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點光

第29章 二十九點光

感受到後心處沒入的銳意, 烏素喚了聲:“小殿下。”

她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朝前一撲,身後, 系在後腰處的系帶被匕首崩開些許。

于豔色衣裳下, 一點黑白之氣閃現,匕首确實是刺進去了,這一刀足以致命。

足以威脅生死的一擊,被烏素的身體自動消融。

她往前一撲,裴九枝便扶着她,烏素肩頭撩起的長發散落。

她眼疾手快,将身後落下的、未沾血的匕首接住,用兩指扣着。

烏素身後等着的宮女大驚失色,因為烏素及時朝前一撲,所以她并不能準确判斷她是否刺中了她。

但現在烏素還生龍活虎,并未有什麽異樣。

她驚恐看着烏素與裴九枝, 但烏素已單手将裴九枝的帶來的錦盒接了過來。

烏素垂下的另一手,隐沒在寬大的裙擺間, 手裏藏着一把冰涼的匕首。

“我待會兒試試。”烏素眨了眨眼,有些緊張。

裴九枝很順手地将她前胸處的衣物褶皺理好, 羞得一旁的宮女趕緊低下頭去。

“你先出去。”烏素輕輕推了推他。

裴九枝點了點頭, 人還未動, 烏素已轉過身去。

她慢悠悠地來到身後宮女面前, 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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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她的身體擋着, 誰也看不到她遞出了一件什麽東西。

“你的東西落下了。”烏素柔聲說道。

她的手掌扣下,将掌心裏藏着的匕首放在她的手上。

匕首傳遞的時候, 烏素感覺這把兵器似乎有些異樣,她嗅到了淡淡的香氣。

白日裏的陽光燦爛, 将她的眸子映着,她的眼瞳還是純粹的黑,不含一絲雜質。

那宮女驚得瞪大眼看着烏素,她不知道到底刺下去了沒有,但……匕首上沒有沾血。

可是……她分明下了死力氣啊!

站在烏素身後的裴九枝本打算轉身離開,但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背後。

在烏素搖曳的及腰墨發下,深紅的喜服上有被銳器切斷的系帶。

驟然間,他冷銳的眸眯起,朝前走了兩步,擡手抽出自己身後的長劍。

烏素只聽見身後劍鳴聲響起,與此同時,小殿下的氣息靠近了她。

凜冽劍鋒掠過她耳側,她閉上雙眼,心道還是被小殿下看出來了。

他要提劍……殺了她這個妖怪嗎。

但出乎意料的是,裴九枝只是伸臂一攬,将她抱在了自己懷裏。

他用他的身體替她将身後露出的肌膚擋着。

而他手中的長劍橫揮而出,抵在面前那宮女的脖頸前。

她手中拿着的匕首被吓得拿不住,墜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

身後的其他宮女吓得紛紛逃出房間去,發出驚慌的尖叫聲。

烏素趕緊按住了裴九枝的手臂,驚慌說道:“小殿下。”

小殿下沒回答她的話,只冷聲問那宮女道:“你方才,在做什麽?”

那宮女大口喘着氣,她被吓到渙散的眼眸盯着烏素,怒聲說道。

“我方才用匕首,想要殺了她,為我族中表妹報仇。”

她眸子流露出絲絲縷縷的瘋狂之色,隐隐有不正常的邪氣從眼眶裏散出。

裴九枝手中劍發出清越的劍鳴之聲,他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我很用力地戳了下去,她的衣服破了,人卻沒死去,她甚至還将匕首……還給我了,九殿下,您沒察覺哪裏不對嗎?”這宮女猛然回過神來,她發現烏素的反應十分奇怪,根本就不像正常人。

裴九枝抱着烏素的手臂緊了緊。

烏素眯起眼看着她,她也感覺到了從這宮女身上傳來的不正常邪氣。

裴九枝将身上外袍脫下,裹在烏素身上,将外邊的雲衛喚了進來。

“将她押到皇城司。”他命人将這宮女帶下去。

雲衛與皇城司雖然職責相似,但不是同一個機構。

一名雲衛疑惑道:“九殿下,此事交由我們雲衛調查,也可以。”

“之前雲都封印裂隙,惡妖逃出一事已交由皇城司辦理,她與此事有關聯。”裴九枝收劍說道,“她身上,有邪氣。”

“哪裏來的邪氣?”那宮女不住掙紮道。

“我就是想殺了她,是她把衛郦害到那個地步,她搶了衛郦的人生,她該死!”

