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七夕特輯

七夕特輯

崇應恩覺得今天的姬發很奇怪。

平平無奇的夏日清晨,太陽剛冒出個頭,崇應恩便被熱醒了。她煩躁地翻了幾下身,把被子攪成個纏枝花,在腿上擰成一團,更熱了。崇應恩認命地睜開眼睛,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早些起床練武吧。

随意地換了輕薄的作戰服,盤個簡單的發髻,推開門,就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背影往旁處閃,不知道在躲些什麽。

崇應恩嫌棄地挑眉,壓根不給那人面子。

“你來了就來了呗,躲我幹嘛,我能吃了你?”

還差一步就可以躲到牆角那頭的姬發走也不是,停也不是,跟個木頭似的便杵在那兒,左手咯吱咯吱摳着牆上的土石。

“別抓了,等會兒把我房子弄塌了我住哪兒去?”

崇應恩懶洋洋地斜靠在門框,望着姬發僵硬的後頸調侃他。

姬發趕緊收了手,故作輕松地背在身後,轉身站得筆挺,下巴昂得高高,就是那眼睛飄忽得,哪有點平時號令千軍的氣勢。

“哦,那個我...我吧,就是,沒睡着,就起床到處走,就冷不丁就走到你這兒了,你運氣還怪好,晚些出來你就看不着我了。”

“這樣啊?行,那我知道了,我去演武場,你慢慢晃悠。”

崇應恩是一點沒停留,拍拍靠牆時沾了灰的袖子擡步離去的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好像她跟這人完全不熟。

姬發急得跺腳,又不敢發出太大動靜,沖着崇應恩的背影揮了兩拳。這人總這樣,明明知道他是在胡扯,就是不肯跟他一起演兩句給他個臺階下,就喜歡這樣逗他,最後還得讓他主動去哄。

我可是堂堂王家侍衛西岐世子,我能次次都這麽順着她?

還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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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小恩,你等等我!”姬發碎步跑到哼着小曲兒頭也不回往前踱步的崇應恩身邊,扯她的衣袖。

“我就是來找你的,嘿嘿。”姬發見她不理自己,腦袋伸到崇應恩面前,笑得比現在的太陽光還燦爛。

崇應恩大手一按,把擋路的腦袋推到一邊,和旁邊枝頭的小鳥兒啾啾啾地又拌幾句嘴。

叫叫叫,就你會說話?沒看到有人在和我說事兒嗎?

“我是來給你送禮物的!”見崇應恩寧願理小鳥都不理自己,姬發勝負欲一下就上來了,把本打算留到晚上的驚喜提前放出來。

崇應恩終于肯分注意力給他了,卻是一臉毫無意外的表情,淡淡地問他又給自己弄了個什麽好武器,殺人的還是獵獸的。

“那我哪兒能總送你一樣的呀,我才不是這麽無趣的人呢。”姬發更來勁了,笑嘻嘻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繡祥雲擁彎月景象的錦帕,看得出裏面裹着的是個小短棍形狀的物什。崇應恩眉頭一皺,姬發他平時自己喜歡收集樹枝就罷了,怎麽還當寶貝送給自己啊。

姬發看崇應恩并不期待的模樣,又洩了氣,委屈地說你就掀開看看嘛。

原來是一根通體雕成竹節形狀的青玉簪,圓潤挺拔,竹上偶出一枝葉,纖細軟和,彎曲的弧度與竹身對應,又顯得可愛靈動不少。就是...

“你送我簪子幹嘛?我平時又沒機會戴。”

“但你總歸是女孩子呀,我聽人說是女孩就喜歡這類東西,平日裏不訓練的時候你就可以戴着,你戴着肯定好看,這可是我自己做的。”姬發雙手都捧着那錦帕,舉到胸前,一邊橫着身子随崇應恩的腳步走着。

崇應恩問他是誰說的,姬發心虛得直望天,支支吾吾地講就是一個朋友說的。

“我不要不要,你拿回去。”崇應恩擺擺手,低着頭走快了些。

要了命,這怎麽能收。她好小的時候母親就告訴過她,在他們北崇,男子送女子發飾便算作定親,這姬發是真傻還是假傻,他到底知不知道送簪子代表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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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發顯然不知道。他愣愣地看着崇應恩離開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将簪子包好,重新放回懷裏。

接下來一整天,崇應恩就看見姬發在她跟前各種亂蹿。

“小恩你就收下嘛,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崇應恩舉劍前刺的步伐正欲加速,正前方就蹦出個人影,吓得她趕緊收劍停步,才沒傷到他。

