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颠覆
颠覆
今晚是TSS粉絲的狂歡之夜。
他們看着這支隊伍從無人問津，到小有名氣，再到如今成為熱門。
這一路坎坷跌宕，少年們卻愈挫愈勇，即使失望亦不氣餒，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現在，終于收獲了新的突破。
跨過那道門檻。
TSS在這一刻打開了世界賽的大門。
他們曾跌落谷底，但他們以實際行動诠釋了什麽叫做“向死而生”。
這種過山車式的逆轉，足以令每一個電競迷血脈贲張、心馳神往。
打完最後一局，選手們走下賽場，各自擁抱、握手。輪到流雲的時候，他對俞忱笑了一下，雖不免有些蒼白，但看得出是真心實意的。
流雲伸出手，同時玩笑着說：“小哥哥太秀了，能不能加個微信呀~”
周圍靜默了兩秒。
那只手被晾在空氣中，俞忱往下瞥了一眼，沒搭理他——眼神裏似乎還帶着點蔑視的笑。
流雲沒料到，愣了一下，然後就聽見對方冷冷地嗤了聲，扭頭走了。
流雲：“？”
雖然但是……為什麽他感覺這人有點說不出的……酷酷的啊……
是中二期還沒過嗎。
反應過來後，流雲默默收回手，滿臉黑人問號：這是怎麽回事——？？
原來他是這樣的“小朋友”？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啊！
不過嘛……
倒是配得上他游戲裏殺伐果斷，說一不二的氣勢。
——這就是最強法刺啊。
呃，他剛剛封的。
後臺休息室門口，俞忱剛走過來，就被人給攔住了。那人拿着話筒，應該是個記者。
“哎呀！”記者看見俞忱，兩眼放光，拉着他興奮地說：“瞧瞧我發現了誰？這不是我們TSS的新銳隊員嘛！可以采訪一下你嗎？”
“不能。”俞忱說。
“啊哈哈，”記者有點尴尬，“這位選手很會開玩笑哦……”
“我沒開玩笑。”
記者選擇了忽略，直接開始提問：“那麽我就不客氣了，請問一下，你在TSS這段時間和大家相處怎麽樣？”
俞忱眯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不怎麽樣。”
鏡頭裏，少年穿着一身黑色隊服，肩膀手臂都印着紅色的紋路，隊徽在胸前點綴。明明是很嚴謹的裝束，他的笑容卻邪氣橫生。
記者是個女生，見他這副模樣莫名有些怵，稍稍避開了他的目光，才繼續說：“剛剛在評論席有問到一個問題啊，我也很好奇你的回答……”
“你覺得PPL職業選手裏，誰最帥？這裏單純指長相哈。”
這是官方遞給她的模板，裏面的提問考慮了一定的娛樂效果。
“啊，”俞忱拿着話筒，手指有些無聊地點點自己的喉結，“我吧。”
“哈哈哈哈哈！真沒想到是這個回答。”
“我不帥麽？”
“弟弟确實帥的，哈哈，那你覺得Death帥嗎？他帥還是你帥。”
一陣沉默。
俞忱仰着下巴，露出漂亮的頸部線條，眼神望向遠處，似乎在仔細回想那人的模樣。
“很帥啊。”他無所謂地說。
那只手好像停不下來，時不時就要戳一戳自己的喉結，似乎被當作什麽有趣的游戲。
殊不知，在鏡頭下，這樣看似簡單無意的動作卻産生了一種不自知的誘惑。他說：“嗯……不過還是我更帥一點吧。”
記者明顯也聽說過他倆的愛恨情仇故事，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問：“怎麽看待你們隊長的稱號？”
“什麽稱號。”
記者有些驚訝，但還是順着回答：“PPL死神啊？”
“……”
俞忱不屑一笑：“他算什麽？”
他忽然看向鏡頭。
由于氣勢太足，攝像大哥吓了一跳，“你們真正的神，在今天降臨了。”
比賽場館人來人往，觀衆、選手們，以及各種工作人員都在陸續往綠色通道走去。
司舟停住腳步。
燈光下，他微微擡頭，看着上方高高懸挂的大屏幕。
畫面裏正在進行采訪實時轉播，那少年卻非記憶中熟悉的模樣，他想起來從前，稚嫩的聲音，在他耳邊甜甜的說：
“天底下沒有人比哥哥更厲害了”。
那感覺很莫名，緩緩從心底升起，卻又虛無缥缈，看不見也摸不着。
他視線流連于那人眉眼、鼻梁、再到那豐潤而淺淡的唇，還有略微仰起的下巴……
從這個角度看上去，那修長指尖輕點、滑過的地方，凸起十分明顯，很難不讓人懷疑這其實是一種蓄意的勾引。
透過虛拟的電子屏幕，司舟就這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像是恨不得要将其寸寸分割開來，細細琢磨，看看究竟是哪一處出了差錯。
在嘈雜聲中，微弱的光影裏，他恍然發覺眼前的這個人，分開來看似乎都是對的，可就是說話時的語氣、神态，完全像是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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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過去不到一個小時，俞忱微博粉絲再度暴漲。通過這段時間的積累，本來他的關注量就已經高達一百萬，現在更離譜，竟然直逼500w了。
要知道，他還只是TSS電子競技俱樂部剛剛聘用不久的，甚至都尚未正式出道的一名替補選手而已啊。
是夜，外邊風雲再起。
巅峰冠軍杯總決賽的視頻被剪輯成各種精彩集錦，在各大網絡社交平臺循環播放，引發熱議。