烏素的眉頭微蹙,張了張唇,沒說話。

裴九枝直接将她的耳朵捂住了。

雲衛撤出,室內恢複平靜,從發現危險到解決事端,裴九枝沒花多長時間。

他回過身,原本凜冽的、含着怒意的眸子在看向烏素時,已恢複了慣常的柔和。

“沒受傷?”他問。

“沒。”烏素低下頭,搖了搖腦袋。

她覺得自己這件事處理得不太好,她方才的反應,不像正常人。

裴九枝單手将她的下巴擡了起來,讓她與他對視着。

“為何不說。”裴九枝琉璃色的眸盯着她,低聲問道。

烏素的長睫顫了顫:“我沒受傷。”

她如實将自己當時的想法說了出來:“她為衛郦報仇,若被發現,定然會受罰。”

“雲衛的黑獄,我去過。”烏素的聲音很輕。

“衛郦那樣,在旁人看來,确實與我有關,若生怨,也情有可原”

裴九枝握住了她的手腕,聲線冷了幾分:“以後莫要如此。”

“她沒傷到你,若是傷了旁人,到那時再将她關進黑獄,便多讓一人受了苦。”

裴九枝知道烏素性子就是如此,便耐心與她說着道理。

烏素挑了眉,她點了點頭。

對她而言,她不希望身邊有生命逝去或是受苦,但她不會權衡自己所做事情的對錯與帶來的後果。

放過惡人,是錯,但之前的她還不太能理解這個道理。

烏素定睛看着裴九枝,仔細想着他方才說的話。

裴九枝被她懵懂的、清澈的眼眸瞧着,又想起方才他的語氣重了些。

他對烏素輕輕嘆氣,又道:“傻烏素。”

烏素咬了咬唇,說道:“對不起。”

“本就不是你的錯。”他将烏素的肩膀扶着,領着她背過身去。

他将自己披在她身上的外袍扯了下來,低了身子,替她将身後的系帶重新綁好。

裴九枝微涼的指尖觸着烏素的脊背,讓她感覺自己的肌膚發癢,她背後的肌肉微微繃緊。

烏素小聲說:“小殿下,若我哪裏做錯了,你直說便是。”

“你沒有做錯。”裴九枝的手指勾着系帶,沉聲說道。

“那不要兇我。”烏素說。

“我沒有。”裴九枝紅着臉否認。

他從後邊,湊到了烏素的頰側,在她的面頰上落下一吻。

烏素的眼睛眨了眨,裴九枝起了身,順手将屏風外側宮女手裏的衣裳接了過來。

現在倒成了他給她穿衣裳。

是他來的話,烏素反而沒那麽緊張。

“她可能是被妖類蠱惑,又或者是中了什麽邪術。”裴九枝道。

“等送到皇城司,我還要親自審問她。”

烏素點了點頭,她也察覺到那宮女身上的邪氣了。

“之前給你我下藥的幕後之人,還未尋到,雲都也不是那麽安全。”

裴九枝繼續對烏素說着眼下的情況。

“小殿下不用擔心我。”烏素安慰他。

整個雲都的人都死了,她也不可能死。

裴九枝将繁複的婚服穿在她的身上,低垂着眼眸,表情認真。

他給烏素将他方才挑好的項鏈戴上,又道:“我會護着你。”

烏素的唇角翹起些許,她覺得小殿下這話說得可愛:“好。”

由于方才宮女傷害烏素的意外,後面的婚服,都是裴九枝給她穿的。

最後烏素選定了蛾翅雲肩的那一套婚服,裴九枝又根據她的上身情況,給了工匠建議。

試完喜服之後,負責此事的張大人戰戰兢兢地擦着汗,不住向裴九枝道歉。

“九殿下,是我審查不周,竟然将這種人也放進來了。”張大人顫抖着聲說道。

“無事。”此事倒給裴九枝的調查打開了一個突破口。

雲都之內,邪氣已沾到普通人身上,此事重大,他還要繼續調查。

裴九枝本打算今日從司衣署離開之後,便再去一趟皇城司。

烏素想到裴九枝要審問那名宮女,又怕她說出什麽怪話,便問裴九枝道。

“小殿下,我可以和你一道去皇城司嗎?”

