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唱歌

第104章 唱歌

田桃一溜煙奔出帳篷, 她不知是否把人哄好,總之那罐姜湯是已經見底的。

多少應該有點成效吧。

翌日,她睡眼惺忪間, 得知駐紮地夜裏進了賊,驚得她趕緊檢查自己的小挎包。

還好,兜裏空空, 啥也沒少。

但據陸師弟所言,不少弟子的靈器被盜,數量不小,多是些華麗昂貴的寶物。

于是,白日衆人忙着抓賊。

由于近日各地動亂不安, 許多妖族湧入飛天澗, 魚龍混雜, 發生點小意外并不稀奇。

并非衆修士偏待妖族, 而是自查一番後,的确未發現失竊的物件,便不得不将目光轉向聚集附近的妖族。

整個駐紮地沸反盈天, 各處搜尋, 唯有一處靜若寒蟬,衆人自覺繞開那地。

約莫十個時辰,江冷星未現身,旁人亦不敢驚擾他。

帳幕門簾牢牢閉合, 風輕輕吹起一角, 矮身瞧去, 也望不見藏在裏邊的少年。

田桃收回視線, 抓着桃枝,轉身融進大部隊之中, 先把小毛賊捉住,算是小小的将功補過。

大多妖族栖身水邊,遂她沿着山溪一路尋找,只要瞥見可疑山洞,木枝就不時敲敲打打。

溪流在濁霧下染成灰色,水線只到膝蓋處,但一眼望不到底。

她站在水邊一照,只能看清個渾濁的輪廓,如一團虛影,和天上的烏雲無異。

如今山河失色,西風殘照,萬事萬物宛若一潭死水,草木凋萎,死灰槁木。

這便是塗山堯希望見到的麽。

回憶起卷軸中的小妖怪,悲苦凄慘,生來被當成異類,疼惜他的師父為他而亡,體貼他的江家小少主與他反目成仇。

那些溫情時光,仿佛命運饋贈,短暫賜予過他,再殘忍剝奪。

也許是魔芽蠱惑,日積月累下,造就他的一體兩面。

一面是背着竹筐,着一襲青衫,唇邊蕩漾起溫柔笑意的他,另一面是挑起暴|亂,讓無辜生靈流離失所的他。

無論怎樣的他,經歷過什麽,在昔日屠殺江氏全族,如今催化邪靈時,他就已經站到所有人的對立面。

嗐,好亂啊。

反正再有下次,必須躲遠遠的,不參合這幫人的事。

田桃正暗自思索之際,登時一腳踏空,松軟土質向下凹陷,她握住溪邊凸起的尖石才沒有掉下去。

這好像是一處妖洞,她立即警惕,向後退了一步,伸出桃枝往洞底戳了戳。

“哎呦。”

霎時間,一道稚嫩的童音飄出洞口。

她被吓了一跳,手中樹枝胡亂動了兩下,聲音再次響起:“好疼啊。”

确認無疑,有個小屁孩掉坑裏了。

于是田桃蹲在洞邊向下望,果然瞧見一個小布丁一樣的……小黑熊妖?

土洞直徑一米寬,深不到兩米,小黑熊全身烏黑發亮,兩只獸耳圓潤小巧,一雙眼睛又大又圓。

塵土落下時,在他身上染上灰塵,小窩突然被毀,他表情有一絲憤怒。

但可能是被木枝戳痛了,他兩小手正捂着腦袋,委屈巴巴。

小妖身上毛發黑溜溜的,姑且稱呼他為小黑吧。

田桃朝他伸手:“小黑,要我拉你上來嗎?”

“不用了,”小黑并不想理她,抖了抖耳朵上的碎土,“幫我把窩頂搭好,謝謝。”

田桃:“哦,好的。”

小黑熊大概是逃難到這的妖族,臨時搭建避難所,哪想到太倒黴,熊窩被她踹翻了。

不過,黑熊好像不住地底下吧?

她正研究如何把疏松的土壤整合在一起時,餘光忽地瞥見洞裏閃閃發光,堆滿了寶物。

粗略一瞧,小黑竟是個深藏不露的小富豪。

可再仔細辨認,嚯,這不是陸師弟他們丢失的法器麽?