無數媒體狂吹，說是“屬于他的時代即将來臨”——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誇他，那些誇張的語句天花亂墜，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朝他砸過來。
然後再漸漸、漸漸浮起，仿佛要沖上雲層，把他這顆被污泥埋沒的小石子，捧上了天。
淩晨一點鐘。
俞忱獨自一人，坐在基地宿舍的床上。
不遠處窗簾半掩着，時不時晃蕩一下，風很冷。
他還未及洗漱，房間也沒開燈，只有簾子的縫隙外隐約透進絲絲光亮，才勉強讓周圍顯得不那麽漆黑一片。
就在這時，手機突兀地響了一聲。俞忱空洞洞地垂眼，屏幕上跳出推送——
《“讓三追四”，TSS絕地反擊，書寫我們自己的電競神話！》（1分鐘前）
《年度巅峰冠軍杯：TSS-Chen紫微星降世，救生靈于水火！》（現在）
俞忱沒有點開看，只是靜靜地發着呆。
微弱的光将空間分割成不明顯的層次，孤單的身影朦朦胧胧，被投射在對面。
那牆壁比月色蒼白，灰黑色的影子好像便是他自己。
——另一個自己。
想着，俞忱神經質似的，忽然眉頭一皺，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可能是發絲太柔軟了，被這麽□□，竟然還沒怎麽亂，只呆呆地豎起一小撮來，并且很快被反應在那只影子上。
他對着牆壁，語氣十分惡劣，也不知是在問誰：“你幹嘛那麽說！？”
“說什麽。”
“你更帥！”俞忱情緒有些激動，他狠狠攥着床單，不可置信地說，“這天底下有你這種自戀狂？我真是服了。”
“啊……”
風在搖晃，那影子卻紋絲不動，多像一只黑暗裏蟄伏的惡魔。
而那惡魔用毫不在意的口吻，慢條斯理地說：“差點就推開她直接走了呢，那樣才會轟動全場吧？”
“不過問題倒是比較有意思，就想着陪她玩玩罷了。況且你喜歡的那位‘哥哥’……我也沒說他不帥啊，真是昧着良心呢。”
啪！
俞忱手一揮。
寂靜的房間裏回蕩着清脆的響，以至于能夠完全直觀地想見，這手下得有多狠。
臉頰瞬間紅腫起來了，黑暗中他紅着眼，咬牙低聲吼道：“幸好沒影響比賽！要是沒贏……我、我……”
他氣得呼吸急促，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只不管不顧，恨聲道：“我殺了你！”
“呵呵，”那影子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要殺誰啊……”
不知是不是錯覺。
今夜的風似乎格外的冷，冷得刺骨、冷得燙人……他感到臉頰上火辣辣的疼，像是在被燒灼、烤炙，寒風入侵，悲傷漫天漫地席卷而來。
他很想哭，可是，這又太丢人了。
俞忱自言自語着，神色幾經變幻不定，瞳孔也時而晦暗，時而清明。
又是這樣……
那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可是自八歲那年起，他的世界就開始變得光怪陸離，颠三倒四。
他有好幾次出現記憶斷層，比如說今天還背着書包走在放學路上，遇見一群小混混圍着他。
一拳打下去後，他聞到了血腥味，等到再恢複自我意識就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
而那之後發生了什麽，他一點也想不起來。
俞忱擁有兩個彼此獨立的人格。
但好在發病頻率很低，所以這樣又過了幾年，對正常生活也無太大影響。
後來，不知從哪一回起，他發現自己兩個人格的記憶竟然可以互通。副人格出現的時候，他能夠完完全全感受得到那人的一舉一動，甚至能聽見那人說話的聲音。
清清楚楚。
就像是……就像是在播放電影，所有細節都歷歷在目。
然後更加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能夠與副人格進行對話，但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這種錯亂，将他折磨地幾乎要發瘋。
在發作極其嚴重的那段日子裏，俞忱一度非常痛苦，想要死去。也是那段時間，他開始玩巅峰這個游戲。
只有在游戲裏。
他能夠暫時忘記一切。
俞忱知道，他的第二人格不受理智控制，對世界上一切人或事感到抗拒和排斥，或者說，他蔑視一切，并且希望毀滅。
他能夠感受那份瘋狂，很多時候只是不願意那樣做。
他們彼此理解，卻又彼此對抗。
但更多時候，俞忱根本壓制不住對方，他永遠是最脆弱、最無力的那個。
那晚便是如此。
他太激動了，也太投入太動情了，以至于關鍵時刻被操控了。
而對方将其稱作“占領”。
他能怎麽辦？只能眼睜睜看着最在意的東西被破壞、毀滅，直到最後一絲期冀都被碾碎。
真是殘忍。
那是他在這個令人讨厭的世界上，最喜歡、最珍視的人啊……
那種渾身都涼透的滋味，到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能夠感同身受，那太絕望了。
就像是即将凍成冰塊的液體被人從頭到腳潑下來，整個身體都失去知覺，他甚至感覺不到痛苦，也無法流出眼淚。
心髒還在跳動。
一顆心卻不住地下沉，在黑暗的深淵，如同永遠也望不見盡頭。
實在，太令人絕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