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江氏

第089章 江氏

少年黑眸映着兩點晴光, 寒意消散于眼底,望進烏溜溜的瞳仁中,心中微訝。

那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似抱怨,似厭惡,随後狠狠瞪了他一眼。

旋即他視線一偏, 探向女孩頸側。

迎風而行,她身前發絲悉數被吹向兩側,露出纖細的脖頸,上邊痕跡清晰可見。

咬痕是上下兩道弧形,因力道太重, 隐隐滲出血絲, 和白皙盈潤的肌膚格格不入。

只消一瞥, 便知那絕不可能是蚊蟲叮咬造成的。

江冷星眸子沉了沉, 驀地無措。

蝕心蠱發作時,思緒混亂,只能憑本能動作, 甚至具體發生何事, 他都分不清。

手裏的書霎時燙手,指尖摩挲着書頁,紙張粗糙,泛起沙粒般的觸感。

他薄唇輕啓, 想要開口之際, 一道輕哼響起, 眼睫再掀起時, 就能看見一個氣鼓鼓的背影。

田桃身子一扭,抓起一把發束藏起咬痕, 她說蚊子咬的,那就是蚊子咬的。

她偃旗息鼓般,不再挑釁一旁的白衣少年,更不指望讨回《清心咒》。

總之兩人各打五十大板,都該讀這本書。

祝卿卿視線在二人身上掃了三個來回,後知後覺,好像懂了什麽,長長哦了一聲。

她揚唇一笑:“哦,确實像蚊子咬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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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師弟不知這幾人在聊些什麽,專注于腳底的劍,被快樂感染後,也湊了個熱鬧。

“桃師妹,妖舍中灑了驅蚊靈液,哪有蚊子啊。”

田桃撓着脖子,頓時暴躁:“反正就是有啊!”

好氣啊,陸師弟真是冤家,老和她唱反調。

“好好好,師妹說有就有,但別跺腳啊,”陸師弟再補一刀,“否則,靈劍要承受不住師妹的重量了。”

田桃:“我揍你信不信?”

兩人幼稚拌嘴,誰也不饒誰,惹得大夥開懷大笑:“哈哈哈哈哈……”

田桃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時光如此往複,好像也不錯。

他們去的,仿佛不是飛天澗,而是在四處游歷,見證不同的風景。

有白飛鷺出錢,卿卿賞心悅目,陸師弟載着她,以及末尾那人,必要時,他真能當個保镖。

她已經在心裏美美計劃,到時非得把四人哄到手,一起團建去。

對了,還有塗山堯,帶着他一起。

一個人的路途漫長枯燥,但五個人歡樂多,路上東拉西扯幾句後,轉瞬來到目的地。

飛天澗,位于兩山之間,白練般的溪流緩緩流淌,叮咚叮咚的水聲不絕。

臨近高山溪澗時,水霧化成一粒粒的細小顆粒,漂浮于低空中,吸入鼻間的空氣十分清涼。

田桃就當自己來游山玩水的了。

不過從衆人交談中,她才得知,此番不止是為采摘蜂炎刺的解藥,還要将流竄于此的邪氣鏟除。

濁心涯在淨心鏡作用之下,已恢複如常,但還是有部分惡靈逃走,彙聚于飛天澗。

妖尊如今下落不明,只能先将蝦兵蟹将逐一擊破,再做打算。

田桃突然懷疑,這幾人真是主角團麽,怎麽可能連大boss都找不到,也太遜了。

她目光打量四人:“你們不會找錯方向了吧?”

雖然她讀的是假原書,但劇情線大差不差,記得書中的大boss很早就現身了,還是自己主動冒出來那種。

怎麽主角們會這般束手無策?

白飛鷺憂心忡忡:“不會,五行輪在此,只要妖尊現身,定能識別出來。”

五行輪,甄別到魔芽後,會劇烈轉動。

如今禁地已破,異象頻繁,種種跡象表明,妖尊已沖破封印。

他體內有魔芽,妖氣渾厚,絕不可能掩藏,但說來奇怪,衆人日日夜夜勘察,竟未發覺任何線索。

怕就怕他正醞釀着陰謀詭計。

一提起這事,無一不臉色凝重。

田桃不喜歡氣氛沉悶,加油打氣:“別擔心啦,邪不勝正,你們肯定能行的。”

因為你們是主角啊。

主角哪有失敗的。

并非邪不勝正,而是妖尊靈力大不如前,不管他計劃什麽,都掀不起大風大浪的。

想到這點後,衆人心裏才好受點。

祝卿卿笑着接話:“好啦,先解決完眼前事要緊,不然小師弟的手要保不住了。”

“啊,好像快愈合了。”

陸師弟豎起食指,指側傷口只剩一條窄縫,有一點輕微紅腫。

雖是小傷,但毒還是要解的。

于是衆人商議,在尋找解毒靈草同時,順便将藏匿山澗的惡靈擊敗,如此效率最高。

一行人沿着溪邊向前走時,陸師弟偷偷抓住田桃的衣袖,把她拉到一旁。

田桃:“有事?”

陸師弟瞥了眼隊首的少年,悄聲道:“噓,過來吃瓜。”

“好啊好啊。”

山中無人煙,沒有小攤販,就沒有美食,正好聽點八卦打發時間。

陸師弟苦思一路,決定多嘴一回。

說是吃瓜,但不夠準确,他并非要把悲憤凄涼的事實,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只是希望多個人懂師兄罷了。

開口前,他猶豫半天才說:“是關于江師兄的,想不想聽?”

