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
元宵節，月亮格外圓。這裏可比廣州冷多了，顧小晚坐在火盆旁看書，可沒敢跑出來賞月。
侄子侄女在一旁玩游戲，時不時過來拉小姑一起玩，顧小晚也願意陪他們打打鬧鬧，否則與哥嫂圍在火盆旁扯東扯西，她還挺煩的。
顧小晚教小家夥們玩“老狼老狼幾點了”這種幼稚的游戲，正跑得熱鬧，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住了所有人。
她哥顧小華趕緊過來開門，幾個顧姓同輩份的壯年瞬間踏進門。
“小華，你和誰家共一頭牛？公社把牛分下來了，六戶共一頭牛，我們湊成了五戶，加上你一戶正好湊成六戶，咋樣？”
顧小華點頭道：“好咧，到時候每戶每月放五天牛，好記。”
不過，他覺得就這小事，至于大晚上的這麽着急嗎？
其中一位三十出頭的壯年說：“小華，田地都分到戶了，家家戶戶都在商量地裏種啥好，咱們一起商量商量吧，商量好了明天就去同買。”
顧小華愣住了，“公社把土豆種和紅薯種都發下來了，咱們自個兒種呗。”
“你咋也不尋思尋思，種這些要是吃不完又不好賣，豈不是白白爛掉？有好些人家種黃豆咧，這種豆子能賣出好價，賣不掉的話也能磨豆漿做豆腐。”
顧小華尋思着也是，土豆和紅薯不好賣，而且種下這些，還會有一些餘地，确實可以種些其他農作物。
這六戶當家作主的男人便坐下來商量是跟風去買黃豆種子咧，還是種其他農作物，個個勁頭十足。
顧小晚就帶着三小只到自己屋裏玩，這時窗子響了起來。
“小姑，小姑父找你！”顧慧說。
這一聲“小姑父”叫得可甜，顧小晚聽着卻覺得有些別扭。不過想想也是，小孩子不叫蔣進“小姑父”還能叫啥？
Advertisement
顧小晚讓三小只去他們的媽那兒玩，她出了門，還輕輕将門掩上。
“幹嘛？下午才剛分開。”顧小晚是真的不希望蔣進過于黏人。
蔣進摸摸她的頭，親昵地說：“咋的，嫌我煩？我媽給你納了兩雙鞋墊還做了一雙布鞋，叫我拿過來給你試試。碼是36碼，就不知道準不準。我媽說要是準的話，還想給你春夏秋冬各做六雙鞋。 ”
顧小晚受到不小的驚吓，“別啊，你媽媽身體不好，眼睛也不好，幹嘛還費勁給我做這些？”
顧小晚真感覺自己有罪，因為這些鞋或鞋墊，她真不喜歡穿，這不是讓蔣進媽媽白忙活嗎？
“蔣進，你得好好勸勸你媽，她要是這般費眼睛，我真的擔當不起。”顧小晚雖然能感受到未來婆婆對兒媳的愛與期盼，但更多的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蔣進似乎很能理解，“所以我才跑一趟嘛，就說你穿着不合适，樣式也不喜歡，叫我媽以後別做了，成不？”
“就說碼不合适，可別說我不喜歡。你也知道，我現在穿的鞋都是從批發市場買來的，好看又實惠。對了，等進的貨寄到了蘇市，我挑一些适合你媽媽的衣服和鞋，下回帶給她。”
“不用帶，我媽就喜歡穿她自己做的。”
蔣進說完就彎腰下來，趁機雙手捧起她的臉，狠狠地親了一下嘴。怕被打，他親完就跑。
顧小晚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發笑。
當她拿着兩雙鞋墊和一雙布鞋進來，吳瑞秀也猜到是蔣進媽媽給顧小晚做的。
