第12章 聖姬

聖姬

“長贏？聖姬公主認錯人了，我叫辟邪，卻是第一次見到公主。”

聽得聖姬這聲不知是詫異，還是驚吓的呼喚，我瞬時回神過來。

料想她必是認錯了人，于是趕緊擺手，自報名字。

聽罷，聖姬一雙羽睫閃了閃，繼而眼簾一掀，再度定睛仔細打量着我。

那雙眼睛裏流淌着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幽深的仿佛要将我渾身上下看出個洞來似的。

好半晌，她才別過視線緩了緩，聽見她低聲嘆惋：“抱歉，是聖姬唐突了。只因辟邪仙子長得……神似我一個故人。”

聲音裏有絲憂愁，有絲落寞，還有絲忌諱。

原來我竟是個大衆臉。

我點頭，表示理解：“天上第下，三千世界，物有相似，形有相同，容貌神似也屬正常。公主将我錯認成故人，是在情理之中，不必放在心上。”

聖姬輕輕颔首，朝我輕柔一笑，便與在旁的智樓南慧打了招呼。

一如我來的那天，智樓南慧慈和有度的将聖姬引入西院。

那兩名孔雀族仕女施法收了轎攆，随後各将一頭五色靈鹿，收入袖中，也緊随在聖姬身後，跟着過去。

我依舊倚在門邊，望着上空道道聖光，心想，這裏見到的一切，日後有機會也要叫茶茶來見一見。

想着想着，我越發思念這個朋友，不知她在天山如何了。

走前我寄去的信，不知她有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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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罷，我回屋又聚靈力，在天幕之上寫了封信，告訴她我這裏的一切，送往數十萬裏之外的人界天山。

這次，信的末尾特別強調了，若看見的回信，便給我回一封，省得我心有挂念。

只是我忘了，人間到梵界的距離之遠，由于我的術法有限，當茶茶真的收到我的信時，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

當第二道悠長渾厚的鐘聲響起，昭示着金烏移到了西邊，黃昏已至，一天又該過去了。

我睜開眼睛，停下修煉。

倒不是因為被鐘聲影響，而是我聽到了院外有呦呦鹿鳴，伴随着幾聲女子驚恐無措的喧嘩聲。

于是我起身打開房門，想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麽。

甫一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滿院子亂撞的兩只五色靈鹿，以及兩名孔雀仕女與靈鹿相搏鬥的混亂場面。

靈鹿發狂般東奔西跑，見到東西就用樹枝似的鹿角狠狠去撞，滿院子葳蕤花木都被□□了個遍。

仕女們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見準時機，撲了上去，想用靈鎖套住失控的靈鹿。

但靈鹿何其敏銳，一點點風吹草動就作鳥散。任由她們撲了個空，摔在地上。

聖姬公主端莊地立在屋檐下，只是發絲和衣衫有微微的淩亂，見着如此情景，她美麗的臉上一派焦急。

想來也是與靈鹿經歷了一番搏鬥，而無果。

她見我打開房門出來，便朝我說道：“辟邪仙子居于般若寺中，想必也是來參加華嚴會的，能入會者，必仙力不凡，聖姬鬥膽，有一事相求，請仙子幫忙讓這兩頭鹿停下來，可好？”

“哎，好的。”

來不及思索，和解釋我不是什麽仙法不凡的仙人，我趕緊施法捏了個訣，指尖聚起靈力，朝兩只靈鹿點去。

但是它們并沒有就此停息。

我加大了靈力，依舊未果。

兩只五色靈鹿卻是更加瘋狂了，我這才注意到它們琥珀色的獸眸，有那麽一瞬變成了血紅色，仿若被什麽妖魔控制了一樣。

魔氣？

我心下一驚，如此聖潔莊嚴的寶地，怎麽會有魔氣。

再度細究望去時，見靈鹿依舊是琥珀色的眸子。

我搖了搖頭，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聖姬也看出了不對勁，她揚聲提醒道：“辟邪仙子，不可使用靈力，否則它們會更加癫狂。”

