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為藝術獻身

(一)為藝術獻身

我是網上認識的ZY,中央美院油畫系讀研一,她當時也是剛到G市,要在一個藝術類的學校交流半年左右,聊了一段時間後,大家決定出來見見。

約在tramway的一個站臺,我們三人早早地到那(是的,3個人一起,我其實也不想,什麽事都是有利有弊啊),等了很久她才姍姍來遲,後來才知道那天是法國冬夏時令交替日,手機等電子設備會自動朝後延一小時,但鬧鐘這種機械的自己卻不會,所以時間上出現偏差,也算是挺玄妙的相遇。

當時見她第一感覺就是,學藝術的人可真會P圖啊,這網上照片可比真人好看多了,ZY性格單純,傻傻的,又有點古靈精怪,跟初戀同桌一樣,都是水瓶座。同時又是學藝術的,對像我這樣隐藏在科研團隊裏的中二僞文藝青年,還是相當具有吸引力。

認識之後,我們就經常一起買菜吃飯,還一起去逛過G市的美術館(3男1女),本來平平無奇的畫和雕塑等她都能談得頭頭是道,什麽流派啊出自哪位大師之手啊有什麽時代背景啊(有時感覺她在忽悠但也沒證據,簡直跟我們搞科研的出去做報告時一毛一樣)。聽說中國人去盧浮宮看《蒙娜麗莎》都會很失望,幾百人圍着小畫片啥也看不清啥也看不懂(畫實際尺寸很小),但她們學校卻有人在盧浮宮附近住了幾個月,每天去觀摩學習,怎麽用筆怎麽構圖怎麽上色(好吧又被她裝到了)。

我跟ZY聊過,出國前考雅思做劍橋真題時有一篇閱讀理解讓我一直印象深刻,說藝術家的重要職責就是要告誡人們不要忘記痛苦和災難,或者說藝術的本質就是痛苦。我們已經進入到了娛樂至上的奶嘴樂時代,廣告裏的俊男靓女永遠陽光美麗,玩得滿身是泥的孩子母慈子孝輕輕一洗就幹淨,連衛生巾的廣告都拍得那麽唯美,但其實這些給人們帶來“美好的、令人愉悅的感受”的東西并不是真正的藝術。

真正的藝術家應該是離經叛道的破壞者,血淋淋地将人世間的假惡醜展示給人們,比如在畢加索筆下,人們看到了戰争的千瘡百孔,人間地獄的景象。真正的藝術甚至不應該受到人性,文明,道德的約束,藝術應該還原真實,提醒人性,因為藝術本身就是創造一種新的文明。藝術家是冒險家,是人性的探索者,是黑暗裏浴火重生的人。

ZY說:看不出來你還挺陰暗的,我說,因為我有真正的痛苦過啊。

那痛苦的本源又是什麽?是人類的欲望得不到滿足,所謂愛而不得,人生至苦。凡人如果想過得快樂減輕痛苦,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降低自己的欲望,佛教中一直給灌輸的觀點就是一切都是虛無,“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強行接受到這一設定後,最終的目的是“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颠倒夢想,究竟涅盤”,簡單說就是本來空無物,何處惹塵埃。但人生在世,完全沒有欲望也就沒有了奮鬥的動力,被美女拒絕了就想找個更漂亮的來證明自己,小時候家裏窮長大了就會拼命地搞錢,很多好幹部們不正是這樣堕落腐化的,人心雖小,卻蘊藏着毀天滅地的能量。

我也不相信人類是由猿類進化而來的,就像某位院士曾經說過,對生命過程了解的越多,就越不相信進化理論,就如同在野外發現了鐘表,這麽精密的儀器絕不像是自然界的天然産物。世界的本質是什麽?是薛定谔方程,是海森堡測不準原理,是概率波,是弦理論,只有頻率相同或相近的事物才能相遇相知,就是所謂的緣起性空,科學的盡頭是神學,所以我無比珍惜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生靈,也包括眼前的ZY同學。

