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池
第002章 山池
鳴翠山隸屬仙門領地,靈草遍地,種類豐富,是修仙人士時常光顧之地。
不過,這座靈山地勢奇特,坎坷不平,草地之下藏有洞窟乃普遍現象。
比如,二人此刻墜落之處。
田桃是只修為低微的小妖,不經摔,她思索落地之時,把人撲在身下給她當墊背的。
可惜江冷星沒給她這個機會,早在半塗中時,就把她手扒拉開了。
少頃,噗通一聲,水花四濺。
兩人從半空中掉進山池中,寒水攀上衣裙,冷意霎時傳至全身。
水滴灌入眼中,面前景象模糊不清,是掉進海裏了嗎。
“救命我不會水啊。”
田桃驚恐萬分,不顧一切拽住身旁之人,撲騰之中,憑借着滿滿求生欲,又将人按到了水裏。
而她,趴在人身上。
身下軟綿綿,水浪連綿起伏,從她背脊上飄過,浮浮沉沉間,身體越墜越下。
一般而言,山中幽潭極深,多會藏着兇獸,若是失足跌落,後果可想而知。
她來不及細想,思索着爬起身來,找到求生的機會。
然而,她手往下撐去,慌亂之中,不知捉到了什麽,下一瞬手被猛地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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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冷星:“離我遠點。”
他的音色極冷,像盆冷水兜頭澆下,田桃立即鎮定下來,擡袖擦了擦雙眼,低頭瞧去。
哦,池水才到膝蓋。
再仔細一看,身下一片雪白,她正縮在江冷星懷中,雙腿跪壓着他,兩手懸空,不知該往哪放。
這幅畫面,真是難以言喻。
有了“墊子”的緣故,她大半邊身子露出水面,堪堪濕了個裙擺,衣領上只沾了點水花。
可她身下的江冷星卻不一樣,被她重重壓着,幾乎浸在水中,水面到了胸膛。
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二人零距離接觸,他的不悅與怒意,猶如身下冰涼的水,猛地襲卷全身。
江冷星臉色又白了幾分:“還不快滾。”
見他玉劍又要戳來,田桃趕緊直起腰從他身上跳下,躲得遠遠的。
幾乎不願看她一眼,他起身後就往岸邊走去,水滴滴答答落下,在池面上形成一圈圈漣漪。
田桃想着再拖延點時間,硬着頭皮編了個理由:“咳,來都來了,一起泡個冷水澡吧。”
聞言,江冷星腳步一頓,不可置信地盯了她一眼,像看什麽奇怪物種一樣。
你聽聽自己在胡說些什麽?
田桃不敢看他,适時閉上了嘴……
這是一處洞窟,頂端草窪被撞開,月光透過天窗灑落,池水蕩漾,碎光粼粼。
此時江冷星已站在池邊,下擺處滴着水,衣領被揉皺,發束松散,碎發淩亂落在眉間。
水中面容搖晃,不用看清也知,他此刻心情算不上好。
田桃盯着水面的倒影,趟水挪到岸邊,衣裙浸滿水,不斷往下滴瀝。
山風掠過時,萬分酸爽。
真的好冷啊。
洞窟中,良久沉默,池面恢複平靜,水鏡明亮,映照着粉白兩抹身影。
二人一左一右,隔着一段距離,江冷星的怒意随風襲來,她不禁瑟瑟發抖。
又過了一會,田桃實在熬不住,壯着膽一步步朝他走去。
這個江冷星,也不知念了什麽仙訣,刷刷兩下,身上水痕消失不見,白衣如新,發束一絲不亂。
他就跟原地變了個裝似的。
可憐她是一只化形不久的小妖,沒那麽大能耐,只能求助與人。
田桃眼巴巴看向他:“江師兄,也給我烘烘吧。”
由于受寒緣故,她聲音沒了原先氣勢,染了一絲鼻音,聽着怪慘的。
江冷星沒料到她還有臉開口,冷冷看了一眼,又往後走了幾步,始終保持一段距離。
“別跟過來。”
這聲警告并未勸退田桃,她能屈能伸,不以為意,開口比之前更順溜:“給我烘烘吧,怪冷的。”
江冷星置若罔聞,擡腿就要離去,田桃腳底生風,蹿到他面前。
“江師兄,行行好。”
要走出這座靈山,得花上一點時間,若是她穿一身濕裙下山,破曉前定凍成小冰人。
江冷星:“讓開。”
偏偏田桃不聽,他往右走,她就攔住右邊,往左走就攔住左邊,寸步不讓。
她張開手臂,非逼着人将她衣裳烘幹為止:“幫個小忙而已。”
沒跟她算賬,已然是他大度,她竟還敢大言不慚要人幫忙,厚顏無恥。
江冷星握緊手中劍,正想把人趕走,目光忽地瞥向她身上,頓時怔愣一瞬。
女子身上寒意逼人,發梢滴着水,霜白面容上,眼瞳中閃着晶亮光點,鼻尖似用墨筆點上一抹淺粉。
這副落魄模樣,像只密林走失的小鹿,差點讓人忘記她闖的禍。
他提着劍收回視線,又氣又惱。
察覺到他松動的情緒,田桃連忙追問:“江師兄,可願意幫忙?”