我點點頭，收起靈力，只得用身為凡人時捕捉牛羊般的原始動作，用肢體去小心靠近其中一只鹿。

經過幾番雞飛狗跳的失敗，幾番激烈的抓捕，在與兩位孔雀仕女的通力合作之下，我們費盡千辛萬苦，終于抓完了兩只鹿。

孔雀仕女手中的靈鎖捆上五色鹿的時候，一只鹿突然掙脫開來，風一樣朝站在廊下的聖姬抵去。

一個瞬間，就把聖姬拖出甚遠，轉身沒入了紫竹林。

糟糕。

我連忙追了上去。

兩名孔雀仕女也滿臉焦急地緊随其後，跟了上來。

靈鹿靈巧在林中不停地奔騰，不知要跑去哪裏。我拼命追上前去，手中各種捏訣結印，縛身訣、定神咒、醒靈術都沒讓那發狂的靈鹿停下來。

我焦急地喊着聖姬的名字，但是得不到她的任何回應。

孔雀仕女急得快哭了：“公主、公主自小體弱，哪經得起這樣的颠簸。”

“公主可能暈過去了。”

意識到聖姬可能是昏迷了過去，我更為擔心她的安危，只得繼續追逐着失控的鹿，不斷出手，想将它攔截下來。

眼見那只鹿不知死活地繼續跑，我忽然想起智樓說的紫竹林中有一方鎮壓兇獸的禁地，不由心下緊張：“停下！別跑了，林中有禁地，再跑就要喂兇獸了！”

說完，我便讓一名孔雀仕女去請智樓法師。

畢竟那方禁地不知在哪一處，我們人生地不熟，只怕會沖撞到封印陣法什麽的。

鹿并不理會我的窮追和勸慰，依舊锲而不舍的在紫竹林間狂奔。

不知不覺被鹿帶到一個懸崖盡頭，卻見它還在往前奔跑。只要再往前一點點，它們就會墜崖。我一個着急，再次施法想将它控下。

謝天謝地。

這次終于有點反應，鹿腳被定在原地，我趕緊禦空過去救下聖姬。

卻不想，剛拉上聖姬的手，那只鹿前蹄一動，再度起躍，把我和聖姬一同卷下斷崖。

風聲呼嘯，我隐約聽到懸崖之上有孔雀仕女驚惶的叫着公主。

崖間滿是岚煙，目不能視。

我緊緊拉着昏迷的聖姬，運氣欲騰雲上去。

但是我赫然發現，此處仿佛有禁制，教人使不出一點靈力。

就這樣，我與聖姬雙雙墜落崖底。

急速下墜的過程裏，我終于看清崖底是一汪無邊無際的幽深海子。我怕聖姬會受傷，便把她攬在懷中。

墜入深淵，海水從四面八方将我們淹沒，巨大的水流裹着風暴席卷過來，把我們拽入漩渦，漸漸周圍逐漸變得幽黑。

幾經沉浮，終于沉溺到了水底。

水底下，卻不是水，而是另一個天地。

飛快的下墜速度和懷中聖姬的加壓，背撞在堅硬的碎石上時，我只覺得肺腑都要被擠壓破碎，胸腔內火辣辣的，接着便是濃烈的窒息之感。

我艱難的動了動，觸了觸懷中聖姬的鼻息，見她也還活着，才把她小心的推開，而後猛地吸了一口氣，才感到自己還活着。

但我此刻沒有力氣，靜靜躺了片刻，環顧四周，這是個滿是參天古木的地方，靈氣稀薄，充斥着令人不舒服的邪氣。

我喊着聖姬的名字，想将她喚醒。

喊了十數聲，她的眼睫顫了顫，終于悠悠轉醒。

見她醒來，我懸着的心才落下，“聖姬，你怎麽樣。”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我，然後面露疑惑：“你、你是長贏？”