踏破鐵鞋無覓處,小黑就是小偷。

田桃眸光下移,下巴挑了挑:“小不點,你這東西哪來的?”

“你管不着!”

小黑伸出雙臂,不給她瞧。

可他身軀着實是小,壓根擋不住視野,尤其是黑黢黢的毛發,襯得靈器愈加耀眼。

年齡不大,脾氣不小。

田桃木枝敲了敲手心:“我就管了咋滴。”

卿卿他們忙着處理邪靈,像寶器被盜這類小事,交給她就好了。

她蹲下身,彎腰想把靈器撈過來,不料小黑猛地蹿起,熊掌露出利爪:“吃了你個死桃子。”

田桃:!

熊孩子。

她連忙閃到一旁,看向被扯爛的袖口,無比痛心,又毀了一件小裙子。

再這樣下去,她只能穿挎包裏的男裝了。

偷盜者,竟敢張牙舞爪,欺負她這個被盜者的朋友,太可氣了。

田桃木枝像教鞭一樣,隔空點了點他:“阿娘爹爹沒告訴過你,不準偷別人的東西嗎?”

“偷了,就要還回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不知哪句話說重了,小黑忽然嘴一癟,兩眼落淚,嗷嗷大哭起來。

“嗚嗚嗚……”

哭聲那叫一個肝腸寸斷,惹人疼惜。

田桃摸不清眼前之景,一邊安慰,一邊把靈器裝進挎包裏,順便把小黑從坑裏抱了出來。

“別哭啦,我又沒打你。”

“嗚嗚嗚……”

“給你糖吃。”

“嗚嗚嗚我不吃。”

小黑的哭聲實在是撕心裂肺,過往巡邏的修士們斜眼看來,還以為她以大欺小。

盜取寶物這事,算是個小插曲,田桃不願驚擾太多人,怕把小黑吓昏過去,計劃先把他帶到卿卿那去審問。

于是,她斜背着沉沉的挎包,連抱帶拽,把小黑捉回駐紮地。

一刻鐘。

衆人在見到小哭包小黑坐在地上之時,難以置信,也随之蹲下。

“他,小黑熊,小偷?”

陸師弟扒開挎包,将靈器逐一擺出,清點一番後,确認這就是衆弟子丢失的物品。

可很難相信,這竟是一只小妖做的。

“小桃子,你怎麽找到他的?”

卿卿心軟,捋着小黑熊亂糟糟的毛。

田桃:“都是湊巧……”

她壓根沒仔細找,可能是妖和妖之間的特殊感應能力,小黑自個送上門來的。

卿卿疑惑:“他為何一直哭?”

田桃正要辯解,小黑大概摸準了卿卿的性子,熊掌指來,胡編亂造:“是這個死桃子打了我。”

“你咋騙人呢。”

“就是你打了我。”

“卿卿別聽他瞎說。”

“嗚嗚嗚……”

兩妖扯不明白之際,不遠處忽然響起腳步聲,田桃手裏還抓住桃枝,随意掃了一眼,動作倏地一頓。

昏黃的光線中,少年不疾不徐走近,左手握着劍,雪衣極其耀眼,氣質卓絕。

他出現在那,就像一束光。

将近一日不見,仿佛隔了一個世紀,他由遠及近,舉止輕盈,美好成一幅畫。

“怎麽回事?”

少年一張口,聲音有幾分啞,又如冰粒相碰撞,掠起一絲清冽的冷意。

這人一來,整個畫風都變了。

弧度漂亮的眼尾下瞥時,田桃猛然斂起目光,低下腦袋,去摳手裏的桃枝。

她腦海裏,殘留的最後一幅畫面,是枯林濁霧中,少年眸色寂寥,眼底晶瑩若隐若現。

那日他字字句句,如擊玉敲金,又似山巅之上敲響的鐘,沉沉砸在心尖上。

小黑分不清狀況,繼續指黑為白:“這個小桃子她揍了我。”