後來漸漸我和她單獨見面的次數就多起來,她教我玩《植物大戰僵屍》,推薦我看《生活大爆炸》,說看到謝耳朵那幾個書呆子就想到我們三個博士,她最喜歡的電影是《機器人總動員》,說片尾人類返回地球重建文明那段完全就是一部人類繪畫的發展史。(我老大的英文叫Eva,也是片子女主機器人的名字)

接着不久ZY就開始了她的游學經歷,跑到歐洲各大美術館去參觀打卡,日內瓦、佛羅倫薩、羅馬、米蘭、巴塞羅那……(我一度懷疑她那趟出國就是出來玩的),有時也在騰訊上聊幾句,她都忙着在給下一站做攻略和訂家庭旅館(我當時才知道有這種神奇的存在,都是中國人在歐洲各大城市開的,比酒店便宜許多倍,關鍵一般還提供早晚兩頓中餐)。

然後ZY又回到了G市,再過不久她就要徹底回國了。

那天還是和往常一樣,下午一起在超市買了點東西然後去她那吃飯,我記得很清楚,吃的是面包,奶酪,還有剝好的盒裝的蝦(ZY的生活自理能力很差,好像在她那基本沒吃到過熱的東西,我想如果不是認識我們又有家庭旅館的話,她一定會餓死在外面),當時好像還買了一瓶玫瑰紅Rosé,我們都喝了點。她的宿舍很小也很窄(大學城宿舍基本都是10幾平米的單間),有次側身背對着從她面前過時,她從後面順手扶了下我的腰,我感覺停留的時間好像比正常情況下多了那麽一點點,心想,難道今天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她的宿舍樓就在tramway站邊,每次來車到站的時候都能聽到“叮叮”的電鈴聲。我們還是天南海北的聊着,又說起我高考之後有多麽的消沉還有那些讓我傷心的姑娘,ZY說讀本科期間也談過一場戀愛,是大學同班同學,莫名其妙的開始,然後又莫名奇妙的結束了。天色越來越晚,聽着樓下隔段時間就會響起的電鈴聲,我們應該都知道,如果錯過了最後一趟tramway,我就回不去了。

又聊到了我們約見面的那一天,說真搞笑都不知道在法國還有這樣一天,白天無緣無故就多了一個小時,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就像不知不覺進入到了一個平行的另一個時空裏,還聊到了大家一起第一次做飯,ZY突然有點挑釁地說,其實我一開始喜歡的是小Y,因為他做飯最好吃。呵呵,這麽調皮的姑娘,真應該受到點懲罰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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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家,在她那過的夜,是我主動的,她沒有拒絕。只是進行到最後一步的時候,她請求說,她還是處,希望把自己的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我一向特別尊重別人的理想,就沒有繼續。只是下面已經漲得很難受,于是想讓她幫我口一下,而她好像沒有升過這個技能點只是靠近說了句Bonjour,我心想,之前戀愛真是白談了,咋啥也不會呢?

不得已我只好抓上點衣服跑到旁邊的公共浴室裏自己解決了一下,然後又回到了她屋裏。記得她當時說:“這玩意也太神奇了吧,剛才還像只兇猛的小老虎,這會咋這麽可憐?”。被嘲諷後我顯然有些不爽,心裏有點後悔剛才不應該心慈手軟,要不再來下半場?她又很認真地看着我說,覺得有些對不起我,我心想還是算了吧,對她說:“沒事,都留給你将來老公吧,今晚就當作是你留在法國的美好回憶。”折騰了半夜,天都快天亮了,就都睡了。

沒過幾天,ZY就徹底回國了,我把她送到了火車站,幫她把行李搬到了火車上,她對我說:“以後來北京了一定要去找我”,我說“好”,然後就下了車,看着TGV從慢到快加速,向着巴黎的方向駛去。