長贏。

又是長贏。

我一時無語，就算我是大衆臉，也不能三番兩次把我認錯吧。

見她不知道她是摔壞了腦子，還是失了憶，氣得我一陣咳嗽。

我看着她無奈地糾正道：“聖姬公主，我是辟邪。你的靈鹿失控，把你拖走，跟着我一路狂追，為了救你，雙雙墜崖，還記得嗎？”

聖姬垂眸狀若思索，随後看見不遠處的那只靈鹿的屍身，擡頭看我，“我……對不起，害你受傷了。辟邪仙子，謝謝你救了我。”

我問她：“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聖姬搖頭，“我沒事，有雀翎羽衣護體。”大概是看見我衣衫染血，她有些擔憂，“你呢？怎麽樣？”

“我應該也還好，只是渾身無力。”我想了想，如實回答。

因為我此刻，沒有任何感覺。

感覺不到傷，也感覺不到痛。

她過來将我扶起，試了試能不能用仙術離開。

結果自然是沒有成功。

這個地方的上方仿佛鎮着一道無形的封印，幹擾着靈力仙法。

“這是哪裏？”聖姬也察覺到這處的詭異。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一處禁地，等我恢複力氣，我們找找出路吧。”

她扶着我到了一個岩壁前讓我靠着，掌中倏然出現一只小小的白玉葫蘆瓶，遞到我的面前：“這是我族的治傷丹藥，你外傷頗多，還在流血，先吃一粒。”

我尚且動彈不得，自然沒辦法去接，她見我不動，便倒出一粒，喂進我的嘴裏。

仙家丹藥，成效立現。不一會兒，我就恢複了力氣。

我撐起身，想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左腿骨折，我眉頭都不皺一下給擰了回去。

一旁的聖姬見此，尤為驚訝，“你不痛嗎？”

“還好吧，習慣了。從前剛開始學禦空飛行時，天天摔各種摔，摔胳膊斷腿，實乃常事，摔多了，就不覺得痛了。”

提起這個，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不欲多說，便對聖姬道我沒事了，不如一起去尋找出口。

她點點頭，見我跨步，随即喊住我。

我回過頭：“怎麽了？”

只見聖姬一揮衣袖，臂彎處現出一套白色為底、繡銀絲孔雀羽毛紋的衣裙，向我遞了過來。

她道：“此番承蒙辟邪仙子搭救，害你随我落入這個地方，又受了一身傷。單一句感謝過于單薄，無以言表，此為我族寶雀翎衣，特此贈與仙子，還請收下。”

雖然不了解她口中的寶雀翎衣，但觀她一身幹幹淨淨，我也知道仙家之物，可不僅僅只是遮身的衣裳，其更是一種護身的法器。

如此豪氣的手筆，着實吓到了我的小心髒。

我只覺得過于厚重，受之有愧，便擺手回絕。

她道：“你衣裙也已污，想必穿着不舒服，就不要推辭了。”

我垂眸看着多處刮破，還染着血痕的衣裳，起手捏訣：“不要緊，我可以用淨身訣……”話未說完，我才想起來此處靈力不太釋放得出來。

她沒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施法失敗，繼續說：“你使不出淨身訣。此地詭異，靈力受限，前方不知有何兇險，這套寶雀翎衣有護體防身之能，你穿上，也少些危險。”

“好、好的。”

換上寶雀翎衣，我倆上路，朝着前方走去。

經過那只死去的鹿屍身旁時，我蹲下查看了一番。

發現在它的頸側有兩個結了血痂的紅印，像是被蛇咬過的印子。

聖姬奇道：“莫非咬它的這蛇有毒？難道這就是靈鹿發狂的原因？”

“興許是吧，沒看見是什麽蛇，現在也判定不了。我們在此小心些，說不好，此地也有毒蛇。”

這話是在安慰自己，天知道，我有多怕那種軟體長條的，蠕動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