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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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顧小晚連早飯都沒吃,就坐上村裏的拖拉機出發了。中途換汽車時,乘客們發現路旁有人遮遮掩掩賣油條,都紛紛下車去買。

顧小晚還算手腳快,買到了兩根,跑得慢的乘客可就只有眼饞的份了。

吃了兩根油條,顧小晚一路坐到縣城。恰好汽車路過沽縣中學,司機就将顧小晚放了下來。

看着眼前的沽縣中學,顧小晚倒是想起小時候回爺爺家路過的那種鄉鎮中學,校樓及校內環境還有那麽一點熟悉感。

她想先找到蔣進跟她說過的那個曾老師,也就是原主曾經的班主任。顧小晚想找曾老師問問,她可不可以報名當插班生,但她人卻不留在這裏上課。

校園內有幾位老師行走匆忙,她一打聽就找到了曾老師所在的辦公室。她不認識曾老師,但曾老師認識她呀。

顧小晚見一位頭發有些花白的男老師戴着眼鏡坐在那兒批改試卷,“曾……曾老師?”

顧小晚為了不暴露自己,從背後就喊了起來,如果認錯了也沒關系,誰看個背影就能認準呢?

她還真沒喊錯,這位男老師就是曾老師,他推了推黑框眼鏡,回頭一看,凝神好一陣子,“小晚?”

顧小晚腼腆地笑着,不會腼腆的人裝腼腆,那笑容實在是尬。慶幸的是,這會子辦公室只有曾老師一人在,顧小晚想将自己的想法直截了當地跟他說清楚。

曾老師聽說她要來讀書,又驚又喜,“小晚,你是怎麽突然想通的?有一回我碰到蔣進,他說他也勸過你,但你無論如何都不肯的。”

顧小晚無奈地苦笑,“曾老師可能還不知道,蔣進另外找了個對象,我不能被人看笑話,我得考大學。”

曾老師面露驚愕之色,但也不好評價什麽,他緩了緩神,說:“蔣進這人不壞,或許有苦衷。你就進我帶的高三(1)班吧,等會兒你去宿舍樓那裏找伍阿姨。”

顧小晚卻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曾老師,我……我只想報名,能有個參考高考的機會就好,但我不能天天在學校上課。”

“啥?不……不上課?”

顧小晚見曾老師投來不可置信的目光,她趕緊将自己做的練習題拿出來給他看。“曾老師,這幾年我一直沒停止學習,每天夜裏都讀書和做題。”

曾老師仔細看了幾道難題,實在是驚訝,上面還有蔣進批改的痕跡。“這是誰給你改的?”

“蔣進。雖然他和我提了分手,但他也支持我高考。”

“那你更應該安心在學校呀,難不成要回盤山村幹農活?”

顧小晚搖了搖頭,“不,我想去市裏,找些事做。”

曾老師聽說她要去市裏,覺得她肯定是放不下蔣進,所以才要去蔣進所在的城市。

他委婉地勸慰道:“小晚,有些事……要想開,不要強求。”

顧小晚點點頭,“謝謝曾老師,我就是想再努力一下,如果蔣進實在不能回心轉意,我會祝福他,也會回來參加高考,去市裏就當歷練歷練吧。”

曾老師猶豫了許久,手裏翻着顧小晚做的練習題,确實無懈可擊。學校有學生跳級,也有學生留級,還有生病休學的,顧小晚提這樣的要求,他确實不能拒絕。

其實他就是有些不放心,但他不忍拒絕顧小晚那誠懇和期盼的目光。

“這樣吧,下個月中旬會組織期中考試,你得過來考試。要是考得好,我就由着你做選擇。如果沒考好,你還是要安心留在學校上課。”

顧小晚抑住內心的歡喜,鞠躬道:“謝謝曾老師,我接受您的建議。”

曾老師從桌上找着各類複習題給顧小晚,然後目送她離開,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她把蔣進給追回來,還是不希望。

他只希望顧小晚能考上大學,将來有個好前程,有個好工作,不要再窩在盤山村,感情上不要再受傷害。

當老師的,都希望自己的學生一切順利,不要遭受挫折。蔣進是他欣賞和喜歡的學生,顧小晚也是,他不偏向誰。

當初在學校他死命攔着不讓他們倆處對象,可這倆私下暗渡陳倉,他也管不住。

如今管不着了,以為這兩人最後能修成正果,結果卻分了手,只能希望他們将來都有好的人生吧。

顧小晚拿着曾老師給她開的報名單,去另一個辦公室找管財會的老師交了報名費,道了謝,便啓程去了市裏。

雖然這裏的人賣包子賣油條都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但有這樣的人存在,說明如今已經沒有很嚴格的管束了,或許只是人們自己過于小心翼翼而已。

