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裴詞配合,關瑞看在眼裏,沒多為難,只帶了幾個兵将守着。
一路上,沒人打擾,裴詞靜下心,思索了幾種應對之策。
承北元年……謝涼登基不久,北疆經過了連年戰亂,正是百廢待興時。
這時候,裴詞官拜少丞,統領六部,與百官交好,和大理寺多有往來。
雖然緊接着就出了意外,他無力朝政,讓大理寺落到安南王手,他也慢慢被剝了權。
可謝涼一直沒奪走他的官職,只把他原有的一部分事務交予六部,另一部分親自過問。
因此,裴詞雖無權,出門在外,卻要實實在在被稱一句裴相國。
大理寺卿杜遠笙,為人圓滑,謹慎周到,他雖屬安南王麾下,卻幾乎沒和裴詞起過沖突。
按照他的脾性,只要裴詞官職一日不落,他就不會真的得罪。
更巧的是,他早年落魄,陰差陽錯,和裴詞有幾分交情。
那時候的杜遠笙還不是如今周密圓滑模樣,是個徹頭徹尾的愣頭青,科考時着了人的道,被逼着認罪。
裴詞碰見,見他有才,替他解圍,得他一個承諾。
陳年舊事,知道的人不多。裴詞此時提起,加上杜遠笙心中顧忌,他就算不相幫,應該也不會太過為難。
雖照他的性子,即使相幫,也不會做的太明顯,只會給裴詞拖一些時間。
但這就夠了。裴詞想,他此時要的就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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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身上擔的事,可大可小,端看上面想不想追究下去。
只要拖的時間久,安南王不能定他的罪,事情就會越來越模糊,以一種更加正大光明的方式轉圜。
謝涼到時候若還有幫他的想法,只管大事化小,這件事不經他的手,他也不必為難。
想通其中關竅,裴詞松口氣。恰巧到了大理寺,一下車,冷雪卷入肺腑,激的他輕咳起來。
眼中因為喉間癢意生出水汽,裴詞眯眼,奇怪的發現,大理寺門口空蕩蕩一片,連人影都沒有。
裴詞皺眉,停住腳步。
關瑞下了馬,見此情形,握着刀柄,看空蕩蕩的門口,也有些奇怪,納悶道:“這是怎麽回事?”
跟來的副官一頭霧水,他放下馬,跟着往四周看看,沒看出門道。
不過他目的和關瑞不同,見想不通,幹脆不想了。只催促道:“少爺,既已抓到裴……還是盡早定罪入獄的好,不要管旁的了。”
他說着,急匆匆想去推裴詞,被關瑞伸出的刀柄擋一下。
副官驚訝擡頭。
關瑞皺着眉,看一眼手中刀鋒,又側頭看一眼裴詞。見他神色溫和沉靜,并無慌張模樣,抿着唇,想說什麽,又覺得沒有什麽好說的,慢慢放下刀。
關瑞後退一步,示意其他人帶裴詞走,自己站在原地。想了想,擰眉往前,準備進去問問。剛進門,裏面小跑出來兩個人。
年過半百的大理寺獄丞,跑的氣喘籲籲。他們與關瑞認識,見到人,臉上扯出笑,停下來招呼:“關大人回來了?”
關瑞點頭:“嗯。”又問,“今天怎麽回事,怎麽沒人?”
兩人沒有答話,低着頭,往門外看,看到裴詞,微不可查松口氣。
再擡頭時,兩人笑容真摯許多。一人去扯關瑞衣袖,嘆氣道:“可算回來了,大人快與我來,杜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說是有要事相商。”
另一人小跑下來,到裴詞面前,稍顯拘謹:“裴大人,與我來吧。”
副官想攔,被他一手推開,冷冰冰道:“袁将軍,事急從權,王爺派你們去請裴大人,但如今,人既已經到大理寺,就安心交予我們吧。”
袁旭挑眉,低頭摩挲被拍開的手指。
大理寺卿屬安南王麾下,因為這這層關系,大理寺獄丞,芝麻小官,往日裏見他,無不是低三下四,搖尾乞憐,今日竟硬氣起來。
他感覺有些不對。但擡頭一看,是大理寺沒錯。
關瑞還在前方與另一獄丞交談,看起來十分融洽的模樣。
袁旭凝神,又想到杜遠笙雖綿軟,卻不喜歡人指手大理寺內務的性子,又覺得一切好像又也沒有什麽不對。
他挑眉,微微後退,将裴詞交給獄丞,不再強留。
裴詞站在一旁,擰眉看他們交鋒,沒說話,只覺得有些奇怪。
但一時間沒想通是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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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丞帶了裴詞,一路往庭院深處走。
北疆多廊檐,大理寺因為主刑決獄訟,修的莊嚴壯麗。
獄丞的腳步輕緩,似乎因為裴詞被風嗆的咳嗽,刻意放慢了步調,短短的路程,對裴詞多有照顧。
但如果裴詞的沒有記錯,他帶領的方向……似乎不是大理寺诏獄,反而有點像……大理寺卿辦案的私人地盤?
