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試
初試
訓練賽三點鐘開始，俞忱随便找了個機位熱身，打算去樓頂抽根煙。
從四樓旋轉樓梯上去，有一個很寬敞的天臺，放眼望過去風景優美，江景一覽無餘，堪比度假聖地。
但俞忱此刻卻沒什麽心情欣賞。
他用一支煙的時間整理好思緒，以便在稍後的訓練賽能夠發揮穩定。
這場訓練賽至關重要，涉及到到他能否正式加入，成為TSS電子競技俱樂部的一名替補隊員。
俞忱站在欄杆旁，獨自吹了會兒冷風，然後原路返回二樓訓練室。
誰知，剛走到樓梯口，就望見走廊盡頭一道颀長的身影正朝這邊走來。
俞忱眸光輕輕一顫，愣住了。
那人穿着幹淨的白色T恤，外邊松松垮垮搭着件隊服外套，修長筆直的雙腿徐徐邁開，眉眼不經意垂着，似乎并未注意到他。
俞忱喉結滾動，艱難地往前走了一步。
對方像是感應到了什麽，簌然擡起眼，清冷的波光剎那間穿進他心底。
司舟一雙眼是深灰，瞳色較常人淺淡，如此便顯得疏離，似是拒人于千裏之外。
這讓俞忱不由産生一種錯覺：沒有什麽情緒能夠長久地停留在那雙眼睛裏。
很好看。
卻是冰冷的。
俞忱睫毛輕顫，撐着一口氣繼續往前走，二人擦肩而過。
俞忱攥了攥手心。
“哥哥。”他在心裏悄悄地說，“我終于……又見到你了。”
樓道的光影很暗，連空氣也變得稀薄起來。這短暫的幾秒，像是穿越一片荒蕪的冰原。
司舟整個人都沒有溫度，仿佛覆着一層薄冰。手背傳來熟悉的觸感，似羽毛飄落，無聲無息。
俞忱沒忍住，下意識開口：“我……”話未說完，他卻突然收了聲。
随之搖頭，笑了笑，出口卻是漫不經心：“死神，你好啊。”
司舟站在原地沒動。
半晌，忽而轉過身看着他，眼神裏有俞忱讀不懂的情緒。
時間的流動似乎在那一刻變得無比緩慢，直到俞忱開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才見那人輕撚了一下手指，很淡地“嗯”了一聲。
俞忱加快步伐，匆匆離開。幾秒後，司舟頓住腳步，回過頭，往電梯關閉的方向望了很久。
他垂眸，毫無來由地想。
小孩，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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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訓練賽約的是MZZ，一個近兩年新興的戰隊。其他隊員平平，中野配合卻十分出彩。
俞忱搓搓手，剛要就位，就見教練擰着眉頭，神情嚴肅地說：“先別急，上你號打把單排我看看。”
TSS這位不茍言笑的教練來歷匪淺。他本名鄒珩，老牌戰隊FT前隊長，曾帶領隊伍開創了一年四冠的盛世。到目前為止 ，FT也是本土賽區唯一拿過世界冠軍的戰隊。
當之無愧的國內最強戰隊。
從前打職業時，鄒珩的ID叫“Eternity”，永恒。
人如其名，對于PPL職業賽場來說，他絕對稱得上是一捧永恒之光。即使那份輝煌已然過去很多年，仍是電競少年們始終不變的初心。
他是永遠的神。
可是，神也會退役。退役後，他沒有選擇在母隊執教，而是來到當時名不見經傳的TSS。
後來，TSS戰隊漸漸打出了名聲，鄒珩的執教水平也因此得到認可。如今，他在圈內更是泰山北鬥般的存在，大家都尊稱他“E教練”。
游戲進入BAN＆PICK環節。挑選英雄的時候，俞忱指尖移動鼠标，落在飛霜之上。
正要按下，鄒珩卻搖頭：“桃花引。”
俞忱：“……”
桃花引，定位是法師。
該英雄控制技能多，但操作困難，單挑能力較弱。目前版本通常采用工具人打法，前期需要塔下猥瑣，後期團戰時作用較大。
