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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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蘭芝見兩個兒子埋頭吃飯,似乎一點兒都不知道為未來發愁。

她終是沒忍住,說:“進,你弟要是考上大學,雖然不要學費,還會補助一些生活費,但要是去了大城市,補助的錢怕是不夠。你呢,現在又去了什麽古麗鎮,将來怕是沒啥大前程。我知道,你補助兵兵又補助小晚,還總得給我買藥、帶我看病,自己過得苦着咧。”

蔣進聽了忙搖頭,“媽,我沒補助小晚,她總是不要我的錢,你可別誤會了她。再說了,我哪裏苦了,有飯吃有衣服穿,別看我只是在一個鎮子裏上班,我大小也算個國家小幹部好吧。”

“撲哧。”蔣兵笑得快噴飯了,“你估計是混得最慘的大學生了,還國家小幹部咧。”

“你可別瞧不起鎮裏辦事處的小幹部,要少了這些基層幹部,國家該怎麽運轉?”

“哦,離了你這個基層幹部,國家還轉不動了?”

蔣兵這話音一落,楊蘭花的手就敲打在他的頭上來了,“兵啊,你別老笑話你哥。你哥他不想靠着郝家,而是靠自己的雙手努力工作,這是該你學習的地方。”

“嗯嗯。”蔣兵點着頭,吃着肉,還拿起汽水,“媽、哥,咱倆仨喝一個!”

母子仨碰杯喝了汽水,楊蘭花又說:“進啊,既然你弟說小晚成績那麽好,考大學應該是沒問題了。年後你倆就先訂個婚吧,她訂了婚就等于有了主,上了大學那些男同學就不好追她了。”

蔣進與蔣兵同時擡頭看着他們的媽,沒想到啊,他們的媽媽還能想到這麽一層。

蔣兵也跟着說:“也是,你聽媽的,趕緊把婚訂了。小晚姐成績好,長得又漂亮,還會擺……”

他見哥哥投來的警告眼神,立馬改口,“還會唱歌,等她上了大學,肯定會有很多男同學追的。你要是不早點下手,被人搶了去有你後悔的。”

楊蘭花見郝麗麗就這麽跑了,可不能再錯失顧小晚,“大年初二女婿上門,你就去顧家拜年吧,帶訂婚禮去,把這事給定下來。”

蔣進這下愣住了,訂婚他倒是想啊,可他拿不住小晚的心思,總感覺她還不想和自己靠得太近,更別提訂婚了。

他只好低着頭應付地點了點,“好,我試試。”

吃過年夜飯,家家圍着火堆烤着,村裏的廣播也響起來了。

廣播裏先是播放□□的新春祝福語,然後播報了分田到戶的政策,展望未來的豪言壯語,最後才是娛樂時間,先播放《東方紅》《學習雷鋒好榜榜》等老歌,再放一些《三月裏的小雨》《又見炊煙》《又見溜溜的她》等新流行的歌。

母子三人也是圍着小火堆,蔣兵跟着廣播哼歌,楊蘭花在油燈下納鞋底。

蔣進在旁勸道:“媽,夜裏你別納鞋,你眼睛本來就不好,這大年三十的還不好好歇歇。”

楊蘭花尋思着也是,便放下了針線,“兵啊,來,給媽讀讀書。”

“好咧。”蔣兵拿起一本《牛氓》讀了起來。

蔣進在旁想着心事,突然起身說:“媽,我去村裏走走,這會子肯定有不少人在外面玩雪,我順便問問咱坡下大隊啥時候通電。鎮上通電有兩年了,村裏也通電大半年了,咋不通到每家每戶?昨天去姐夫家也忘了問他。”

說到通電這事,村裏早議論開了,村裏幹部也找鎮裏聯系了多次,一直沒給村民通上電,也不知道現在有消息了沒,這事楊蘭花也十分關注。

她點頭道:“嗯,去打聽打聽。這大晚上的就別和那群小子玩雪了,大過年的凍病了不吉利。”

“好嘞。”蔣進點頭出門了,手裏還捏着什麽東西。

如他所說,不少年輕小夥子一邊聽廣播裏的歌一邊哼着,還一邊打着雪仗。守歲向來都是年長者願做的事,年輕人玩累了就會睡覺去。

蔣進問了問打雪仗的小夥子們關于村裏通電的事,他們都說通電應該快了吧,鎮裏派先後派過好幾批人來看過,但要立那麽些電線杆到盤山村這樣偏僻的山溝溝裏,怎麽得好幾個月。

蔣進一路上了坡,來到了顧家的門口。他打算大年初二再正式登門,所以他只從窗戶往裏瞅了瞅,見顧小晚坐在火堆旁給娃娃們講故事,便小聲叫道:“小晚,小晚!”

顧小華往窗戶這邊瞅了瞅,“小晚,是蔣進吧,他叫你呢。”

顧小晚回頭一瞧,窗前确實有個人影,這大過年的,又是大晚上的,蔣進來找她幹嘛?

她只好出了門,将門輕掩着,搓着手。

“夜裏這麽冷,你不在家烤火聽廣播,跑出來幹啥?”