裴九枝在馬車裏陪着她,他點了點頭,同意了烏素的要求。

皇城司坐落于雲都西側,下了馬車,前方的威嚴建築便是皇城司的總部。

烏素看到了很多位與岳馨穿着類似服裝的皇城司守衛,她又想到了那位死去的姑娘。

裴九枝領着她往前走,一路上經過的皇城司守衛紛紛行禮。

前來迎接他們的皇城司統領有些面熟,正是上次惡妖作亂之後,前來質問烏素的統領大人。

他名喚蕭寧,擡眸瞥了一眼烏素,便別開目光,只對裴九枝行禮。

“九殿下,您命雲衛捉回的人已關押在牢中,随時可以審查。”

“嗯。”裴九枝牽着烏素的手往前走。

“九殿下,烏姑娘也去嗎?”蕭寧因為岳馨之死,對烏素頗有微詞。

他覺得烏素那時的淡定太過對不起為了保護她死去的岳馨。

“去。”裴九枝冷聲吐字,姿态冷漠。

蕭寧跟在他身後,皺了皺眉。

裴九枝仿佛身後長了眼睛:“蕭寧,你有意見?”

“此事,沒有必要讓外人參與。”蕭寧道。

“那宮女要行刺的就是我的未婚妻,難道與她無關?”裴九枝冷聲詢問。

“九殿下,是我失禮。”蕭寧趕忙道歉。

皇城司的牢獄沒有雲衛那邊的黑獄森冷陰暗,裴九枝入內,烏素與他并肩坐着,蕭寧坐在下首。

方才行刺的宮女被帶了上來,她身上負着枷鎖,擡起頭之後,只看向了烏素。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你這個妖——”那宮女篤定烏素一定不是正常人。

但她話還未說完,便已被裴九枝周身散發的凜然之氣震懾住了。

她驚得仿佛全身被凍結,再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餘詩?”裴九枝低眸看了眼手裏卷宗,其上寫了皇城司調查的宮女基本情況。

烏素也看着卷宗上的內容,她看到餘詩與衛郦一道長大。

後來餘詩更加優秀些,入了宮當女官,她們才分開。

一道長大,有如此情誼,倒也順理成章。

只是她身上散發的邪氣太過詭異。

餘詩擡起頭,艱難說道:“是我。”

蕭寧看了眼餘詩的眼睛,也發現她眸中散發出邪氣,便朝身邊的守衛點了點頭。

守衛上前,将餘詩眼角處落下的邪氣收攏進一個特殊的瓷瓶中,呈給裴九枝。

烏素嗅到些許邪氣的味道,她能判斷出這股邪氣與惡妖身上的邪氣是不一樣的。

它們來自不同的妖或者邪魔。

這說明,那晚從妖域裂隙裏逃出的妖怪,不止那只惡妖。

邪氣被取出,餘詩的眼睛恢複些許清明,但她還是恨恨地盯着烏素。

“近日有碰上什麽奇怪的人或事嗎?”

“碰上最奇怪、最可怕的人就是面前的這位烏姑娘。”餘詩馬上開口道。

裴九枝眯起了眼,眸中含着薄怒,烏素甚至還為她隐瞞,怕她進牢獄受苦。

而她,竟然如此。

“再如此妄言,便要上刑了。”蕭寧将手中的筆往桌上一拍,他察覺到了裴九枝的怒意,馬上說道。

“上就上,反正皇城司……雲衛,都是這樣的地方,動不動就上刑,定人的罪!”餘詩高聲說道。

“你行刺皇族中人,已是死罪。”蕭寧提醒她。

“她?皇族中人?”餘詩笑道。

“不過是當初與我表妹共事的卑賤侍女罷了,如今挂了個名,也成了皇族中人?”

驟然間,裴九枝放于桌上的長劍發出帶着殺意的鋒鳴聲,烏素伸出手去,将它按着。

她懷疑下一瞬間,這劍就要自己飛上去,給餘詩來一劍了。

蕭寧猛地一扯綁縛着她的鎖鏈,将她的脖頸鎖着,讓她說不出話來。

又有大量的邪氣從她身體裏溢出,這說明她的身體、她的思想才是産生邪氣的源頭。

凡人看不清,但烏素看得一清二楚。

有黑色的霧氣仿佛溢出容器的流水一般從餘詩的七竅之中淌了下來。

她的腳尖朝前伸了一些,将那一點邪氣接着。

烏素對神識的感知天生敏銳,從這一絲邪氣之中,她也能解讀出些許信息。

她的意識暫時沉入邪氣帶來的信息裏。

前段時間,剛好是餘詩休沐的日子,她從皇宮離開,往自己族中的宅邸而去。

路上,有紮着麻花辮的小姑娘在賣花,她的面上有點點雀斑,模樣清純可愛。

“姐姐,要來一朵花嗎,晚香玉,佩在身上可香了,你這麽漂亮,比這花兒還好看呢!”