“你不要命了!”崇應恩叉着腰大喊。

姬發在她越來越黑的臉色下挪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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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一個簪子,又沒什麽的,你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吧?”崇應恩站在陣前喊着口令,操練三百士兵組成的突擊騎兵陣隊,姬發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從她身後繞過頭來。

“我說你今天要是真這麽閑不如幫我練兵吧。”

姬發想也不想就答應了,立馬壓下嗓音,聲音幹脆有力,威壓之氣場讓士兵們絲毫不敢懈怠,比剛才崇應恩在的時候練得更加賣力,馬都聽話了不少。

崇應恩樂得能休息一會兒,去一旁的靶場和姜文煥他們比射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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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到底為什麽不肯收啊?”崇應恩與姜文煥比得正火熱,二人實力相當,分數咬得緊。這是最關鍵的一箭,崇應恩額頭上的汗珠跌在地上,染重了石臺的顏色。箭在弦上,将要松力,姬發就像算準了一樣突然從旁邊大步走來,吓得她偏了箭矢,輸了比賽。

“姬發!你故意的是不是!”崇應恩舉着弓身指向姬發,恨不得現在就跟他打一場。

姜文煥倒是開心,笑呵呵地收了弓箭,走到姬發身邊說,謝了兄弟,改天請你喝酒。

默了默,又悄聲道,自求多福吧,然後拉着一旁抿嘴笑的鄂順跑了。

姬發再不敢講話,兩只手在身前互相纏鬥着,偷偷偏過怼到面前的弓梢看向崇應恩,嘴唇笑成方形,臉上肌肉卻僵得很。

“我錯了,我下次幫你贏回來。”

“你今天到底想幹嘛啊?陰魂不散的。”

“你真的不收嗎?今天可是...”姬發突然收了音,捂住嘴,留給崇應恩一雙瞪得溜圓的眼睛。

“今天?今天怎麽了?”

“算了算了,沒什麽,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送了,下次再換點別的給你。”姬發逃走的樣子非常狼狽。

“那那那...”縮成小點的姬發又變回人樣,在崇應恩五步之外站定。“那今晚和我去曲戈山爬山好不好?”

“你今天怎麽這麽有精力。”崇應恩真的怕了他了。

“那你答不答應嘛?”

“好好好,下訓後我去找你,在那之前不許在我面前晃了!”

-

曲戈山不高,地勢也比較平坦,騎馬不到半個時辰便能到山下,所以崇應恩和姬發沒少來這兒玩。兩位都是極具冒險精神的人,不管來過多少次,每一次都能探索出新的路,再在沿路最合他們眼緣的樹上用小刀做個記號。至于合眼緣的标準,據英勇的西岐世子透露,是由崇應恩定的,他沒有發言權。

今天月亮很亮,沒有雲遮擋,依稀可看見月亮上盤着黑色的紋路,錯綜可愛,像此刻搖曳的枝丫。山上很涼快,山壁上總有水珠浸出,争先恐後地在空中轉個圈兒,落入下方迎接它們的圓石,滴滴答答地,給吵鬧的蟬鳴蛙叫加了點難得的空靈。

崇應恩大手一揮,指了條樹比較少但異常陡峭的土路,斜坡的上方正好吻住月亮的小勾兒,可以一邊賞月一邊鍛煉山地作戰的技巧,很劃算。姬發默默跟在她身後,時不時還得騰出手來拍拍衣襟,不讓簪子掉出去,這場景把他幻想了一天的浪漫全給毀了。

終于到了平地,崇應恩坐在懸崖上,下方就是能使陽光在地面照出雞鳴戈形狀的山缺。她放松地晃着腿,仰頭看着月亮,深吸一口月輝,覺得自己的心都清澈了不少。

姬發跟了上來,拍掉手上的土,坐在她身邊,下巴擱在她肩頭,擡起眼皮就能看到女孩漂亮的眼睫,還有裝了月亮的雙眸,晶瑩得能夠一下看進她心裏。

“小恩,你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姬發說話時,下巴就在崇應恩的肩骨上不停地動,硌得疼,不過她倒也沒推開他,反而将側臉靠在了他的額頂,蹭了蹭。

“我知道,七夕嘛,從前我父親總要在這一天開個家宴,我母親一年也就七夕和元夕才能見他一面。”

