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浴池
第009章 浴池
須臾間,水流将她淹沒,渾身上下都浸潤濕了個遍。
懸空摔落後,她腦袋暈暈乎乎,一片空白,當水灌入眼睛時,才反應過來,掙紮着想要鑽出水面。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在一處廢棄仙院,外面破破爛爛,怎麽就有一池熱水。
這地還能有人住嗎?
水中無法呼吸,她下意識張開嘴,卻猛地被灌了一大口水,同時嘴裏似乎吃到了什麽東西。
圓溜溜的,和砂糖橘一般大小,有股苦澀味,很奇怪的感覺。
咕嚕咕嚕,要喘不過氣了。
奮力撲騰間,田桃發現這片水域并不深,接着向上一蹬,倏地鑽出了水面。
“噗,什麽玩意……”
她萬分嫌棄地将口中不知名物體吐了出來。
嘟的一聲,“小圓球”撞到水面上,并沒有沉底,随着水浪起伏。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刺啦一聲,像是利器被猛然抽出,動作極為利落幹脆,掀起一陣冷風。
下一瞬,她脖子一涼。
田桃抹了把臉,睜開濕漉漉的雙眼,低頭一看,面前竟然橫着一把玉劍,劍尖正抵在她頸側。
順着梨白的劍身一寸寸望去,是一只骨節泛白的手,再往上,赫然出現一張冷峻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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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身不偏不倚,尤為平穩,仿佛稍微用力她就一命嗚呼。
霎時間,田桃渾身一顫。
“……江、江師兄?”
騰騰白霧之後,江冷星的臉若隐若現,清澈的眼眸中,有種冰冰涼的殺意。
田桃懵了,這也太巧了吧。
她扯出假笑:“江師兄,你怎麽在這?”
“這話,該我問你才是。”
江冷星居高臨下看着她,聲音森冷刺骨,像從牙縫裏擠出一樣,克制着怒意。
問她?
田桃縮縮脖子,眼珠子骨碌一轉,将四周看了一圈,後知後覺,倒吸一口涼氣。
外面看着破爛不堪,但屋內一塵不染,蓮花燈臺上燭焰燃燒,白玉纏枝香爐中清香袅袅。
這裏居然是江冷星的住所。
那她身下這池水,莫非是……
視線一偏,一旁的竹架上,放着一套紫雲宗仙服。
所以,她這是掉進別人的洗澡水中了。
而且看這架勢,江冷星應當還沒開始洗。
他長發松散,身上僅剩一件素白底衫,衣帶松松垮垮,自身前露出一條縫隙,依稀能看到起伏的線條。
十八九歲的仙體,果然朝氣蓬勃。
察覺到她的視線,江冷星面色一冷,轉動劍刃:“說,為何出現在此?”
田桃迫不得已将臉偏向別處,餘光瞥見他長指翻轉,單手匆匆将衣帶綁了個結。
這人,還挺注重隐私。
她嘟囔一聲:“夜游。”
他沉了沉手腕:“我要聽實話。”
随即,田桃脖子上傳來一點刺痛,似乎被劃出血了。
好兇。
昨日一起散步,今夜卻拔劍相向,不就是毀了他一池洗澡水,不至于要她小命吧。
她向後躲去,目光落在水面上,這時才發現水中泡着一些樹藤。
樹藤呈棕紅色,藤葉碧綠,上面結有果子,葉片和藤果脫落後,漂浮在水中。
藤蔓浸潤片刻,池水飄有薄薄綠意,散發着一股天然靈植特有的清香,如薄荷一般清爽。
方才她誤吞的小玩意,想來就是水中的藤果。
這樹藤她越看越眼熟,登時想起原書中有提起過,這叫苦靈藤。
苦靈藤,江冷星的專屬之物。
他常年居于雪山,執劍修煉,久而久之落下職業病——寒毒。
寒毒每月發作一次,身上會結一層淺薄的霜衣,如寒刺入骨,血液凝固,萬分難耐。
而這苦靈藤,便是寒毒特效藥,摘下靈藤泡水,藥浴後可立即緩解。
因此江冷星會去鳴翠山,就是為了幾日後的寒毒,而采摘苦靈藤。
此樹藤生長地毫無規律,也沒有季節性,能采到全憑運氣。
可她,毀了一池藥。
她的墜落,如在平靜湖面上投入一顆巨石,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又像下了一場大雨,牆壁上濺出一條條水痕,滴滴答答,水滴不斷往下滴淌。
就連江冷星的輕衣上,也灑上幾滴水,出現一些暗色的印記,像盛開的朵朵灰色小花。
完了,田桃才發現自己闖大禍了。
她泡在熱水中,聲音忍不住發顫:“我……我是想熟悉紫雲宗的路,見底下沒人,就從這路過準備去別處,然後不小心掉下來了。”
此時她半個字也不敢隐瞞,竹筒倒豆子般,交代得一清二楚。
但這番實話,江冷星不信。
他低頭看了過來,眼底猶如兩支寒箭射出,将她釘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偌大的紫雲仙山,何處無路,偏偏來這幽靜偏僻處,偏偏在他回來短短幾日,蹲在他的屋頂上,偏偏墜入浴池之中。
以及鳴翠山那夜,他難得出來一趟,她也是偏偏從半路冒出。
世界哪有那麽多巧合。
田桃也覺得事情過于湊巧,都是孽緣啊孽緣。
她舉起雙手投降狀:“江師兄,你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他聲音像裹了一層冰:“撒謊。”
實話?她口中能有可信之詞?
一想到她近日所作所為,心裏像有把小扇子,煽動火苗,忍不住想給她點教訓。
一向冷靜自持的江冷星,胸口輕輕起落,似乎翻湧着怒意。
甚至連劍都拿不穩了,微微晃動,有一下沒一下地剮蹭着她嬌嫩的皮膚。
田桃咽了咽口水,有點害怕。
再仔細一瞧,原來是他寒毒發作,寒冰染上指尖,猶如結了一層白霜,劍幾乎要掉在地上。
随後寒光一閃,一聲清鳴後,江冷星将劍收回了玉鞘中。
淩冽傳遍全身,萬物在他眼中皆是白茫茫一片,唯有面前一抹粉色格外刺眼。
他上前走了幾步,從水面上撈起一根桃紅飄帶,用力一扯,将人拽到近前。
“三番五次行動詭異,你若不肯說實話,我便依照紫雲宗的規矩處置。”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寒峭。
田桃無奈,江冷星抓住的是她袖口上的衣帶,被他一扒拉,她差點又栽進水中。
謊言不聽,實話不信,似乎他要聽一些荒唐至極的言論。
吸了口氣,田桃擡起濕潤的眼睫,望着他:“我,是來偷看,江師兄沐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