……杜遠笙想和他私了?還是當年那一點恩情,真的有多年後救他一命的重量?
裴詞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白淨俊秀,卻難掩狡猾的面容,搖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覺得應該不是。
自大理寺門前空無一人,故意引人好奇開始,到兩名獄丞,一唱一和,分別攔住關瑞和袁旭,把自己帶走為止。
其中行事,果決幹脆,不留餘地,這不是杜遠笙的作風,反倒像……
裴詞心中忽的一跳。
他揉揉眉,看着越來越近的樓宇,忽的有些不确定起來。
沒讓裴詞等太久,當到某處轉角,獄丞彎着腰,笑眯眯的推開一扇門,擡頭看裴詞,小聲道:“裴大人,請吧,等您……許久了。”
裴詞抿唇看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獄丞一刻不停推着門,他卻出着神,将門重新推了一遍,推個空。
感受到手下空茫的力道,裴詞怔一下,扯出個略有些勉強的笑意,擡步朝門內走去。
這是個小院子。裴詞從前來大理寺辦案,不曾見過。
因是冬天,院裏的花都沒開。唯有兩棵臘梅,花枝低垂,嬌嫩漂亮。是與大理寺血腥味與衆不同的幹淨。
裴詞抿唇,穿過兩棵臘梅樹,來到廳堂,還沒進門,先看到正門處,兩排殺氣騰騰的玄色甲胄。
北疆以玄為尊,金紅次之。
這原本不是多難見到的顏色,但在北疆,目前為止,有能耐使用這樣一支軍隊的……唯有一人。
裴詞怔怔看着面前的門扉,閉了閉眼,被雪凍的蒼白的手攥一下,忽的控制不住嗆咳起來。
一瞬間,杜遠笙的沉默寡言,大理寺的不同尋常,獄丞異常讨好小心的容貌,全部在裴詞腦海中過了一面。
讓他一瞬間明白了裏面的人是誰。
“……”
只是這可能并不是件值得慶幸的事,裴詞閉着眼,更多的,是一瞬間生出的的,對自己的不确定。
按理說,看謝涼姿态,是來救他的,他感激涕零,專心報答就是,但……這不是一年前。
如果是一年前,他們朝夕相伴,有師徒之誼,那自然是怎麽相救都好。
可這不是一年前……
來之前,裴詞口口聲聲說不願把事捅到禦前,也是因此。
嘴上說是不想謝涼為難,真到這時候,超出意料範圍之外了,只有裴詞自己知道。
他不光是不想謝涼為難,也是……不敢。
畢竟,如果他現下足夠清醒,記憶沒錯,就能想起來,他這時候,同謝涼的關系,其實沒那麽好。
旁人看不出什麽門道,裴詞作為當事人,卻清楚得很。
且……原因在他……
那時候,他發覺系統可以占據他的意識,雖然急躁,只忙着拉幫結派,搶奪氣運,沒想到其他,裴詞卻已經先一步覺察到危險。
對謝涼來說,真正危險的,從來都不是一個半路出家的,竊取裴詞身份的系統,而是裴詞本身。
以當時兩人的關系,一旦系統反應過來,利用裴詞身份接近謝涼,想要傷害他,簡直是易如反掌。
裴詞心中擔憂,斷了自己的權利,又冷言冷語,做了一些很不是人的事,一睜眼,發覺謝涼還是瞳色擔憂,親近看他。
情急之下,只好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
總之連裴詞自己想起來都覺得不大好,也是從那時,他與謝涼真的開始疏遠。
現如今,除掉一切外力因素後,這大約還是他們頭一次見,卻有起兵造反,夜宴刺殺的阻礙在前。
裴詞一時間是真的拿不準,謝涼想如何待他……
抿着唇,裴詞有些不确定停住腳步,才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大門邊了,手指虛虛搭在門上。
玄甲兵士發覺他的動靜,小心翼翼過來,沒敢攔。
裴詞看回去,才發現他們都不說話,只是面色微微發白。
裴詞疑惑,怔一下,下意識偏頭。
才看到,院中臘梅樹下,不知何時已經站着身披玄色大氅的年輕君王,眉目冷淡,瞳色漆黑,是比雪還要冷冽的模樣。
他看過來,目光冰冷掃過裴詞,看到他退到門邊,将要出去的模樣。
這動作似乎刺到他。
他皺眉,忽的感覺到十分頭疼,垂着眼,不得不拿冰冷手指按在額角,以防自己做出什麽不可控制的事。
過了會,他慢慢道:“去哪?”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嘿嘿,太愛狗血文學了
小謝:速來救老婆
阿裴:不敢說話,他是不是還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