“不是很想聽,”田桃眨了眨眼,“但你說,我就順耳一聽。”

江冷星能有什麽瓜,除非他喜歡祝卿卿,原書中這就是他唯一的秘密。

陸師弟:“師妹可知江師兄年紀輕輕,為何是紫雲宗的大師兄?”

說完,他立即換了個問法:“師妹可知紫雲宗建立初衷?”

田桃搖頭:“不知道。”

關于紫雲宗開宗立派之事,書中并無介紹,世界觀中自帶的,而且這也不是什麽要緊事。

見她否認,陸師弟才明白,這位日照山來的小師妹,确實一無所知。

“紫雲宗起初,是為江師兄一人建立的。”

田桃:“他好大的排場啊。”

陸師弟否認:“非也。”

他不繼續提問了,幹脆采用講故事的方式道:“妖尊天生禍根,嗜血殺戮,天道不容,昔日這片大陸屍山血海,哀鴻遍野。”

“當時修仙世家陵川江氏一族赫赫有名,群賢畢集,毅然挑起大任,與妖尊對抗。”

“只可惜,才風平浪靜數月不到,妖尊卷土重來,手段更加殘忍。”

講到這,陸師弟重重嘆氣,仿佛腦海中閃過血腥的一幕。

田桃适時吭聲:“然後呢?”

“妖尊睚眦必報,盛極一時的江氏一夜之間……慘遭滅門。”

“興許是上蒼不忍,給江家留了一脈。”

田桃猜出來了:“是江冷星嗎?”

“嗯,”陸師弟緩緩點頭,“那時江師兄不過七歲,雙親皆亡……”

“聽說,當時師兄性情大變,消失過一段時間,師尊找到他那日,冰天雪地裏,他正昏迷在雙親的墓碑之上。”

“大概從那時起,師兄身子便凍壞了。”

“師尊與江家族長是故交,憐師兄無家可歸,嘆世道不公,于是創立紫雲宗,讓其振奮。”

“妖尊雖被封印,可他不死不滅,總要魔芽存在,總有一日會現世。”

“師兄與我們不同,他是帶着仇恨和愧疚度日的。”

至于為何愧疚,陸師弟沒往下講。

是是非非,個中緣由,都是講不清道不明的。

田桃心神一顫。

如若不是親耳所聞,她全然想不到,江冷星竟有這樣的悲慘過往。

全族被滅,獨留一人帶着記憶茍活。

她正出神之際,陸師弟話輕輕響起:“師妹,我是想說,師兄入無情道,并非天性使然。”

“他不是木頭,也不是冰石,他重情重義,才會如此。”

田桃仰起臉,雙眉輕輕蹙起:“師弟為何告訴我這些,這個瓜一點都不好吃。”

“因為師兄他……”心裏有你。

陸師弟止住話,感情之事,等江師兄自己來說,才有意義。

“桃師妹自己好好想想吧。”

田桃立即就懂了:“哦。”

路上她呈口舌之快,說了幾句戳人肺管子的話,陸師弟是怕再出現類似之事,才告知她這些。

兩人閑聊完後,正好祝卿卿找到解藥。

衆人歇在溪邊,田桃采摘靈草後,立即給陸師弟敷上。

她偷偷轉身往後瞄,白衣少年正立在溪水旁,目光淺淺掠過溪面,好像在發呆。

但再一瞅,忽然覺得他很孤單。

溪面清澈見底,流水潺潺。

要不,她去說兩句話吧?

得知江家的事後,心裏堵堵的,她以為江冷星單單有個高冷孤傲的人設,誰知是後天形成的。

猶猶豫豫間,田桃朝他走去。

“江師兄……”

然而,她剛冒出一個字,嘩啦一聲巨響,平靜如鏡的溪面倏地破碎,一片黑影從水底鑽出。

卷風掃過,電光石火間,虛影繞開所有人,直沖她而來。

田桃發絲一揚,眼都沒來得及眨,衆目睽睽之下,身體猛地挨了這一道重擊。

起初沒啥感覺,過了一會——嘶,好像有點疼诶。

再低頭一瞧:啊咧,好多血。

下一秒,她不知是吓得,還是疼得,接着兩眼一暗,躺倒在地。

意識模糊之際,她似乎被人接住了,後背貼在淩冽的懷抱中,恍惚間,宛若聞到清雪的氣息。

幸好,她還沒咽氣。

這場意外,出乎意料。

睜開眼,就看見陸師弟解藥敷到一半,急沖沖跑了過來。

他盯着她身上的血痕,鼻子無比酸澀,唰一下眼眶就紅了,最後再也忍不住,淚水霎時決堤。

陸師弟臉上劃過兩滴晶瑩的淚:“桃師妹……”身上怎麽全是血。

往日他執行的皆是小任務,哪見過此番場面,更何況,是最弱的桃師妹被惡靈偷襲了。

那沖擊力,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陸師弟手臂一橫,擦了把鼻涕:“桃師妹,就算你關心師兄,也不用幫他扛下這道傷害啊。”

從他的角度來看,桃師妹就是這樣做的,他突然後悔說那些話了。

田桃正感動着,聽到他這話,腦殼疼,她手臂軟弱無力,拽住他的袖邊。

“你不要胡說……”

死了都能被他氣活。

她可不想死後,還背負着謠言。

她真的只是路過,自己有幾斤幾兩清楚得很,怎麽可能幫江冷星擋刀。

不過,她連辯駁的力氣都沒有了,氣息越來越弱,要喘不過氣來一樣。

靠背,她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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