吳瑞秀有些臉紅，說：“蔣家媽不會是提醒咱家得趕緊準備嫁被、嫁鞋和嫁箱吧。我也知道，這些本該是娘家人準備，可我哪裏騰得出手？這幾天和你哥一起種土豆，還把娃兒都帶到地裏去，家裏的廚房也得趕工做起來，可不能拖到農忙。你再看看你哥這些人，還商量着種黃豆咧，我得長出八雙手才忙得過來。”
顧小晚也知道嫂子辛苦，但沒她說得這麽誇張。
“嫂子，我知道你屋裏屋外忙得很，我不要什麽嫁被、嫁鞋、嫁箱啥的，到時候我和蔣進在城裏買新款式。”
吳瑞秀這一聽，再瞧瞧眼前的顧小晚，确實和以前的小姑子大不一樣了，不僅洋氣了這口氣也大了！
人家将來得住城裏，是城裏人！
吳瑞秀心裏還真有些泛酸，點頭道：“你們自己準備也挺好，我這個當嫂子的也能省點心。不過你在蔣進他媽面前可不能這麽說，你得……”
“我知道，蔣進心裏也有數。城裏生活和鄉下不一樣，手工做的這些真的穿不出去，土得很。”顧小晚懶得糾纏這些，故意這樣說。
吳瑞秀偷偷翻了個白眼，嫌鄉下土？你自個兒不是村姑出身嗎，這還沒考出去咧！
顧小晚猜着嫂子會在心裏吐槽什麽，心裏還挺痛快的。
蔣進回到自家，他媽媽滿臉期待，“進，咋樣，小晚穿着合适不，喜歡不？”
蔣進搖頭道：“不是很合适，小了些。”
緊接着他又話鋒一轉，“小雖小些，但小晚可喜歡了，擠腳也穿着咧。但她心疼得很，說你要是再這樣費眼睛給她做鞋和鞋墊啥的，她擔當不起，都不敢來見你了。”
“這孩子，有啥擔當不起的，她每天要學習，沒空做嘛。”
“媽，你眼睛不好，她又不是不知道，你這樣就好像是給她施加壓力，會影響她學習的。”
楊蘭花這一聽，立馬放下手裏的針線，“咋還影響小晚學習咧，那我不做了成不？等她考上大學了，你們抽個空結婚，記得打結婚證咧，到時候你就花錢給她買新款式的嫁鞋吧。”
蔣進笑了，他媽媽不是古板的人，一說就通。
*
次日十六，蔣進兄弟倆和顧小晚、顧喜強又一起回縣裏。
這次去照相館，順利拿到了照片。當顧小晚和蔣進的合影拿到手時，蔣兵和顧喜強搶着看。
蔣兵和顧喜強之前可不知道這兩人竟然偷偷補照了合影，一邊起哄一邊搶着看。顧小晚和蔣進反而挨不着合影的邊兒，只好先看自己的寸照。
顧小晚看着自己的寸照，不禁莞爾一笑，因為這黑白寸照中的女孩，特別像她媽媽年輕的時候。
寸照洗出來四張，兩張用于報考，另兩張自己留着。
蔣進卻伸手遞過來一張寸照，“咱倆交換一張吧。”
顧小晚接過他的寸照，再回遞一張，然後才仔細來看他的寸照。果然帥氣小夥一枚，她看着寸照，忍不住再瞅上他一眼。
沒想到兩人對上了眼神。
顧小晚見他嘴角微翹，微笑中帶有幾分甜。天，怎麽有點迷人，顧小晚趕緊偏過頭去，看着蔣兵和顧喜強搶看他們合影的畫面。
“哇，太有感覺了，像電影裏的大少爺和大小姐！”顧喜強看了又看，比看自己的寸照上心多了。
蔣兵看着卻是一陣陣發笑，“哥、小晚姐，你們倆這哪是訂婚照，就像電影海報，活脫脫男主角和女主角嘛！”
蔣進回一句，“你又沒看過電影！”
“我雖然沒看過電影，但我在電影院面前看過海報，就見過像你們倆這樣一位坐着一位站着的海報。”
這兩人看了好一陣子都不放手，蔣進等不及着手搶回了合影。合影洗了兩張，他搶過來遞給顧小晚一張。
沒想到黑白照能把人照得這麽有氣質。
蔣進端坐着，穿一身照相館提供的西裝，雙手放在膝蓋上，一本正經的樣子，卻又像土豪劣紳家的清貴公子，清澈的眼神裏透着幾分貴氣，也隐含堅毅。
顧小晚腹诽，這小子，竟然很會照相。
再看站在他身後的自己，身着大衣，披着烏黑長發，眉眼格外英氣。一手搭在蔣進的椅背上，有點像模特的站姿。
還真別說，顧喜強和蔣兵的評價有那麽幾分合理。