小姑娘嘴甜,将胳膊間挽着籃子裏的一朵潔白晚香玉遞了出去。

餘詩低下頭,被這馥郁香氣吸引,她将晚香玉接了過來,從袖間掏出幾枚銅板。

她多給了好幾枚:“來,都拿去,早些回去,買些好吃的,小姑娘晚上一個人出門,可不太安全。”

“嘻嘻,謝謝姐姐。”小姑娘接過銅板,蹦蹦跳跳地走了。

小巷裏,還響着她賣花的聲音:“有人要買花嗎?香香的花……”

餘詩将那枚晚香玉佩在自己身上,回了宅子,卻看到宅院外有人将一位姑娘扶着走了進來。

她走上前去,卻發現那被人攙扶着回到宅院的人,是她從小的玩伴衛郦。

“衛郦,你怎麽了!”餘詩沖上前去,關切問道。

見她前來,衛郦蒼白的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她瞪大眼,不住将自己受傷殘疾的手往後藏。

“怎麽了這是?”餘詩問身邊扶着衛郦的老嬷嬷。

“衛姑娘遭逢大難,受了傷,連話也說不出來了。”老嬷嬷将來龍去脈告訴餘詩。

餘詩扶着衛郦,只見她不斷比劃着,似乎想要表達什麽,眸子裏露出不甘的怨恨。

她扶着她,哄着她,體會着她的情感。

晚香玉濃郁的香氣環繞在她的身邊。

驟然間,這種不安的、仇恨的、無端的情緒仿佛被什麽點燃。

餘詩覺得,衛郦一定是被某個人給害了,那個唯一活下來的姑娘。

那個……即将要嫁給九殿下的烏素。

她正如此思忖間,胸前佩着的晚香玉已化作一枚匕首。

她低下頭去,将這匕首緊緊握住。

烏素的思緒拉回,她沉靜的眸子注視着餘詩。

她還在胡言亂語,裴九枝從她的只言片語中抓取有效的信息,記錄在卷宗上。

烏素忽地開口:“小殿下,香。”

“什麽?”裴九枝的筆鋒一頓,問烏素道,“什麽香?”

“她給我穿衣的時候,身上有很淡的……晚香玉的味道。”

烏素側過頭去,在裴九枝耳邊小聲說。

她後半句話的音量壓得更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小殿下,觀瀾閣那一晚,我聞到的,也是奇怪的香氣。”

裴九枝敏銳地眯起了眼,他對蕭寧說了幾句。

不多時,一位女守衛靠了過去,在餘詩頸間嗅了嗅。

她确認聞到了一股晚香玉的味道。

那邊,蕭寧也将她之前行刺用的匕首給拿了上來。

但此時,這把匕首已變為一朵潔白的晚香玉。

純潔無瑕,但邪惡無邊。

“雲都之內的賣花之人,全部控制起來。”裴九枝道。

此時,有皇城司守衛奔了進來,對蕭寧報告道。

“統領,雲都東城發生意外,有百姓當街行兇,許多人受傷。”

看來,餘詩并不是個例。

裴九枝站起身來,面色變得有些凝重。

烏素與面前的餘詩對視着,她沉默着,沒有言語。

“對她好一些吧。”烏素輕聲說。

受妖魔蠱惑,錯的并不是憤怒的靈魂。

裴九枝那邊,已将昨夜帶回的惡妖氣息送與皇城司解讀。

結果今日花了一日,皇城司便奇跡般地将這惡妖留下的信息解讀出來。

“九殿下,真是神奇,分明昨日我們還沒有頭緒的。”

蕭寧見事情有了眉目,也有些驚喜:“還是九殿下您厲害。”

皇城司将他們解讀惡妖氣息獲得的信息記錄在卷宗上,一并呈給裴九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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