“你就站在那,別過來。”
他沒有直接拒絕,田桃知曉有戲,乖巧站在原地,看着他走遠幾步,施動仙法。
手指微動,一點流光飛去附在她身上,熱源逐漸擴散,水痕随之消失,溫熱包裹全身。
甚至,衣裙烘幹後,餘熱并未消失,像一個揣在懷裏的小火爐。
“謝謝江師兄。”
田桃正想點頭道謝,人卻已不在原地,只能望見一道雪白背影,遙遙向洞口而去。
她趕緊追上去。
洞口寬闊,輪廓彎彎曲曲,石壁上長着青苔,恰好一抹月光斜照進來。
幽綠青苔,在冷光之下,竟像一簇簇青玉石,閃着柔和靈光,奇美瑰麗。
身後腳步聲傳來,江冷星側過身,聲音冷淡:“別跟着我。”
他一身白衣沐浴在月色下,周身泛光,模糊面容在這一刻終于清晰。
不愧是男主,好俊俏的一張臉。
面如無暇冷玉,長睫似墨,弧度柔美,只是眼神漠然,藏不住的傲氣,像終年不化的冰霜。
只消被他看上一眼,就寒風侵肌。
修無情道的人,都這樣看人嗎?
田桃也不慌,對上他的目光,又往洞口走了幾步。
她唇角浮起笑意:“這話師兄就不占理了,洞窟中只有這一個出口,我必須往那走,總不可能在山洞過夜啊。”
“……”
她實在能說會道,江冷星停了一瞬,才擠出幾個字:“別喊我師兄。”
田桃:“好的,江師兄。”
“……”
*
任務完成,田桃心情舒暢,身上也暖和,腳步輕快走出山洞時,江冷星已不見蹤影。
洞外是一片寬闊的靈草池,正中有棵瓊花樹,綠葉白花綴滿枝頭,清新典雅。
樹下有兩人,一站一坐。
走近一瞧,才發現站着的那位正是男二白飛鷺,一身绛紅華袍,黑金滾邊,衣袍上銀線繡有妖文,繁複精美。
而旁邊石板坐着的那位,不猜也知,必是原書女主祝卿卿。
兩人見着面,要開始戀愛了。
田桃喜滋滋跑上前,準備給男二道喜,可剛走到樹底下,就聽到啜泣聲。
一聲一聲,如雨打葉,音色酥軟,惹人憐惜。
仔細分辨,才發現聲音是樹下女子發出的,祝卿卿似乎……哭了。
她獨自坐在石板上,白色素衣,身姿單薄,雙膝緊緊并攏。
涼風把長發吹亂,卻不去整理,而是以手掩面,眼淚滴滴滑落。
細碎聲響起,她雙肩一顫,仿佛受到驚吓似的,往後躲了躲。
随後她怵惕地看了過來,擡起一雙淚眼,清新靈動,仿佛春光将冰雪融化。
田桃心中驚嘆,這麽漂亮的小姐姐,怎麽哭得如此難受。
祝卿卿看見她,頓時放下戒心,如同救星降臨,哭得更加委屈,泣音也比之前大了些。
田桃趕緊跑上前,挨着她坐,十分熱心地伸手在她背上輕拍,口中不斷安撫。
“不怕不怕,發生什麽事了……”
大概同為女孩子緣故,她的安慰很奏效,祝卿卿宣洩一番後,哭聲漸小,将事情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田桃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可能一起提這事,祝卿卿又難受起來,哽咽哭着,話不成句。
“今日我來……采藥,……他出現……,強……抱……嗚嗚嗚……”
說實話,田桃沒聽明白意思,也不好再問,只能一邊撫慰着她,一邊找點線索。
視線繞了一圈,又回到祝卿卿身上。
田桃這才看見,她仙服下擺竟然被撕爛了,劃拉到小腿處,兩條纖細的腿藏都藏不住。
以及衣領,也被蠻力扯亂,翻出一點淺黃色中衣,甚至雪白長頸上,布滿紅痕。
田桃逐漸發現事情不妙,再聯系起她口中‘他啊強啊暴啊’等字眼,忽地意識到嚴重性。
祝卿卿濕潤的眼眶、鼻尖哭成紅粉色,以及泣不成聲,可見受了多大的委屈。
而白飛鷺身量高大,壓倒性強,對她喜歡得緊,二者實力懸殊之下,難保……
豈有此理!
