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許諾
第038章 許諾
紫雲仙山之巅, 廣場平坦開闊,正中央三根玉柱倚天拔地,上不見盡頭, 下有紫電纏繞。
衆修士成片白衣融進茫茫仙霧裏,倏地人群向兩側讓開,山岚聚散間, 從中走出來一人。
少年步伐緩緩,輕風擦過臉頰,幾縷發絲揚起,整個人安靜又清冷。
他行走的路徑像一支箭,箭身筆直, 無偏無倚, 确定無疑地指向百米之外的粉裙女孩。
并在半途開口:“田……桃。”
仿佛怕女孩将要離去般, 隔着很遠便出聲, 但又像不願被人聽到一樣,聲音很輕。
風一吹過,便消散在空氣中。
田桃站在懸崖邊際, 視野無遮無擋, 随意一瞥,就可睥睨衆山。
萬頃天光迎面撲來,綠意碧波蕩漾。
此時此刻她的心情,像眼前風景一樣自由, 聽見自己名字後, 轉身回望。
方才的呼喚短暫且生疏, 莫不是見江冷星走近, 都要以為是幻聽了。
她朝左側道:“山主,等我一下。”
白飛鷺獨自在一旁悲傷, 像一個被抽幹靈魂的木偶,凡事都提不起勁。
他微微點了下頭,等在原地。
現下除了那幫小修士,就屬田桃最開心,沒有業績壓力,馬上就要放長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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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江冷星,她也是雙眼含笑,這人送上門來,有些東西能訛一點是一點。
她問道:“師兄,可還有事?”
少年身姿如玉,向來高傲的頭顱在這一刻低下,看着面前女孩,眼底蘊滿濃烈歉意。
他嗓音清隽,咬字清晰:“昨夜……是我錯了。”
短短幾個字,他醞釀多時,到走上前說出來,又過了半晌。
但他半分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反而更加緊張,等待審判一般。
田桃明知故問:“哪錯了?”
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望上看,有意去尋他的目光,一臉無辜,實則忍笑辛苦。
江冷星不敢直視她的雙眸,握緊藏于掌心的物品,視線落在灰白色的石板上。
他沒有逃避問題,有問必答:“錯在不該恃強淩弱,犯戒越禮……輕薄無行。”
大概這輩子,他都不曾想過,自己能與“輕薄”一詞扯上關聯。
此二字落在他身上,無異于泰山壓頂,壓得心口窒息般難受。
田桃沒忍住笑了下,接着立即露出一副大度模樣:“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然後,她兩根手指又開始摩擦起來,準備要點封口費。
“我會替師兄保守秘密的,不過嘛這事……”
話未說完,江冷星陡然間擡眸,撞進她的目光中,同時把手中握得發燙的東西送了出去。
他說:“給你。”
田桃接過後,拿在面前瞅了瞅,是一個圓形玉佩,稀松平常,感覺不是什麽價值連城的東西。
用這個就想打發人,未免太小氣。
江冷星看着那塊陪伴多年的玉飾,聲音又輕又慢:“你用此物,可換我做一件事。”
田桃擡起頭:“什麽事都行?”
江冷星:“嗯。”
刀山火海,只要是她央求之事,他都會做到,且幾乎無失敗可能。
玉佩正面無紋飾,背面刻有一個“星”字,行雲流水,如雲煙一般。
手指摩挲着雕刻,田桃一臉謹慎:“你不會騙我吧?”
山風徐徐,霞蔚雲蒸,少年字字清晰,鄭重許下承諾:“無期無限,絕不食言。”
群山萬壑,皆是見證。
田桃蹙着的眉頭舒展開來,江冷星這番話、這枚玉佩,可比萬千靈石還要貴重。
他不輕然諾,既然說出口,斷不會輕易食言,有了他的應允,這便是絕佳的護身符。
随身攜帶這枚信物,她浪跡天涯,也沒有什麽顧慮了。
她立即把玉佩收緊懷裏,心底樂開了花。
江冷星:“我知罪惡難消,此物只能稍作彌補,若你……”
田桃:“夠了夠了,只要師兄信守承諾就行。”
她笑靥如花,仿佛得到了十分貴重之物,一點兒也沒為難人。
畢竟他的禍也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大,稍微訛點就好了。
雖然他只說答應做一件事,但她可以把一件事變成一百件事。
到時候,就能逮着他這一只小綿羊來薅,想想就美。
來時江冷星曾想過,此物若消除她的怨恨,就再做別的打算,好在小桃妖沒有為難他。
過了一會,準備回去時,他倏地想到一個問題,感覺有些不妙。
他不忍打擾小桃妖的好心情,猶豫一會後,還是開口:“不過有件事,我可能做不到。”
田桃笑容消失:“什麽事?”
她正沉浸在暢想未來的喜悅中,突然聽他這樣說,還以為他要反悔了,臉上頓時出現不悅。
江冷星想起一些畫面,臉上浮現紅暈:“你此前所想之事。”
他語意不明,田桃一頭霧水:“我想了何事?”
“……手簿。”
“什麽手簿?”
