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夜
月夜
夜晚,卡卡西再一次踏入了夢境。
巨大的海,暗流湧動的海,充斥,激蕩着他。
在他的頭頂左上方,是巨大的,圓的,堅固的月亮。
月亮在拉動海水。
巨大的引力。
堅不可摧的,鋼鐵般牢固的月亮。牢固到讓人絕望。
所有的掙紮都如蚍蜉撼樹般毫無意義。
月亮紋絲不動。月亮牽動着潮汐。
月亮,月亮,月亮……
卡卡西從夢裏慢慢醒轉過來,同屋裏阿凱熟睡的呼吸聲讓他想起,自己借住在邁特家五天了。
他悄無聲息地坐起來,下床,向門外走去。繞過四仰八叉睡在地板上的凱時感到有些羨慕——可以這樣毫無心理負擔地沉睡才是幸福啊。
坐在門廊上感受着清涼如水的月色,卡卡的心慢慢恢複了平靜。
他想起父親不在家的時候,稻妻也常常這樣端坐在門廊上看月亮。
【月亮是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的意象。】她指着月亮,對他說。
【有一位詩人寫了很多關于月亮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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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裏說,古人和今人,看到的都是同一輪月。無論兩地相隔多麽遙遠,這兩地的人,看到的也是同一輪明月。】
【萬物都在消逝,唯有月亮是永恒的。】
卡卡西看過天文方面的書,當即說道:【看來那位詩人并不知道,連月亮也是會滅亡的。】
【可是對人類來說,它足夠恒定了。】
【也是。】卡卡西答道。
他覺得她不像是在透過月亮思念父親,更像是透過月亮看另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
【後來怎麽樣了,那位詩人?】他很捧場地問。
她笑起來,笑聲裏帶着憧憬:【據說是乘船時喝了太多酒,醉了,看見水中月亮的倒影,以為是真的月亮,于是跳下去撈月,就淹死了。】
【還真是詩人的死法啊。】卡卡西嘆道。
【很浪漫吧,】稻妻無奈地說,【他就是這樣。】
【你認識他嗎?】卡卡西問。
【當然不,】稻妻失笑擺手,【他是很古老的詩人。】
【我聽說過嗎?是擅長寫俳句的那類嗎?】卡卡西問道。
【不是呢。】稻妻回答道。
【川柳?】
【不是。】
【不會真的是和歌吧?】他挑了挑眉。
稻妻淺笑着搖頭。
【也不是嗎?】他有點好奇了,【那是什麽呢,能背一首給我聽嗎?】
在那一刻,稻妻的臉上出現了他無法理解的神情。
她張了張嘴,看起來就好像一開口就可以流暢地背出這個詩人所有的詩,卻又猛然停下來保持了緘默。
【我背不出來。】
她說。
憂郁缱绻的眼神裏盈滿山野裏的霧氣,聲音聽起來則像是快要窒息了。
在那一刻,他感覺到了她全身散發出強烈的絕望,和離群索居,遺世獨立的氣息。
仿佛她的語言,是這個世界無法聽懂的,哪怕是與她最親近的父親。
為什麽只有當父親不在身邊的時候才會看月亮呢?卡卡西有些理解了。
因為這是無法分享的孤獨啊。
比起這種孤獨,稻田裏伫立的稻草人,只能說是膚淺的孤單了。
她的孤獨深深地震撼了他。
他被她感染了。
一面驚嘆于自己好像觸及到了她的靈魂,一面為她無法看穿的神秘而着迷。
也許父親也是同樣的感覺吧。
生活在一起這麽多年了,她卻依舊能讓人感到難以捉摸。
斬斷雷電,殺死心中的稻妻,并不是結束,而是真正意義上的開始。
少年時期他嘗試過避開她,嘗試過看些印有其他美麗女子的畫刊,嘗試過整夜不睡覺,嘗試過連續好幾天不回家,都無法擺脫夢魇。
而這并不是他所以為的,最痛苦的事。
夢境愈演愈烈,內容也越來越危險。
不到一年就不僅僅局限于那種隐秘的夢了。
他的夢變得普通,卻更加難以啓齒。
他曾經夢見過自己是那個替公主尋覓稀有花卉的忍者。
帶着花去見她,對她一見鐘情。
而她也是。
她用那雙聰明的眼睛看他,對他說:【你有個奇怪的名字。旗木先生。】
他聽見自己回答道:【你不也有個奇怪的名字嗎?“稻妻”,聽起來就像稻草人的妻子。】
然後他殺死了所有阻攔他的人,将她帶回木葉。他震驚于自己竟會如此嗜血。
他們在神社舉行婚禮。
白無垢下她的樣子,和他第一次看見的一模一樣。
他為她準備了一口一個的小巧橘子餡點心。
每一個細節,都無比真實。
夢裏沒有父親。
或者說,夢裏是他變成了父親。
取代了父親。
因而現在他寧可自己對稻妻只是簡單的(Ròu)欲了。
那樣的話,他只需要承認自己是個沒有道德底線,觊觎着父親的女人的人渣就可以了。這種事情在那些貴族中并不罕見。
但他不是。
從第一次看見她時,就不是。
在他還不懂男女情愛之時,她就已經在那裏了。
或者說,他就是因為她才懂了男女情愛。
每一次看見她的眼淚都會心如刀絞。
見到她對旗木以外的男人微笑就會陰暗妒忌。
當她為了他的事和父親争執冷戰時,自己內心有過不堪的竊喜。
加入暗部的原因簡單到令人發指——只有暗部的工資才能支撐他為她花錢。他就像所有男人一樣,掙錢,然後花給自己喜歡的女人。
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和每一件事,都無比上心。父親有時會忘記她的囑托,忘記給她帶禮物,忘記把穿過的衣物丢進洗衣房的收納筐,忘記給她的養的花澆水……
但卡卡西一次也沒有忘記過。
她喜歡沉重的華服和珠寶,喜歡溫泉,喜歡木雕,喜歡喝清水,喜歡一個人坐在廊下望月。
他比父親了解她。
比父親更純粹地愛她。
歷經了否認、憤怒、妥協、沮喪抑郁、接受現實五個階段,卡卡西學會與這份毀滅性情感共存了。
阿凱是很好的夥伴,他也許發現了什麽,也許沒有發現。他不和卡卡西談論什麽,只是盛情地邀請他一起去那裏。
剛開始他是排斥的。
後來發現,這樣做了之後,他可以一夜無夢直到天亮,然後坦然地回家,面對父親和她。
不會在她穿着随意清涼的時候,露出失禮的眼神,或者更失禮的反應。
在看見她欲蓋彌彰的脖頸時,他扭曲的痛苦也會減弱。
游廓裏有一個叫做“雲”的年輕女人,當他伏在她身上時,會忍不住叫她的名字。
雲不太樂意招待他。她常常說,所有客人裏,他是最摳門兒的那個,是連睡覺也不摘面罩的怪人。
但他還是會來找這個女人。
有時候她有其他客人,他就在外面等一會兒。
游女們說,他一定很迷戀雲,也許會帶她離開。
雲卻說,她才不要跟他走。
還是那個西瓜頭的忍者好些。
出手闊綽,人也好相處,有時候一晚上只需要聽那家夥講些忍者故事也能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