竟敢強取豪奪!
田桃兩眼一黑,差點暈倒在地,她騰地一下從石板上起身,大步跨到白飛鷺面前。
轉瞬間在他身前停下,不顧上下級關系,兩手一拽,揪起他衣領一頓痛罵。
“臭小子!來時我千叮咛萬囑咐,你要愛護她尊重她,咱不整陰的,你倒好,轉頭就犯事!”
白飛鷺身材高大,妖氣十足,田桃只到他肩頭,陰影覆蓋而下,幾乎要将她吞噬殆盡。
更何況他是妖王,實力強盛,五指用力,就能将她這個小桃花妖捏死。
可田桃正在氣頭上,已經到氣血翻湧,火冒三丈的地步。
她氣一點也沒消,繼而攥緊拳頭,往白飛鷺身上砸去。
一邊砸一邊喊道:“你是畜生嗎?竟然做這種事!”
“我中毒,你犯法,咱兩玉石俱焚!”
“畜生——!”
田桃憤怒中夾雜着難過,事情是因她而起。
計劃行動前,她思考過祝卿卿的安危問題,但白飛鷺一臉誠心,态度懇切,相處下來感覺不是會犯渾的那種人。
而且出發前,她說了一路,說她只負責制造偶遇契機,但緣分天定,不論結果如何,都不準強求。
這些,白飛鷺一一點頭保證。
可到頭來,怪她識妖不清,低估了妖性,引狼入室。
一想到禍因她起,內疚到不行。
罵到最後,田桃口幹舌燥,同時心疼自己吹了七夜涼風,既搞砸了事,又傷害無辜。
她啞着嗓子,恨鐵不成鋼喊道:“白飛鷺,你完了,你要被判無妻徒刑!”
說完,她又哐哐錘了兩拳。
她的打罵十分密集,白飛鷺低着頭,根本沒有出聲的機會,任由她宣洩。
在田桃看來,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肯定心虛了。
但實際上,她兩只小拳頭砸下來,兩團棉花似的,白飛鷺一點感覺都沒有,也不生氣。
他堂堂妖王,怎會和一只小桃妖計較,傳出去讓人笑話。
只不過,他心裏苦,還有點委屈。
他就算是只白鳳鳥,那和畜生也是有區別的。
不對,二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他看起來,像是那麽混蛋的人嗎?
而且,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卿卿,他心裏的小蜜糖,他怎麽舍得傷害。
思及此,他大掌捂住臉頰,妖冶的紅唇微抿,雙眼中充滿憂傷。
田桃沒有錯過他的小動作:“咋滴,你還委屈上了?”
見她又要動手,白飛鷺解釋道:“本王沒碰她。”
“你覺得我會信?”
“本王真沒做過。”
人證物證齊全,祝卿卿在那哭着,他竟然還敢狡辯。
做了錯事還不承認,田桃拽着他往前走:“廢話少說,走吧,去紫雲宗謝罪,人家掌門要殺要剮,你都受着。”
白飛鷺站着不動,把她扯了回來,指着自己的臉:“你看,本王也有證據。”
他的兩邊臉上,各五個指痕,根根分明,清晰映在上面,周圍一圈又紅又腫。
田桃:“她打你,你活該。”
“……若本王真想做什麽,是不會給人機會打本王臉的。”
他的話,有那麽一點道理。
白飛鷺空有霸總顏值,性格截然相反。
田桃一臉狐疑:“那你說,她為何打了你,自己卻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