他察覺出新來的少年有些許不同,減小聲音,發言時克制了一點。

我沒揍他。

田桃縮着腦袋,心裏暗戳戳辯白。

不知為何,她此刻想把自己透明化,順便隐個身,離開此處。

這些天、這些事,讓她還沒做好準備,在這寬闊的草地裏,日光些許明朗下,去正視江冷星。

可她又氣不過,忍了一陣,實在忍不了小黑撒謊。

于是撇過臉,小聲嘟嚷:“我就不小心戳了他腦袋,沒揍他。”

這麽小聲的話,輕風一吹,了無痕跡。

視野裏,田桃瞥見潔白如雪的衣角,少年似乎停留一瞬,她不自覺一抖,腦袋低得更下。

旋即,衣擺利落劃過,少年繞至另一側,了解大致情況,不多說廢話,話語非常直白。

“為何盜取靈器?”

小黑轉移矛盾,可憐兮兮:“她打了我,都不管管嘛。”

熊爪指在頭頂時,田桃很不争氣的,一聲都不吭。

此外,她察覺到,一雙寒眸落下,那人居高臨下,好似在觀察她。

大約三息後,少年嗓音恢複一點清潤,緩聲道:“她沒打你。”

小黑:“她打……”

“再撒謊,我就替她坐實此事。”

引玉劍寒光四射,劍意洶湧,小黑對了對手指,不敢再編造謊言。

白飛鷺高大身影站出來,不怒自威:“快說,為何偷盜寶物。”

陰影壓下,小黑害怕自己被一口吞了,于是一五一十交代:“我不是故意想偷的,我怕黑。”

陸師弟瞅了下那身黑毛:“是和親人走散了嗎?”

這麽小個的妖族,一般都有大妖護佑,尤其是在這特殊期間,更不可疏忽。

小黑又嗷嗷哭了起來:“阿爹阿娘都不在了。”

“……”

年幼失去雙親,往往是一個人一生之痛,衆人一時無言,不知該如何問下去。

空氣沉默了。

薄暮冥冥,燭火準時燃起。

對于小黑之事,一行人顯得很有耐心,尋了半天,才在田桃挎包裏找出一罐蜂蜜。

小黑抱着蜂蜜罐子,抽抽搭搭,嘗一口蜜,說一句話。

小半個時辰過去,方在斷斷續續的話中,拼湊出一個大概內容。

原來,小黑自幼恐黑,尤其在邪靈肆意橫行之際,森林一片昏暗,其雙親為了滿足他的心願,不顧危險搜尋發光之物,最終迷失在林子裏。

小黑自此孤身一人。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勇敢點,阿爹阿娘就不會死了……”

半路撿到的小妖怪,居然牽扯出這樣一個悲慘之事,在這混亂之下,無論是人還是妖,皆會受到無端的牽連。

田桃才明白,小黑固執誣蔑她,是因為她有一句話提到他雙親,觸及到他傷心事了。

好嘛,大人不記小屁孩仇。

她慢慢擡起腦袋,悄悄環顧一圈,明朗的焰火下,少年側臉輪廓如寒玉,凝着淡淡的柔光。

他不知在思索何事,長睫下垂,整個人如一座冰雕,冷冷清清坐在枯黃的草地上。

右手略微無力的搭在膝蓋上,左手握劍,指骨分明的長指似隔着劍鞘,輕撫劍身。

田桃餘光裏有他,心裏一動,突然提議給衆人唱首歌,活躍氛圍。

陸師弟一如既往,是個得力捧場王:“好啊好啊,還未聽過桃師妹唱歌呢。”

白飛鷺是卿卿唯粉,神經略粗,笑了笑:“桃護法哪會唱歌啊。”

卿卿是她忠實觀衆,反駁道:“小桃子就是會唱啊。”

不管好的壞的,這三人雷打不動,都會吭一兩聲,把場子暖熱乎了。

唯有離人群稍遠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思緒如孤魂游蕩。

田桃穿過人群,望着他,就唱了起來:“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兒歌嘛,五音再不全,也不至于太離譜。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在“星”字落下時,少年忽地擡眸看了過來。

眸如點漆,泛着碎光,一瞬不瞬,撞進她的視線,眼神宛若寒冰,将人定在原地。

田桃:诶嘿,突然忘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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