顧小晚挺滿意，将寸照與合影放進包裏，說：“蔣進，你趕緊回古麗鎮上班吧，我今天得在學校待着，曾老師要給我布置學習任務。”
蔣進有些不舍，眼神裏寫滿了不情願。
顧喜強看得牙酸，扯了一下蔣兵，“咱們先走吧。”
蔣兵也瞅着他哥表情不對，“哎喲喂，哥，你咋咧，不會是舍不……”
“去！我上班去了。”蔣進朝弟弟和顧喜強揮了揮手，然後再看向顧小晚，雖極為不舍，還是朝她甜甜一笑，轉身向車站的方向走去。
只不過才走出去十幾米，忍不住回了三次頭。
顧小晚同蔣兵、顧喜強回到沽縣中學，先是見了曾老師，讨論了報考學校的事情。下午，她在曾老師辦公桌旁做了兩套練習題，再把曾老師給她布置的學習任務記下來，才趕車回到蘇市。
接下來幾天，之前剩的雜貨賣完了，新貨又還沒到，每天除了學習就是聽聽收音機。及時了解新聞，出去買菜還時不時帶回幾份報紙來看。
據她對新聞的判斷，蘇市也會有大動作了，估計不久就要出政策。
她開始去街頭巷尾轉悠，看位置看往來人群，看哪裏适合開店，哪條街沿街的屋子适合租賃。
再過上一周，新貨到了，她又要開始擺攤了。開春生意雖然沒有之前好，但生意比較穩定，平時每天都能掙個二十來塊，周六稍多些，能掙三十出頭。
之前照葫蘆畫瓢地學她擺攤的一位中年大叔和一位機靈小姑娘也都來擺攤了。
那位中年大叔估摸着每天也能掙個十塊左右，但那位機靈的小姑娘急功近利，賣價太高，挑貨只看價格不看質量，漸漸的，數她的生意最慘淡。
以顧小晚目測，這位小姑娘每天收入不會超過三塊。
當然，這也比在廠子裏掙錢多。
眼見着正月快過完了，陽歷也到了二月底，顧小晚得按學校的要求去報考了。當然，她記得給蔣兵帶上貨呢。
當蔣兵看到那滿滿一蛇皮袋的文具時，差點驚叫起來。
“小晚姐，這得多少錢的貨咧，你有那麽多錢？”
“你瞧着多，其實也就二十塊的本錢。”
蔣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十塊能進這麽一大袋？打開袋子仔細劃拉着，各種筆、尺子、文具盒、小筆記本等，竟然還有些小飾品和手帕。
“這些你可以賣給女同學，應該挺暢銷的。”顧小晚提醒道。
蔣兵聽到這話眼神一亮，這麽一來，他和女生豈不是有更多交流的話題了？
“本錢得等我賣出貨才能給你，你不着急吧？”
顧小晚失笑，“難不成我要你現在給？我知道你掏不出二十塊。”
蔣兵開心地嘿嘿直笑，還有些不自信，平時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倒是不見了，像是頭一回要做大事的樣子。
“你确定我哥不知道？”
“他只知道我進了文具，他以為是我自己要賣，只要你自個兒不說，他不會知道的。”
“謝謝小晚姐，暑假我多請你吃幾根冰棒！”
“好，我等着。”
顧小晚報了考，填的是華州大學法律系，然後就回蘇市繼續擺她的攤子。
兩天後，又到周六下午四點多。顧小晚像往常那樣忙着擺攤賣貨，賣了二十多分鐘，一個男人推着自行車站在了攤子旁邊。
顧小晚的餘光掃到了他，“周永華？”
“小晚，這麽久我沒來，你咋也沒去找我？不會把我這個合夥人給忘了吧。”周永華調侃道。
顧小晚一邊賣衣服一邊說：“你這麽久沒出現，我以為你結婚去了呢，哪好意思去找你？”
本來顧小晚只是玩笑話，沒想到周永華接話道：“小晚，我雖然沒結婚，但是……訂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