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羽之凰

白羽之凰

璀錯谷。

“再往前走是議事堂,西邊……”

引路的人在前方盡職盡責地講解着,而汐裳卻一句都懶得聽。

她漫不經心地走在隊伍最後面,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與一衆四處打量、滿是好奇的少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與他們相同卻也不同。

相同之處在于,大家年紀相仿,都初入修仙之道,也都是新拜入璀錯谷之人。

璀錯谷是仙界三大宗門之一,無數修行者對其趨之若鹜。

不同之處在于,汐裳來璀錯谷可不是為了什麽勞什子的修行,而是為了更重要的人和事。

“此處可供各位用膳,谷主及一幹長老均已辟谷,故而不會來此處。各位在此盡可放松些……後面的師妹可是有不解之處?”

汐裳懶懶地擡起頭,狐貍般的眼睛泛着微光:“并無。”

少女正值青春年華,身上卻有一種格外成熟妩媚的氣質。

她并未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卻看起來分外勾人。與寬大的衣袍也掩蓋不住的玲珑身段合在一處,全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妖媚的氣息。

她的存在似乎就是為了證明,何為真正的媚骨天成。

引路的男修年歲不大,正是血氣方剛之時,在她淡淡的一瞥之下便羞紅了臉。那之後他便不敢再往這邊看。

而汐裳對此早已習慣,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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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旁邊的微生沅也很習慣。汐裳從小到大惹的一屁股桃花,她都看在眼裏。

為了避免無端招惹更多的是非,汐裳遂繼續低頭走神。

她一陣想拜入璀錯谷竟如此繁瑣,風隐老兒實在事多;一陣又想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居然大言不慚,說此間風景勝過當年的露華宮。

——露華宮當年的盛景,豈是這小小璀錯谷可比的?

這谷中不過是芳菲樹木茂密了些。

雕蟲小技耳。

汐裳不禁再一次想起露華宮。她摸了摸下巴,也不知什麽時候能有機會再回去看看。

前面的衆人忽然一同彎腰施禮,有一人甚至險些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一聲聲“拜見長老”吵得汐裳耳邊嗡嗡作響。

她擡頭欲看究竟是這小破谷裏的哪個沒用長老,居然擺這麽大譜。

卻見鳳傾芸正向她迎面走來。

銀發白衣,潔淨無暇,她似世間最為精美的玉壁,純粹而又美好,不可亵渎。

她面無表情,卻偏偏不怒自威,令人側目。

汐裳愣愣地看着她。

微生沅低聲提醒她:“你發什麽怔?快施禮!”

汐裳沒聽到,她此刻眼裏心裏唯有眼前的銀發女子。

從及笄後的夜夜夢中,到如今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

三年魂牽夢萦,今朝終得再會。

在人群中,鳳傾芸自是一眼望見了唯一直立着的汐裳。

她們遙遙相望,鳳傾芸一步步向她走去。

周圍彎腰施禮的人們仿佛已經不存在了,鳳傾芸輕微的腳步聲在那一刻蓋過了聒噪的蟬鳴。

汐裳緊緊盯着她的每一步,終于,她走到了她身側。

陽光細碎灑落在鳳傾芸的周身,為她鍍上了一層薄薄光暈。

她靜如深潭的雙眸倏無光華,但在汐裳看來,卻分外的流光溢彩。

似是久旱逢甘霖,抑或是近鄉情更怯,汐裳莫名地緊張。

她向前邁了一小步,微微張口,欲喚她的名字。

鳳傾芸徑直走過。

沒有回頭。

汐裳:“……?”

緩了緩神,她懊惱地抹了一把臉,這才憶起自己如今的相貌早已變了。

她幽幽嘆了口氣,不舍地看着鳳傾芸走遠的背影。

衆人這才開始議論紛紛。

“我的娘,我居然第一天就遇見了這位仙尊!”

“她就是傳聞中的白羽之凰嗎?”

“我适才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她的頭發當真全白了!”

“你還敢偷看?我險些忘了呼吸。”

“我也是,她看起來好吓人。”

微生沅湊到汐裳身側:“你方才做什麽?你莫不是不知曉那是何人?”

汐裳正訝異鳳傾芸身上竟沒有熏香的味道,只随口應道:“我當然知道。”

“知道你還發愣,幸然無人發覺。”微生沅難得揶揄一句,“不然你死都沒處埋。”

汐裳斜她一眼:“我福大命大,才死不了。”

引路之人打斷了衆人的喧鬧:“諸位且安靜。你們前往前方的院落暫住,修整片刻,也可在谷內随意觀賞一番。只是切記不要沖撞了谷主及各位長老。”

他又補充道:“尤其是方才見到的那位。”

衆人皆作揖稱是,随後三五成群各自離去。有幾人的視線一直若有若無地放在汐裳身上。

汐裳頗煩躁,懶得搭理他們。

她不願再走動,尤其這璀錯谷內風景實在名不副實,同外界所傳揚的相去甚遠。

還好微生姑娘一向可靠,已經迅速找好了合适的雙人屋舍。

汐裳進了屋關好門。

她邊擺弄着桌上的茶具邊問道:“剛才那位……哈哈哈,那位長老,有他們說的那般吓人嗎?”