顧小晚想趕緊租間小屋子,然後做點小買賣。據她所知,八一年廣州那邊已經改革開放而且取得了很好的成績,深圳、珠海、汕頭現在也劃為特區了。

至于做什麽小買賣,她憑着記憶想起小時候家裏人說八十年代初賣衣服和飾品特別火,有人一天掙人家一個月的工資,她打算安定下來後就去廣州進貨。

當然,這些她都會先問問蔣進,畢竟他比自己更了解蘇市當前的政策。

坐車到了蘇市,顧小晚又發現一些零散叫賣的人,看到這種景象,她就更有信心了。而且她發現這些人大多是賣小吃,還沒看到有賣服裝的,好像人人都喜歡量體裁衣。

顧小晚來到建設局附近的一條街,感覺數這裏熱鬧,來往行人多。她就走進一條巷子,見一位大嬸坐在巷子裏織毛衣,便走過去甜甜地叫了聲,“好嬸子,你知道這附近有人家往外出租房子嗎?”

這位大嬸可從來沒聽過別人喊她“好嬸子”,見顧小晚笑眯眯的,很招人喜歡,小聲說道:“往外出租房子的倒是有,但可不能明目張膽的,怕有人告。”

顧小晚湊近問道:“好嬸子,廣州那邊早改革開放了,咱這邊還管控得這麽嚴嗎?”

“管控倒是不嚴了,你瞧街上賣東西的可不少吧,但咱不知道啥時候會變天哪,指不定哪天又嚴了起來,那些出頭鳥豈不是倒黴?你要是想租房子,偷偷地租,偷偷地住,不要往外說去。”

顧小晚乖巧地點頭,“多謝好嬸子指點,就是不知哪戶人家想偷偷往外租?”

大嬸身子滞了一下,再左顧右盼,見巷子裏沒人來往,再壓低聲音說道:“我家倒是有一間空屋子,你是想租一家子住的整套房屋,還是只租你一個人住的?”

“我就一個人住。”

大嬸趕緊将顧小晚拉進了屋裏,“你瞧,我家西屋一直空着呢。我兒子在深圳工作,女兒嫁到上海了,平時就我一人在家,住着這五間屋子,衛生都難搞。”

顧小晚沒想到自己這麽幸運,随便找人一問,就找到了願出租房子的人家。她跟在大嬸身後,看了看這五間屋子,一間廚房,一間堂屋,三間卧室。

“小姑娘呀,你要是想租,我就把西屋的東西挪到北屋去,兒子回來的話,我就讓他住北屋。如果女兒回來,她肯定願意跟我住的。不過他們倆一年也難得回來一次,兒子說坐火車要二十幾個小時,女兒在上海雖然不算遠,可她現在有了自己的家,平時忙得很,沒空回娘家咧。我家老頭子去得早,平時就我一個人在家,孤單得很。”

顧小晚立馬點頭道:“好,我就租你家的。”

她之所以這麽快決定,是覺得這位嬸子爽快,才跟她見面,就把她家的情況全交待了。

這位嬸子雖然話有些多,大概是平時一個人在家的緣故,但她說的話都是顧小晚愛聽的。倘若過于冷淡,沉默不語的,顧小晚還會不适應呢。

盡管很喜歡和這位嬸子打交道,顧小晚也還是要問一下價錢,太貴了也不行,她交了報名費後現在手裏只有五塊零一毛,得省着點花。

“好嬸子,我是從盤山村來的,家裏窮,想來這裏找點事做,就是不知你要的租金高不高?”

這位嬸子見顧小晚穿得破舊,可憐巴巴的,而且瞧上去人善嘴甜,她也不好意思獅子大開口。她聽說有些人家出租一間屋子就是以當地人平均工資的八分之一。

當地人工資大多是三十塊錢左右,她在掰着手指算了好半天,最後還是稀裏糊塗的,就說:“好像一個月不需要四塊錢,那就問你要價三塊五,不知你願不願意租?”

顧小晚自然比她算得塊,她知道蔣進的工資是三十五塊錢一個月,三塊五不算高,也是她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好嬸子,我租,我先付你一個月的房租行嗎,因為我現在手頭有點緊。”

這位嬸子笑着點頭,“行,我又不着急要錢花。”

她說完就去收拾屋子,把西屋的東西往北屋裏搬,顧小晚放下手裏的東西,幫着一起搬。

兩人一邊幹活一邊拉家常,沒過多久兩人就改了稱呼。顧小晚稱這位嬸子為張嬸,張嬸喊她小晚。

“小晚,你住這裏打算怎麽吃飯呀?我廚房有兩口竈,你倒也能開火,就是不知你是要進廠做工,還是要找個什麽樣的活,廠裏一般有食堂的。”

顧小晚試探地問了一下,“張嬸,平時你一個人吃飯,是不是不好煮米和炒菜,煮多了吃不完,煮少了都不好下鍋?”

“喲,可不是嘛,剩的飯菜留到第二天,經常是馊的!”

顧小晚緊接着她的話茬,“張嬸,要不我就在你家搭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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