所有人都知道，桃花引是vv的招牌英雄。
俞忱飛快地皺了一下眉，他不喜歡玩這個，而且不擅長。
教練這麽說，該是在考驗自己的應對能力。巅峰榜上，yc的法刺很強大家都有目共睹，飛霜就是其中一個——但卻很少有人看見他玩桃花引這樣的英雄。
這是俞忱的短板。
目前版本AD強度高，所以TSS戰隊的核心戰術一直是圍着下路打的，基本不需要中單輸出，打好團控即可。
俞忱不想在第一次試刀的時候就将自己的缺點暴露出來，剛想說點什麽，就忽然感覺一道目光從旁瞥掃過來——
哥哥在看着他。
俞忱立即鎖定了英雄，桃花引。
屏幕裏，漫天的桃花落下，那少女牽引着無數絲線，夢幻的，天羅地網。
“沒有人能從我的手中逃出去。”
游戲開始。
TSS的其他隊員們聽見動靜，自發地圍過來，站在他電競椅後面觀看。
即使拿了桃花引，俞忱在對線時依然很兇，并沒有因為弱勢而收斂分毫，很快就壓得對面中單喘不過氣來。
“卧槽，”饅頭不禁感嘆，“小桃花還能這麽玩？”
鄒珩卻沉着臉，一言不發地盯着屏幕。
俞忱想單殺對面。
“喲，”時夏不合時宜地吹了聲口哨，調侃道：“不錯嘛，氣勢打出來了啊。”
鄒珩沒好氣瞪了他一眼，時夏笑一聲，往嘴裏丢了個口香糖，滿不在乎地嚼了起來。
還轉頭問司舟：“你要不要？”
司舟搖了搖頭，又往俞忱正在不斷操作的右手上掃了一眼。
他的手很白，骨節寸寸分明，修長好看。
正因如此，那自虎口處開始延長的一道劃傷，更加令人揪心。
看的出來，傷口才剛剛結了點痂，此刻又有些裂開，隐隐泛着血跡。
心口倏地疼了一下，司舟移開眼，不忍再看。
一分十九秒，俞忱靠近河道草，突然閃現，緊跟着，用衆人都想不到的方式銜接了一套連招。
鄒珩：“……”
“啊？”饅頭目瞪口呆。
就連時夏嚼口香糖的動作也慢下來，“牛啊，弟弟。”
現任中單vv一直在旁邊安靜看着，沒有發表任何言論，臉上挂着溫和的微笑。此時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嘆：“很大膽。”
司舟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他向來是如此。
“對面打野過來了。”說話的是TSS上單選手林深海，ID叫“Ocean”，一個沉默寡言卻熱衷于舉鐵的肌肉男。
說時遲那時快，他話音未落，俞忱已經回撤，但仍然被敵方打野丢了一套技能。桃花身板脆，血條瞬間消失大半，差點就蒸發了。
“刺激，”饅頭拍拍胸口，心有餘悸地評價道：“不過還是太冒險了些，說實話……我、我有些受不住！”
時夏嗤聲：“你懂什麽？這叫富貴險中求。”脫身靠命由……
鄒珩哼道：“時夏你是不是三天沒挨到罵了，這會兒渾身難受？”
周圍立刻發出一陣憋笑。
“……”時夏嚼了嚼口香糖，吹出一個巨大的泡泡，到一旁好玩去了。
vv抿了抿唇，看得認真。“其實這也是一種打法，只不過很少見，職業賽場上不敢這麽用……”
鄒珩贊同地點了點頭，視線一刻也沒從屏幕上移開。
游戲裏，俞忱憑借一己之力，掌控了全局節奏，早已數不清是第幾次絲血反秀，死裏逃生……
作為旁觀者，他們的心情實在有點難以描述。說不好吧，這又像雲霄飛車一樣美妙，絕對令人熱血沸騰；說好吧，這種打法就像在鋼絲上行走，一個不小心，便會跌落萬丈深淵。
饅頭看得心驚肉跳，不一會兒就躲到一邊去刷手機了，一邊刷還一邊小聲地嘀咕道：“這這這……這他媽絕對是心髒驟停式打法！”
明明是巅峰大師段位的高分局，對面卻很快被俞忱打爆了，每每看上去總是差之毫厘，實際上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這是意識反應和操作的絕對碾壓。
