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那天是我新人入職的第一天,上層的領導帶我們參觀公司。

我是在一扇玻璃牆內看見了正在跳舞的談今朝。

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褲,白色的運動鞋,頭上還戴着一頂尼采的鴨舌帽。

只是還沒讓我再多看他幾眼,前面的隊伍就與我隔開了一段距離。

我沒辦法,急忙追上去,在路過練習室玻璃門的時候,旁邊突然傳來一股強烈的冷氣。

我被凍的一哆嗦,轉頭向那個地方看去。

非常戲劇性的,就在我轉頭的同時,談今朝正摘下了頭上的鴨舌帽往前走來,我被他打開的門撞了一下,換來了他的擡頭。

“對不起……季顏?”

談今朝明顯冷了一下,推着玻璃門把手的手也猛的放了下來。

這是我們近六年來的第一次見面。

彼時的我是他所在經紀公司的員工,亦是他們團未來的策劃,而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抱着吉他唱歌的少年了。

“嗯,是我。”

我不動聲色的挪動自己身在的位置,默默與他拉開些距離。

“你來韓國了?”談今朝表現的有些驚訝,怕擋到身後隊友的路,三兩步走到我面前。

“對,高考後我來了韓國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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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看向前面已經走遠的隊伍,有些焦急:“那個,你要是沒有事的話我先走了啊,我今天新人入職第一天,不能掉隊。”

正欲背過身之際,我忽然感受到一雙溫暖而又有些薄繭的打手拉住了我的小臂。

“等等,先加個聯系方式吧,這麽多年了都沒有。”

“好。”

被他叫住,我秉持着快速結束的原則迅速從兜裏掏出手機。

但就在我已經打開微信掃一掃遞到他跟前的時候,視線卻在掃過他手機界面的那一刻愣住了。

“你不用微信嗎?”我有些好奇的問他。

“這幾年來了韓國就不怎麽用了,反正你也在韓國工作,加kkt方便點。”

只聽“滴”的一聲,手機上傳來通訊成功的消息,我垂眸關上手機,随後揣近褲兜裏:“那我就先走了,以後見。”

“嗯,再見。”

轉身向前走的同時,我能感受到談今朝的視線一直看着我。

我還聽見他身後跟上來的隊友用韓語問他:“她是誰?”

他回答:“一個朋友。”

-

談今朝跟随團出道後的幾年,經過我的精心策劃,團地憑借着高度刀群舞被稱之為“南韓衡水”而火速出圈,不到兩年的時間,就成為了韓國現役第二男團。

而在這次回歸之後,公司也正式将團隊的演唱會提上日程。

深夜的最後一個會議結束,我用手揉了揉疲憊的雙眼,抱着工作文件和筆記本電腦往自己的工位走。

手機在這時不合時宜的響起來,說實話,我是有些厭煩的。

但是當我看見來電人是談今朝之後,我先前的想法立馬一覽無餘。

我将東西放回桌上,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指尖點擊屏幕上的接聽鍵。

電話的另一頭,談今朝似乎是站在一個有風的地方。

我聽見他說:“還沒下班?”

“對啊,為了你們的演唱會,今天晚上策劃部加班開會呢。”

“謝謝。”談今朝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這樣感謝我。

“沒事,分內之事,我也希望我們團的人氣能夠蒸蒸日上,帶來更好的舞臺。”

“對了,我今天打電話是想問你,我想邀請我的一個朋友來看演唱會,你能搞到門票嗎?”談今朝沒有繼續跟我閑聊下去。

“行啊,我跟公司內部的說一下就好了,你要幾張?”

“一張就夠了,謝謝。”

“不用老是跟我說謝謝的啦,我們不是朋友嗎?”也許是因為年齡逐漸增大了,越是長大,就越是覺得如果連年少時一些美好的,想要保留,想要延續的東西都留不下去,那我終将被困在遺憾的廢墟裏。

“好,我知道了。不謝謝你,但是再見。”

我聽出了他已經想要挂斷電話的意思,抿了抿唇,也說了一句“再見”

我不想率先挂斷電話,試想如果我不主動挂那他是否能再多跟我打一會兒。

換來的是最後我放下手機,隐隐約約在電話那頭聽見了一句“晚安”。

我嘆了一口氣,低下頭接着整理東西準備回家。

韓國的冬天,小雪飄落在昏暗的街頭,我單手拎着包一步步在雪地裏走,沒有盡頭……

-

團體開演唱會的前一天,我因為有事要臨時出差一趟。

晚上在家整理衣服時,我突然收到了談今朝給我發的訊息:最近很忙嗎?

