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上京府并無新鮮事, 少府之子鬧出的動靜,不日便傳滿了整個上京。
說來奇怪,那日與他說話的兩個人, 走時都未表露身份, 其他人對此衆說紛纭, 少府之子也曾僥幸想, 這莫不是兩個江湖騙子?
但随之而來的,他舅舅愁眉不展的臉色,他父親千裏呵斥的家信, 都讓他膽戰心驚起來。
那般模樣的兩個人, 氣質獨絕,走在一起, 上京府也沒幾個。
不多日, 經他幾番打聽,總算隐約摸到點相關邊緣——據說與他說話的人,他若去考場上, 或許能見。
僅此一點提示, 再往上,就沒人敢對他多說什麽了,甚至他自己的舅舅, 面對他也只愁眉不展。
那少府之子不算笨,酒醒後,腦子清明許多,知道有人想治他, 又乍聽聞此, 當即吓得面無人色, 在府裏躺了數月之久。
到最後, 科考也果真沒有參與。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算個動靜。
聰明一些的人,借着此事,難免從其中想了些其他東西。
知曉這件事,看似是考生不懂規矩,實際是皇帝對高門出身的考生一次不大不小的提醒。
提醒他們,盡管上面不說什麽,但他們也不會再高貴多少,這條不論門第選拔官員的政令,是無論如何都要實行。
畢竟皇帝本人都專程為一個小考生特意出頭,還敲打朝廷要員,其他人,聰明些的,在這件事上,便不要多鬧騰。
這風聲一出,随着科考将至,蠢蠢欲動的朝堂頓時平靜許多。
盡管有人仍不死心,卻也不敢再有明目張膽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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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後來有人問到裴詞眼前,裴詞聽後,笑了一下,沒說什麽,只讓人稍安勿躁。
除此之外,這樁插曲,他并沒有過多關注。
他這段時間十分忙。
北疆許多年都沒有正式開科取士了,乍一開始,各府熱情高漲。
又因為不論門第,且舉辦在天子腳下,許多人拼了命的上,盡管經過極其嚴苛的選拔,湧入上京的考生還是有數千人之多。
作為主考官,裴詞要忙的地方有許多。
不只是作為主考官,要随着其他科目的考官一同評閱考卷,一點點選拔能為謝涼所用寒門學子。
處理那些由各地官員引薦到他面前的,真正代表着高門勢力的考生。看他們品行如何,才能是否可用,若當真可用,又怎麽平衡他們身後的諸多勢力。
才是裴詞近來真正頭疼的事。
所幸先前謝涼不管許多,先下狠手,把許多臣子修理一遍,到現在也吓得不輕。
讓他們面對裴詞時,本就抱着一些僥幸心理。
裴詞本身又不是太咄咄逼人的性子,取了些巧,到最後,即使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在選拔中其實存了心思,卻也不能說什麽。
畢竟比起謝涼喜歡一刀切,幾乎不給衆人活路的做法……
裴詞這樣,雖提拔一些寒門子弟,為他所用,培植勢力之心路人皆知……卻也沒有太過忽略士族利益的做法。
……也算可以。
只是這到底是極為複雜的利益糾紛,免不了許多扯皮。
等到這件事徹底塵埃落定,科考出的官員都安排妥當,或留在上京,或發往各地後。
——已經是春天将過去,原本溫度适宜的屋子裏,熱的能放冰盆的時候了。
裴詞吹着風,躺在院中的花藤下,有些昏昏欲睡。
科考之事,雖當初他說只要一個月時間,也确實在不久後便重新回到宮裏,但這件事後續繁雜,免不了他在其中周旋。
算起來,也是最近幾日,才徹底告一段落。
如今朝中,換了一小批血,有能力的人不少,只聽從謝涼的更不少,這些人,雖還不能起到決定作用……但到底比以往好許多。
更不要說假以時日,他外調出的那一批官員經過歷練後回來……到那時,便徹底沒人能再逼迫謝涼什麽。
想到此,裴詞心情稍好,眼中也浮現一些笑意。
他心中無事,半躺着,和風一吹,困意便一點點彌漫上來。
閉上眼時,裴詞忍不住擡手,撥頭頂織造局特意做來給他解暑的花藤,熱的微眯起眼。
他的身體,奇怪又嬌弱,冬日畏寒,到了夏日,卻也沒有好過多少,整日裏只覺得悶。
原本對付夏日,宮裏有經驗,提前藏了冰,日子會好過許多。
不想裴詞如今卻是一點用不到。
還是天剛熱起來的時候,他覺得悶,跟着旁人用了點冰。以為無事,沒想到不過半日,身體一下就垮了,将上上下下折騰了許久。
自那以後,謝涼再也沒讓任何冰近過他的身。
既用不了,也是他自身原因,裴詞醒後,便沒說什麽,只因天熱,加上那幾日事多,稍微有些煩躁。
裴詞慣來內斂,那點煩躁本也不是特別分明的情緒,江林生都沒看出什麽不對。
不想謝涼看出來,默不作聲的,自己也斷了冰不用。
小書房日日悶得像個火場,許多臣子上完朝,整個人都是濕的,唯有他,整日整日坐的面不改色。
裴詞看在眼裏,讓他不要這般,他不說話,只當聽不到。