我從火車站走出來,點了一支煙,向着市中心走去,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ZY可能會很快忘了我吧,搞藝術的都感情豐富,那晚就當作未完成态的一夜情,品嘗到床笫之歡後她應該以後找男朋友會更容易,我可真是助人為樂的活雷鋒啊。走累了,到車站坐tramway回家。

還記得前幾天清晨回家,小Y跟我說:“你竟然昨晚沒回來,我也一夜沒睡着。”(我跟他睡在一個卧室,他單獨買了個單人床,小P睡在客廳的沙發床),我當時說前天晚上喝了點酒,聊天聊得太晚錯過最後一趟車,就在ZY家擠擠睡了,小P也過來說:“你這招太厲害了,我以後也要好好學學。”

後來沒過多久,ZY回家後就和我在騰訊上聯系,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每周六都會和我視頻聊天,也不知怎麽開始就互相以男女朋友相稱,由于時差(有時7個小時,有時6個小時)每周六下午都要和她視頻聊完天後(1個小時左右)才能和他們兩人再去打籃球,我好像是人生第一次有了家的羁絆感覺。

那年暑假,我如約回國在北京先去找ZY,她很熱情招待了我,帶我逛了十三陵(因為是明朝我們皇家的陵園我要求去的)和798藝術園,也介紹她中央美院的同學們給我認識,都是一群搞藝術的娃,眼神清澈心地純真也都很有藝術氣息。他們學校也有博士(只是非常少),但不同與我們最害怕的就是被導師延畢,他們很多都是主動找導師延期畢業不想面對社會,然後畢業後很多家長給直接在北京買房。

我挺羨慕他們的,我想如果以後我也很有錢的話,也想讓我娃去學藝術,而不要像我一樣去走高考,考研,讀碩,讀博,這麽艱辛的道路(他們藝術類高考分數要求不高)。中央美院坐落在北京,相對而言,畢業生可利用的資源還是比較多的,他們當時就有一些同學和叫獸易小星合作,就是做《萬萬沒想到》系列的那個,當然更多的畢業生是不太好找工作的。

在法國時ZY還給我看過他們那一級版畫系共同創作的一個定格短片,裏面都是她的同學(ZY好像沒有參與),其中還有ZY的閨蜜,和跟她對打的男生當時是一對情侶,在那個暑假她倆跟我倆曾一起出去玩一起唱歌。我在B站上現在還能找到這個視頻(還有制作花絮等),現在看起來,恍如隔世。

ZY還帶我分別去見了她的父母,介紹的時候說的是“在法國時的同學”,他的父親好像是畫家村(宋莊?記不清了)的一位藝術家,她的母親感覺比較女強人的那種,在另外一個蠻遠的地方開了一個大型的類似農家樂場所。她父母好像已經離婚了挺久(ZY好像從來沒有跟過提起過這件事)。

ZY還帶着我逛了宜家,還很明顯的告訴我說,北京女孩如果和一個男孩單獨逛宜家,就是想嫁給他的意思。在北京也玩了一段時間,我也應該回老家看看自己的父母了,正常流程下,我應該邀請ZY一起跟我回去,也認識一下我的父母和朋友。

ZY真的是一個好姑娘,但我問我自己的內心深處,你真的愛她嗎?你是不是想去北京發展才找的她?你的初戀同桌碩士畢業後也在北京工作,這不會是巧合吧?将來你博士畢業後确實有可能在北京找個一般的高校留下來,但房價那麽貴,找個北京當地的是不是會讓你少奮鬥一二十年?當上門女婿會快樂嗎?如果不快樂你會不會又去騷擾初戀同桌?真到了那一步同時傷害兩個你喜歡的水瓶座姑娘你良心上過得去嗎?再說離博士畢業還有好幾年,你連異地戀都不願意接受,何況還要跨着時差一直異國戀?