我看着屏幕的眼睛頓了頓,突然想起兩個星期前,我答應他幫他的朋友要一張演唱會門票。

可是現在……已經是深夜十二點了。

手機頁面上的消息狀态也變換成已讀,我回了個:馬上

接着放下手中的衣物坐到床上,開始研究起搶演唱會門票的秘訣。

其實我也不是第一看演唱會了,記得很久之前,大概是還在我和談今朝的學生時代。

那天他突然拿着兩張連着的電影票來到我班級門口來找我,美其名曰:請我看演唱會。

我有些驚訝的接過,手指摩挲着電影票的瞬間,旁邊有幾個外國同學調侃道:“談,請女孩子去看一個不是很有名氣的歌手的演唱會可不是一種很好的選擇哦。”

我聽見談今朝笑着,三兩句敷衍了過去,随手拉着我的手腕到了一邊。

“你別聽他們瞎說啊,這個歌手可是國內很有名的R&B天花板,雖然可能在國外沒那麽大名氣,但他的歌挺不錯的。”

我聞言,看向談今朝的眼睛,微笑着點頭:“好,我知道啦。”

-

我是第二天下午兩點半的飛機,飛往美國與相關制作人談合作。

中午在與同事吃飯時,我身旁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我快速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手機關掉鬧鐘。

另一邊同事問我:“你在做什麽?”

我一邊點進購票軟件,一邊回答同事的疑問:“買票。”

-

我将手機上的門票截圖,正準備發給談今朝,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的一則消息讓我失了繼續吃飯的動力。

【Tan:門票怎麽樣了,她今天正好有空去取票。】

我的視線凝固在句子中的那個“她”。

雖然已經知道她只是他的一個朋友,但我內心的直覺還是告訴我,這并非如此。

我在手機的打字界面上删删停停,到最後只發了一張截圖給他,便關上了手機。

其實說不失落都是假的,作為朋友,他這樣的說法很正常;作為卑微的暗戀者,他這樣反倒讓我覺察出一絲心酸,而作為他們團隊的策劃,他這樣的說法反倒讓我生出幾分方反感過來。

對面的同事察覺出了我的不對勁,放下筷子拍拍我的手背:“怎麽了?”

我擡眼看向她,言語中仿佛透露出了一絲委屈:“談今朝好像要戀愛了。”

同事聽完,一臉無所謂:“沒關系啦,在他們這個圈子的,哪個不是偷偷戀愛,我們國家的生育率以後估計還得靠他們呢。”

我不說話,同事也沒介意,而是接着說:“其實做我們這行的,要麽是為了夢想,要麽是為了賺錢,很少有人會真的為了感情而去付出感情,跟他們這些像商品一樣的愛豆打感情牌?那是不存在的,圈子裏自己內部消化就好了。”

我有些詫異的看向同事,突然發覺,其實我對談今朝的感情真的不算暗。

一個靠在火旁邊的人會感受不到火的溫度嗎?

那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對我根本沒意思,又不好戳破。

這樣一想,我更加沒了胃口。

理了理椅子旁自己的行李,提起包對同事說:“我先去買杯咖啡。”

走在飛機場擁擠的路上,我回想起很多年前,那個明明自己手上還搬着一摞書,卻問我需不需要幫助的少年。

一切好像都變了,但好像又都沒變。

談今朝,原來我更喜歡的,是以前的你。

-

後面的日子裏,我沒有去看過一場談今朝的演唱會,整日沉迷于這次合作的項目上,而他也沒有再找我要票。

一個人靜下來時,我時常回想起以前在美國和他一起讀書的日子。

記得我們一起聊天,一起吃飯,一起放風筝。

就這一夜之間,我好像終于明白了人們口中所說的:人生只有一個夏天,其餘的都只是和它在做比較。

終于出發回韓國的那天,我意外的收到了來自談今朝的視頻通話。

下意識的反應讓我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妝發,而後遲疑着點了接通鍵。

視頻那頭的談今朝穿着一件白色的體恤,少年感十足。

他在視頻的那頭講着:“你從美國回來了?”