到最後,裴詞自己都無奈了,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捏捏鼻子,讓江林生多注意他。
到如今,時間久了,或許是習慣了,也或許是謝涼不畏寒暑的體質無形中影響了他。
裴詞看着頭頂上,這片據說是十分難得,溫度不易攀升的花藤。
只覺得每日在花藤下睡着,無冰的夏日,其實也還好。
裴詞半眯着眼打盹,想着事,不一會兒,手指便搭在一旁,昏昏睡過去。
他前段時間實在太忙,精力消耗巨大,如今仿佛要補回來似的,空閑時,只喜歡整日整日睡覺。
朦胧中,裴詞隐約感覺胸前一熱,有團毛絨東西爬上來,扒着他,想往他下巴上跳。
這幾日氣溫又有些高,裴詞一個人還好,騙騙自己就不熱了,如今加上一團毛,怎麽也覺不出舒服,伸出手,想把毛團推下去。
不想這毛團實在執着,裴詞推它一次,它反倒來了勁,喵喵叫着往裴詞身上沖。
裴詞朦胧間被壓的醒過來,眯起眼,便看小貍花正昂着頭,不服輸看他。
貓的眼睛是極其漂亮的淺金色,裴詞看着它,視線有些模糊,想清醒過來,讓它別鬧,卻因沒睡好,十分頭疼,說不出話。
只好躺在原處,嘴唇無意識動一下,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麽,便看小貍花嗷一聲,忽的被人整只提起帶走。
裴詞費力擡頭,依稀只能看到它在半空中亂蹬的腿,與它身後随之籠罩下的影子。
裴詞想說話,可是十分困。
支撐不住般,在有人過來替他整理睡得淩亂的頭發,而他感受到來人身上夏日裏不易覺察的涼意後。
終于抵擋不住又沉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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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不知道睡到什麽時候。
裴詞醒過來時,頭頂隔着花藤傳遞的溫度已經不再灼熱。
他眯着眼坐起來,往前看,一瞬間只能看到長長的花藤走廊裏,隐隐約約不斷透進來的光暈。
身旁坐了人,裴詞靜坐會,才揉着因久睡有些疼的頭轉身看。看到謝涼正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折子,朝他看過來。
“我方才……”看着謝涼,裴詞捏一下鼻梁,聲音還帶點剛醒的茫然,有些無意識道,“睡覺的時候,感覺到有什麽,很涼快。”
裴詞這段時間被驟然變化的天氣折磨的不輕,謝涼坐在一旁,聞言,目光微微閃動。
他看着裴詞,過了片刻,在裴詞不易覺察的有些期待目光裏,慢慢把自己的手遞過來。
“……嗯?”裴詞看攤開在面前的修長手指,頓一下,眼睛裏也浮現出疑惑,“怎麽了?”
謝涼聞言,抿了抿唇,極快把手指在裴詞手上輕貼一下,低聲問:“這樣?”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神奇的原理——裴詞在感受到手上的觸感後,又稍微不死心的反過去碰了碰謝涼的手指。
然後發現謝涼的體溫的确要遠低于他。
這個認知讓裴詞忍不住微怔。
雖然知道習武人體質要遠好于普通人,謝涼能夠整日坐在小書房裏面不改色,也說明他的忍耐力十分強。
但他的确只是普通人,裴詞養了他許多年,自然知道環境不可能對他毫無影響。
此時他溫度低的幾乎不正常,裴詞一瞬間便皺起眉,原本遲鈍的大腦清醒許多。
他伸手,先探了探謝涼的額頭,發現并無異樣,微微松口氣。
再擡頭,看被他摸了頭也一動不動,顯得有些乖巧謝涼,忍不住皺眉問:“怎麽回事?”
“嗯……?”謝涼不解:“什麽?”
“溫度。”裴詞解釋着,又摸了摸他的頭,才重新道,“溫度怎麽會這麽低,你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謝涼聞言搖了搖頭。他面對裴詞一錯不錯的目光,頓了頓,似乎不知道如何說。
過了會,才慢慢道:“我方才去了冰庫。”
還是江林生告訴他的。
他整日不用冰,江林生說,裴大人平日本就難得見些涼,好不容易遇到他,因為性格冷,體質好似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容易熱。
這樣一來,裴詞與他在一處,好歹能緩解一二。
他卻說斷就斷了。
謝涼聽後,想了想,覺得江林生說的也有些道理,便去冰庫坐了會。
他本不畏熱,也不畏冷,習武後,身體更是能自我調整一般,不易改變溫度。
在裴詞身邊,倒确實合适一些。
只是這些東西,謝涼并不想說太多,見裴詞聽後,還是一直看他,似有疑惑,想了想,便解釋道:“我有些熱。”
夏日取冰,本就是常理,先前謝涼不用,才顯得不對勁。
裴詞雖有些疑惑,但到底想不通為什麽,疑惑的看着搭在身邊的手指,莫名有些忍不住般,又上去碰了碰。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