這些想法像邪惡的種子一樣,在我心裏一旦生根發芽就一發不可收拾,我猶豫了,我遲疑了,我畏懼了,我像那些害怕長期穩定關系和穿好褲子就翻臉的渣男們一樣,都不是好東西,最終,我沒有跟ZY提一起跟我回老家的事。

回到家以後,我逛了很多地方買了一個很大的黑猩猩毛絨玩具(因為ZY說她喜歡),買回來之後,我媽看見了說:“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哪有姑娘家會喜歡這麽醜的玩具?”我沒理她,也不想跟她說太多。暑假快結束我又要去法國了,我帶着大小行李,手裏還提着那個大猩猩到了北京,見到ZY送給了她。

臨行前,我倆在海底撈吃了一頓火鍋,本來聊得很開心的,ZY突然說:“我有點話想跟你說。”我說好啊,她低下頭了一會,然後擡起來看着我說:“要不我們還是分手吧。”雖然感覺遲早有這一刻的到來,當時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同時也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我說那好吧,然後我們接着吃飯。我也有問她為什麽趕在這個點提呢?她說想了想,如果等我到了法國網上說好像更不好,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回去的路上,我最後一次抱了抱她,也說了以後要照顧好自己之類的話,還說早點實現自己的理想,她說,感覺又有點後悔,自己好像也沒有想很清楚。我說,這樣也挺好的,我喜歡随波入流的感覺,我也不知道我将來會怎麽樣,還是給我點自由吧。最後,分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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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華麗的時空分界線)

ZY是我承認的這輩子談的第一個女朋友(也是結婚前唯一1個),我們在10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相識,在第二年的暑假和平分手。在相處的短短日子裏,我們談過心也有親密過,我一直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她(印象中沒有跟她發過脾氣更沒有罵過她),能感覺到我們在這段關系中也彼此成長着。我想,如果換一個時間點相遇(比如是我快畢業的時候),這個故事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結局?我想說,ZY,也是這輩子第一個感覺想要拴住我的心并且願意給我一個家的人,我心懷感激。

ZY後來結婚了,也有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兒。有時看她在朋友圈發些照片,好像都是去挺遠的希望小學做義工,或者做藝術類的公益,或者是帶着娃參加活動。我很好奇,她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麽工作呢?就是正常人都該有的那個,就是要交五險一金的那種,我知道她家裏條件不錯,但是都不需要工作嗎?當然也有可能賣畫挺賺錢,也有可能他的老公很給力吧。

這些我都不知道,從來也沒有私信問過她,偶爾在她的朋友圈點點贊,偶爾在彼此發的照片下留留言。

要不找她聊聊吧,就從門牙說起也是個不錯的開始(我們家Eva當年摔斷了兩顆門牙,有一顆在暑假長了出來,另一顆還沒有)。可能她會對我愛搭不理,也可能又會聊得火熱,可能我一上頭會跑去找她,可能我還會賤兮兮地對她說,現在應該啥都會了吧?是否再戰?

哈哈,突然這樣YY一下真的好開心。但是不論搞藝術的,還是搞科研的,我們都活在世俗當中,現在都有了各自的家庭,都有各自的女兒,當年在G市屬于我們兩個人的那個無拘無束,放飛自我的夜晚再也回不去了。

還是再等等吧,等我再老些,等“兇猛的小老虎”徹底變成了“小可憐”,我再去找她,大家拄着拐杖或者坐着輪椅幹聊天,不知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是否還會記得在法國相遇那一天多出來的1個小時?是否還記得那晚tramway到站時那“叮叮”響的電鈴聲?

我突然回憶起來,那晚把她推倒時,可能并沒有想太多,只是希望她不要輕易忘了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永遠記住她。

(竟然把自己寫感動了,唱首歌冷靜一下吧,如果這都不算愛~~我有什麽好悲哀~~)

(ZY篇,完結,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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