江冷星鼓足了勇氣:“你寫的手簿,被我燒了的那本。”
舊事重提,靈澤秘境中幾幅熾熱的畫面随之湧入腦海。
他想到了撞在身上的身體,火焰旁少女的面容,溪水之畔光潔的背脊……
無論哪一幅畫面,都要他用數個日夜來遺忘,這一切讓他變得不像自己。
等回到雪隐峰,才會恢複如常。
因而,若是小桃妖的要求,是讓他滿足她的少女心事,他斷然不會答應。
田桃一時間沒明白,提起那本手簿,突然恍然大悟。
按照他的意思,就是她不能用信物強求他不喜歡祝卿卿。
小事而已,現在白飛鷺的戀愛腦被強制關機了,她也就沒有必要撮合這兩個沒有緣分的人。
就讓這對金童玉女自個談戀愛去,畢竟俊男美女湊在一起戀愛,她順帶可以磕磕糖。
至于書中兩個人的虐戀,她适時提醒一些就好了,應該不會出現太大問題。
暗自思索一通後,田桃咧嘴一笑:“我懂我懂,那種事順着師兄心意來就好了,手簿之事我已放下,師兄請放心。”
“你真懂了?”
“嗯嗯,強扭的瓜不甜,順其自然就好了。”
江冷星很是意外,沒想到小桃妖心思通透,秘境一行看似一事無成,但心境得到歷練。
她已不再将心思放在他身上,那份懵懂的少女心,由此終止。
至此,他終于舒了一口氣。
兩人關系回到最初,少年眼底的冷淡如往常一樣,輕輕颔首後,沒再多說什麽,徑直離去。
他沿着來時的路,重新回到人群中,不留半分痕跡。
田桃收回視線,走到一旁的高大身軀旁:“山主,我們回去吧。”
話音剛落,一陣強力卷着二人朝日照山方向而去。
*
日照山。
一年四季,陽光燦爛。
生活在這的小妖各個潇灑快活,仙妖兩界和解後,它們在外不用擔心被除妖師緝拿,在內一片祥和,幸福美滿。
不過,它們山主外出一趟後,日照山的便被陰霾籠罩着。
小妖堆裏不時叽叽喳喳,都在說它們那位俊美無雙的山主,被一個不知名小女修傷透了心。
就說嘛,萬妖之主也會有煩惱,它們這群小妖遇到困難,就更應該放寬心,把握當下。
白飛鷺可能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失戀後,居然給底下人上了積極樂觀的一課。
回到日照山後,他不再琢磨如何讨人歡心,也不再搜羅新奇的玩意,更不會寫上成堆的、沒有回音的信。
他一個人提着酒壇子,在山坡上看落日。
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田桃決定離開日照山前,和這位山主再弄好點關系。
于是,她也提着一壇酒去看落日。
遠遠地,她就看到白飛鷺坐在那,兩條大長腿無處安放,壓倒綠油油青草上。
一旁的酒壇并未開封,空氣中也沒有酒味。
白飛鷺其實并不太愛喝酒,只是喜歡把酒擺在一旁,增添點氛圍感,比如此時他看起來就非常失落。
“山主,想開點。”
田桃在他旁邊坐下,豪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飛鷺內心正在下暴雨,聽不進她的話,但是悲傷時有人安慰,委屈就會放大。
他擡起寬大的袖袍,擦了擦臉。
田桃好奇地湊過身子去看了一眼,瞪大眼睛:“山主,你哭了啊。”
一滴晶瑩的淚從他眼角滑落,流過湛藍的妖紋,再無聲滴進草叢中。
擦幹淨臉後,白飛鷺吸了吸鼻子:“沒有。”
“山主,你今年幾歲了?”
“妖齡六百零一歲。”
“噢噢。”
在這個世界中,六百歲的妖才剛成年,但白飛鷺長得比較着急,高個子配着一張妖孽的臉。
看着像個身經百戰的情場老手,實則有顆少男心。
複盤追妻事情之後,田桃覺得她跟白飛鷺就是感情界的卧龍鳳雛,兩個人都很不靠譜。
可能戀愛這種事,還是得親自經歷一下,才能體會更多。
感覺自己出了一堆馊主意,田桃溫柔安慰道:“山主,天涯何處無芳草,別畫地為牢。”
白飛鷺眼眶通紅,看了眼一直跟着自己的小跟班,訴說心事:“可我就喜歡她。”
他是只妖,身份尊貴,對感情卻無比堅定,不輕易改變。
田桃:“山主幹嘛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卿卿就算是一棵樹,也是最特別那一棵。”
這突如其來的情話,田桃有點被震驚到了,但也心知越是如此,他就該越早放棄。
祝卿卿是江冷星的,官配最無敵。
他是男二,就不要再湊熱鬧了。
田桃:“別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世界之大山主肯定會遇見更心動的。”
白飛鷺:“哪還會有心動的。”
田桃:“眼前就有啊。”
妖界寬廣,女妖們各個豔而不俗,天使臉蛋魔鬼身材,總有一個他喜歡的。
小跟班湊上前,靈動的雙眼盯着他看,與他肩比着肩,桃子香味飄逸。
白飛鷺臉上發燙,有點不好意思,最終還是狠下心道:“桃護法,你很好,但我們不合适。”
田桃:?
莫名其妙被發了一張好人卡,讓她哭笑不得。
這呆娃子,胡思亂想什麽,她才不會喜歡這麽幼稚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