“那你都知道,為什麽不肯收我的簪子呀,你不喜歡嗎?”姬發擡手環住崇應恩,一臉委屈。

崇應恩覺得臉熱,不着痕跡地偏頭,好像對懸崖下黑乎乎的景色很感興趣。

“今天月亮真的好亮啊。”她岔開話題,又指着天邊的玉玦道。

“那我給你說一個關于月亮的故事好不好?”姬發沒追問,抱着崇應恩微微晃着,好像跟吹過的風伴着同一個節奏,叫人心曠神怡。

崇應恩靠着姬發,示意他繼續說。

“我小時候在郊外撿了一只偷麥子的小紅狐貍,便帶回家去養。它白日裏可乖了,不撓也不叫,我去哪兒它都跟着我。但是一到晚上它就會跑,跑到附近最高的土丘上,趴在那兒看月亮,直到第二日才會回來。”

“有時候天上看不見月亮,它也要待在那兒。剛開始我怕它會失望,就想将它抱回來,可我母親不讓我去,她說月亮是小狐貍的夢,是小狐貍的愛人,小狐貍相信月亮總會在,只是一時見不到。”

“沒想到那天晚上,月亮真的透過雲層出來了,西岐那年的夏天也來得早了些。”

“後來小狐貍被野狗咬傷了,它趁我不注意,又去了那個土丘,第二日它沒有回來,我去尋它,發現它死了。可它趴在那兒,和睡着了一樣,血和它的毛色融在一起,又團在它身旁的地上,遠看上去,它就好像只是長大了。我就在那兒埋了它,它還是每天都可以遇到自己的月亮。”

姬發說得認真,聲線不急不緩,一字一句都捏得溫厚,潤到人的耳朵裏。崇應恩卻聽得有些莫名難過,她撥弄着姬發的手指,問他,可小狐貍這麽愛月亮,月亮能夠給它回應嗎?

姬發毫不猶豫地點頭,說當然會,因為月亮每天都會在,會用光亮摸摸她的小狐貍。

“那你更願意做月亮,還是做那只小狐貍?”崇應恩離開姬發的擁抱,看向他。

姬發卻在她的兩潭春水中迷失了方向。

“我想做小狐貍,這樣我就可以每天都跑着去見我的月亮,我不怕等,也不怕月亮不來。”

“那你更喜歡月亮,還是更喜歡我?”崇應恩問了個她自覺得毫無邏輯的蠢問題。

“小恩...”姬發慢慢靠近他的月亮,含住惹他心馳神往的水翡翠,清涼從唇而發,探進四肢百骸,渾身都是溫軟。

“月亮就在天上,你就在我身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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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崇應恩還是收了姬發的簪子。姬發十分小心地将簪子插進她的發髻,青竹奉湖光,山荑搖夜香,倒與向來不拘一格的崇應恩很配。

崇應恩說既然今日是七夕,那你就得遵守我北崇的習俗,男子要背着女子回家,寓意一路相伴。姬發一聽就很積極地蹲下身子,崇應恩也緊緊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背上笑得很得意。

姬發走了一條較為平坦的窄路,三步開外便是山的邊崖,幸好有錯落的樹擋着,走在這條路上倒有些朦胧的廣闊之意。經過一個轉角,姬發看見一旁的樹幹上有個小箭簇的痕跡,便問崇應恩到底什麽樣的樹才算合她的眼緣啊。崇應恩舒服得快要睡着了,黏糊糊地說,你每次站在哪棵樹邊沖我回頭,我就喜歡哪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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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到底是誰告訴你要送我簪子的?”崇應恩始終沒好意思告訴姬發在她心中簪子的意義,就想知道到底是哪位神仙讓向來一根筋的姬發想到要送這麽個東西。

“崇應彪啊。我問他你除了兵器最喜歡什麽,他一開始還不告訴我,我請他喝了一個月的酒他才告訴我,你小時候最喜歡你母親的簪子,天天吵着要戴,要是我送你一只你肯定喜歡得不得了。”

崇應恩沒話說了,看着虛無的空氣強顏歡笑。

很好,這臭小子就這樣把自己老姐坑了。

“小恩你怎麽不說話了?難道是他騙我的?”

崇應恩埋頭進姬發的頸窩,趕緊裝睡。

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她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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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

崇應彪:阿秋!這麽熱的天怎麽還打噴嚏了,我身體倍兒棒的崇應彪能生病?不可能!

路過的替姬發練了一天兵的殷郊:你生病了。

崇應彪:你胡說!信不信我們現在打一場我能把你摔到說不出話!

殷郊擺手:婉拒了哈。

崇應恩:這個習俗是我編的。

姬發:崇應彪那天說完之後看着我光笑不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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