“嗯,剛上飛機。”

“來看我的演唱會麽,我們今天正好有一場在韓國。”

我怔愣了片刻,看向談今朝身後的場地,看樣子應該是在進行演唱會而排練。

“可以啊,不過我可沒買票。”

我半開玩笑的對談今朝說,期待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沒事,我那正好還有幾張票,正好我朋友今天不來,給你吧。”

“OK。”

視頻到這裏戛然而止,我從包裏掏出眼罩戴上,一路睡到韓國。

-

演唱會在我回到韓國的第二天,門票是談今朝讓跑腿送來給我的,一同送來的,還有他給我的,他們團的最新款應援棒。

我簽收了快遞,轉過身的同時,談今朝正好發消息給我。

【Tan:東西都收到了吧。】

【港:嗯】

【Tan:明天需要我接你去後臺嗎?那裏視野更好。】

我垂眸看着箱子中那張落單的門票,回他【港:不用,你給我這張門票的視野也挺好的。】

【Tan:那就行。】

-

那是我第一次看談今朝的演唱會,在韓國做愛豆的這幾年,團體的熱度也一直是不斷上升。

還未正式開始之前,觀衆席上便做滿了大半。

隊裏的各家粉絲分別舉着自己手上的應援幅和應援物。

我是臨近演唱會開始前的幾分鐘才從人群中找到自己坐在的位置上的,所幸這張票上的位置是在VIP區,要不然難以想象一場演唱會下來我會被折磨成什麽樣。

我摘下自己頭上的遮陽帽放在手提袋裏,另一只手拿出團體的應援棒,打開開關。

演唱會已經開始,開場曲中的鼓點好像地震了一樣,讓在場的氣氛成功熱鬧起來。

當最前方的大屏幕上出現了談今朝的模樣時,我隐匿在人群中放聲的尖叫,就好像得到了這輩子所有的愛所有的自由一般,我感覺我從未這樣自在過。

開場後,先是一段團體的表演在前,後面就是成員們的自我介紹環節。

輪到談今朝的時候,我看見他用手把麥掰到嘴前,笑着介紹自己:“大家好,我是談今朝,Tan。很高興能在演唱會上見到大家,希望接下來的過程中,大家能一起笑着結束這場愉快的演唱會,謝謝。”

也許是他的笑容實在太過燦爛,看見這樣的一幕,我竟有些想要流淚,趕忙用手機拍下大屏幕中的他,仿佛這樣就是一輩子。

團隊總共五個人,除去團體的表演之外,還有個人的solo秀。

談今朝是主唱,在這次solo表演中排在第三個。

他并沒有選擇唱跳,而是選擇翻唱了一首中國電視劇的OST。

名叫《我只能離開》

黑暗的舞臺中央,燈光亮起的那一刻,我看見他穿着一件純白的襯衫和黑色的西褲。

恍若當年。

如清泉般凜冽的歌聲響起,他微閉着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當中。

這一刻,我看到了那個熱愛舞臺、意氣風發的談今朝。

演出的最後,我正低頭整理自己要帶走的東西,忽覺手上頭頂有一束光正打在我的身上。

緊接着,就是一陣随着一陣的尖叫聲不斷在我耳邊放大,我不明所以的看向舞臺中央,就見談錦州啊一臉笑意的看向我。

下一秒,大銀幕上的人就變成了我。

屏幕上的我,一身素衣,長發随意紮成一團,純素顏處境,還戴着一頂有點舊了的黑色鴨舌帽。

看起來就很平平無奇。

可是我卻聽見站在舞臺上的他說:“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美麗的女士,是我的摯友,她跟我一樣來自中國,我們曾一起在美國讀書,到最後一起來到韓國實現夢想。”他說完這一段話,又接着看向觀衆。

“當初我一個人想來韓國時,身邊的朋友都不理解我,都覺得放棄高考去追随一個很難完成的夢想實在是有些虛無缥缈,可正當我失落之際,我去找了這位朋友。我跟她說,我要去韓國了,她雖然也問我是否真的不參加高考了,但我看得出來,她這麽問的原因,是打心底在為我的未來考慮。”

“當時的我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這個棘手的問題,沉默着沒說話,她就問我,是不是在韓國那邊聯系好了,我說對啊,可能下個月就出道了,結果就只這麽一句話,最後卻是聯系了快三年的時間才終于完成了自己大半的夢想。”

聽談今朝講話的間隙,我看像底下的觀衆席,有的人感性,已經開始紅了眼眶,感嘆他們一路走來的不易,有的人樂觀,開始被談今朝所說的話逗笑。

而我,只是認真的盯着談今朝的眼睛。

這一刻,我們只是摯友的關系。

“所以,季顏,這一路走來,真的很感謝你。”

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淚腺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冰涼的液體滑落至我的臉頰。

我看向離我越來越近的談今朝,微笑着點點頭,說出一句:“我也很感謝你。”

最後的最後,我聽見他問我:“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對吧?”

我承認我的回答違心了,所以這次我沒有選擇再次看向他深邃的眼睛,而是轉向跟随而來的鏡頭:“對。”

這可能是我這輩子說過的最大的謊話。

如果投入的感情得不到相應的回報,即使對方用同等的不同情感回應我,我也不會甘心的。

暗戀的人怎麽可以是朋友呢?

談今朝,這次是我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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