“想你了呗。”蔣進将她拉到窗口,借着昏暗的油燈光亮瞧了瞧她 ,“你哥嫂沒欺負你吧?”

顧小晚搖頭,“欺負不至于,要不是咱倆,那間廚房咋起?這年貨能有這豐盛?他們又不傻。”

蔣進确實擔心他們會像以前那樣動不動數落顧小晚,聽了顧小晚這番話他放心多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疊小東西, “我給慧慧、雲雲和陽陽都準備了壓歲錢,錢不多,但用家裏剩的紅紙做成了小紅包,讓你哥嫂瞧着高興高興。”

顧小晚好奇,“幹嘛要你給壓歲錢?你又幹嘛要哄我哥嫂高興,你又不欠他們啥。”

蔣進自然是想哄人家哥嫂高興呀,因為大年初二他想上門提訂婚的事。但他現在不能跟顧小晚說,他怕她直接拒絕,還不讓他大年初二過來。

他只好找了個借口說:“你哥嫂高興就會對你好,你這幾天不就能過得順心些嗎?”

蔣進說話時把壓歲錢塞進了顧小晚的手裏,另外又掏出一個稍些大些的自制紅包,“小晚,這個是給你的。”

顧小晚湊在眼前瞧了瞧,不禁一笑,“我也有壓歲錢?”

“自然不少了你的。”蔣進說話時突然朝顧小晚臉上親了一下,怕被打,他親完就飛快地跑了。

顧小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啥。

進屋後,顧小晚把三個小紅包遞給了嫂子。吳瑞秀歡喜地拆開,她以為紅包裏頂多包個兩毛三毛的,沒想到每個裏面都包了一塊!每張一塊都是嶄新嶄新的!

“這個蔣進還蠻大方的,竟然……竟然給了仨個娃三塊錢,還都是嶄新的錢,看來是提前特意花心思準備的。”

顧小華瞧着也挺意外,想到之前他還打了蔣進一拳,把人家臉打腫了、鼻子也流血了,心裏還挺過意不去。不過他是不會将這些告訴顧小晚的。

顧小晚趁回屋換本書時,拆開紅包一看,裏面有着嶄新的六塊六!

這個蔣進,每個月工資就那麽點,他整日尋思着把錢還往拿,他自己怎麽過的日子?不會是在單位吃、在單位住,他自己幾乎一分不花吧!

其實這會子,蔣進還遞給了弟弟兩塊壓歲錢,再孝順他的媽媽五塊錢。

蔣兵拿着壓歲錢還頗不好意思,“哥,我都滿十八歲了,還有壓歲錢?”

“等你上了大學有助學金,我就不給了。”蔣進笑着說,“趕緊給媽讀書聽,媽愛聽。”

确實,別看楊蘭花一天學都沒上過,但她聽兒子讀書聽得特別認真,情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大年初一,村子裏可熱鬧了,各家各戶的男丁帶着孩子們出動,挨家挨戶去拜年。

女人們則在家忙着招待來拜年的鄉裏鄉親。盤山村總共才四個大隊,一百多戶人家,有的人會每家每戶都去拜。

有的人懶些,或是不愛與人打交道,就只拜本大隊的。

蔣進帶着弟弟把整個盤山村都拜遍了,自然也會來顧小晚的家。三個娃兒跟着顧小華出去拜年,家裏只剩吳瑞秀和顧小晚這對姑嫂。

蔣進踏進顧家的門時,是吳瑞秀迎上來接待的他們兄弟倆,還笑眯眯地遞上花生、糖塊和瓜子。

此時顧小晚躲在自己屋裏看書呢,因為她叫不出幾個人的名兒。大過年的,人家上門來拜年,你不叫吧,顯得極其不禮貌,可要是叫錯了輩份,那豈不是更麻煩?

為了避免這種尴尬,她只能躲在自己屋裏看書。因為之前她就跟嫂子說自己忘了許多之前的事,怕叫錯人惹麻煩,所以吳瑞秀不但不怪她躲着不出屋,還巴不得她躲起來少給自家惹事。

現在蔣進來了,吳瑞秀自然叫顧小晚出來。

顧小晚出了房門,看到蔣進的那一眼,差點笑出聲,因為蔣進兄弟倆穿的過年衣服竟然是绛色棉襖,十足的本土小夥兒,兄弟倆還穿得一模一樣,土老帽兒一對,大概是他們的母親在鎮上裁縫店找人做的。

蔣進一見到顧小晚,那表情立馬舒展開來,笑意盈盈的,小聲道:“小晚,你今天真好看。”

顧小晚這次回家只帶兩身衣服。她故意帶了一身花棉襖、棉褲,還有一身就是比較保暖但很厚重的青白相間的格子呢外套,再配上直筒燈絨褲。

大清早的,吳瑞秀還說顧小晚怎麽不穿花棉襖,穿這種青白格子呢外套一點兒都不喜慶。

現在聽蔣進誇顧小晚好看,一旁的吳瑞秀心裏暗笑,尋思着蔣進這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大過年的穿這種色調的衣服哪裏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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