長老這個詞用在鳳傾芸身上,屬實是太違和了些,也不知她怎麽安然接受這個稱呼的。

微生沅有些奇怪:“你既知曉她的身份,豈會不曾聽說那則谶言?”

汐裳手上動作一頓,突然冷笑一聲:“自然聽過,且甚是熟悉。”

古有谶言曰:

“白羽之凰,天命不祥,浴火必亡。

友之者苦,親之者傷,愛之者,萬劫不複。”

微生沅倒了一盞茶,與她細細分說:“那位長老——鳳傾芸——天生的白羽之凰,依照谶言,她涅槃必亡。然而目前為止,她已歷經多次涅槃,依舊好端端地活着。

每次涅槃後她的修為皆會大幅度增長,長此以往,她如今的修為已深不可測。強者總是令人畏懼的。此乃其一。”

汐裳也倒了盞茶,随口接:“嗯,确然如此。她如今修為大約達到頂峰了吧?”

微生沅“砰”一聲放下茶盞,長長的羽睫眨動着:“我倒覺得未必。”

汐裳似來了興致:“哦?何處見得?”

“我聽聞,她近千年來,除了涅槃前後,其餘時間都未曾專心修行。”

“那她做甚去了?”

“我不知。但據傳,她在尋陌伊仙尊的魂魄。”

汐裳手一抖,茶盞落了地。

“你小心些。”

汐裳定了定神:“無礙,你且繼續說。”

微生沅微微蹙眉:“我只是道聽途說罷了,真假猶未可知。”

汐裳搖搖頭,緊緊盯着她,重複道:“無礙,你繼續。”

“那我姑妄言之。天下皆知,陌伊仙尊乃是忘川河畔的彼岸花開了靈智所化。幽冥之地少有靈氣,故而千萬年來極少有人于此修行,陌伊仙尊自是那唯一一個。

“我聽聞,因着她的魂魄是她作為彼岸花時誕生的,故而她的額間才有彼岸花印記。這印記是镌刻在她的魂魄之中的,倘若她再度投胎,三魂七魄聚集,肉身的額間便會浮現彼岸花印記。

“可是自陌伊仙尊逝于忘川,已逾千年,世間未有額間有彼岸花印記之人出現。

“故此,極有可能,她至今尚未投胎。而鳳傾芸仙尊于忘川尋覓千年,大約便是在尋她的魂魄吧。”

從微生沅茶盞中茶水的倒影中,汐裳看見,她的額間空空蕩蕩。

水澤中并未起任何漣漪,她瞧得清清楚楚。

她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其二呢?”

微生沅重新取了一個茶盞,為汐裳添上茶。

她繼續道:“其二,谶言之中明确提到,凡是與白羽之凰親近之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故而衆人對此有所忌憚,也因此都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汐裳泯了一口茶,又嫌棄地放下茶盞:“谶言既是谶言,怎會被這般奉為圭臬?”

“或許是因着,陌伊仙尊确然葬身忘川、萬劫不複的緣故。”

“陌伊死是因她自己不夠謹慎,關鳳傾芸何事?”汐裳語氣有些不悅。

微生沅竟也贊同地點點頭。她托腮道:“誠然,陌伊仙尊是為天下蒼生、為了大義而死,不過若是她先前未曾為鳳傾芸仙尊做了……”

險些被自己口水嗆到的汐裳打斷了她的話:“等等等等,你……你方才說,陌伊,她為什麽而死?”

微生沅一臉莫名其妙:“汐氏一族向來供奉陌伊仙尊,你竟不知她因何而死?”

汐裳同樣覺得莫名其妙:“我從不背悼詞,祭祀儀式上回回睡覺,你不是知道嗎?”

憶起這人過往的行徑,微生沅無奈解釋道:“自是為了天下蒼生。當年忘川靈亂,無數惡靈掙脫忘川河水束縛。若非陌伊仙尊以仙笛夷則之力,平了靈亂之禍,那些惡靈必然早已作亂人間。”

說着說着,她不禁感慨道:“如今四海升平,陌伊仙尊卻為護天下蒼生而喪命忘川,實在是高風亮節!”

汐裳咳了一聲,她心中只覺莫名其妙,面上還得附和:“是是是,高風亮節,高風亮節啊。”

微生沅繼續贊嘆:“舍己為人,舍生取義,真乃我輩楷模!”

汐裳繼續附和:“對對對,楷模楷模。”

見微生沅似乎還欲說些什麽,汐裳撂下一句:“我暫且出去逛逛,片刻便回。”

随後迅速起身,腳底抹油溜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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