“哇，你們知道嗎！？對面是個主播诶，彈幕都刷爆了……”
這場游戲毫無懸念以勝利告終，饅頭拿着手機，突然大叫起來，“哈哈哈都在誇俞忱帥……”
時夏湊過去看，“還主播啊？這麽菜……”
vv淺淺一笑，溫聲說：“這個人我知道，挺有名氣的，算是抹茶TV頭部主播了。”
“夏哥，”饅頭不由替那主播辯解道：“這還真不能怪他菜，咱……呃，那個，俞忱弟弟的打法太不符合常理了。”
俞忱摘掉耳機，站起來，忽然回頭冷冷瞥了他一眼。饅頭渾身發涼，不知道自己哪裏惹到他了。
“別叫我弟弟，”俞忱冷着臉說，“謝謝。”
饅頭：“……”
饅頭愣了兩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一笑：“不、不是弟弟，哪能是啦……”他能屈能伸地說，“您是大哥，哈哈！”
正熱鬧着，鄒珩敲了敲桌，衆人頓時安靜下來，坐回原位。
“MZZ那邊已經上線了，大家準備準備，馬上創建房間。”頓了頓，他又問：“俞忱，剛剛那把，你覺得自己打得怎麽樣？”
這問題來得突然，俞忱怔了怔，才說：“還行。”
“哦？”鄒珩意有所指地說，“我看你不這麽覺得吧。”
俞忱眉頭一皺，覺得這狗屁教練非要讓自己玩不喜歡的英雄就算了，玩了還陰陽怪氣。
他心下不爽，剛要來句“你什麽意思”，猝不及防一道聲音飄入耳裏，清清冷冷地繞着彎，又透着一絲若有似無的慵懶勁兒。“他當然不這麽覺得了。”
司舟慢悠悠地說：“他覺得自己很厲害，天下第一，難道還要詳細說給您聽麽？”
司舟太懂他了。
以前他倆一起打游戲的時候，俞忱若發揮得好，就總是求表揚，那眼巴巴的模樣像是恨不得有人能為他洋洋灑灑寫個一千字的表彰詞，然後在全世界玩家面前大聲地念出來。
鄒珩有些意外地擡了擡眉，似乎沒料到司舟會在這個時候開口。他咳了一聲，正色道：“我知道，你大概時常會自我感覺良好，甚至樂在其中……”
周圍又開始憋笑，饅頭捂着嘴，兩只眼睛都彎成了月牙。時夏笑得最大聲，忍不住說：“哈哈哈，e教你在說當年的你自己嗎哈哈哈哈！”
司舟唇角彎了彎，眼裏染上一層清淺的溫度。他登上游戲賬號，不再參與談話。
“時夏！”鄒珩點名批評，“說正事，你給我閉嘴。”
時夏還在笑：“哈哈哈……對、對不起e教練，實在太好笑了。”
俞忱本來挺不高興，這人敢說他是“自我感覺良好”，但聽了時夏的話，竟然也覺得十分好笑，再加上有喜歡的人坐在旁邊，剛才還看了他，甚至替自己說了話，一腔火氣頓時就消了。
四舍五入。
哥哥想他了……心疼他，在意他。
鄒珩屢次被打斷，不由使勁拍了拍桌，以正視聽。他幹脆直接走到俞忱身後，繼續講道理：“就拿剛剛那局游戲說吧，雖然最後結果是贏了，但你的走位特別危險，這樣做是不對的。”
基地裏的人都知道，e教練平時總是皺着眉頭，一臉謹慎嚴肅的樣子，好像總在思考些什麽，話也不多。
但不知道是不是跟尤八乙待的久了，每當談起游戲戰略戰術之類的，他就會變得格外健談且啰嗦。
“正式比賽跟你平時打個人排位不一樣……”俞忱坐在那裏，盯着電腦屏幕，一臉的生無可戀，可鄒珩還在說，“等會打訓練賽時你要注意，對面是MZZ戰隊的流雲，他打法跟你有點像……”
聽見跟自己打法像，俞忱頓時來了興趣，心裏又有點微妙的不爽：“是麽，有多像？”
鄒珩還沒答，vv先開口了，他溫和地說：“其實也不是很像，有點不一樣的，你等會就知道了。”
“哦。”俞忱點點頭，不想再聽教練叨叨，他問：“可以打訓練賽了嗎？”
“開始吧。”鄒珩說。
進入比賽房間，耳機裏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快點快點快點……”
“你們都遲到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