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計劃
計劃
醫生看了看周聲的腦袋,按了按,問她疼不疼,讓她坐一會兒,又觀察了一段時間,就放她走了。楚雲再次鄭重給她道了歉,再三确認她是真的沒事,這才和孟瑤兩個人一起扶着她回了教室。
周聲想說其實不用扶自己的,她已經不怎麽暈了,但楚雲太熱情,她不好拒絕,只好被她們兩個攙扶着進了教室。
“如果覺得不舒服,一定要去校醫院,如果我在的話,就叫上我一起。”
“好,謝謝。”
“謝什麽,是我用球砸了你。”楚雲對她笑笑,捏了捏周聲的臉,又問了一遍她難不難受,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回了自己座位。
“哎呀,要我說,你幹脆就在校醫院躺一下午,下午的課就都不用上了,我還能以陪着你為由也逃課。”孟瑤見她沒大礙了,就長籲短嘆地要拉她再回校醫院躺着。
“你說真的?逃掉的課程怎麽補啊?”
“當然是假的,之前有次我發燒了,請了一天假,結果第二天來的時候你猜怎麽着?我桌子上的試卷都堆滿了!那場面我真是永生難忘。”孟瑤語氣誇張,說的話卻毫不誇張。
她們又聊了幾句,上課鈴就響了,化學老師抱着課本進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嚴肅地看了孟瑤一眼。
孟瑤立刻就蔫了,快步回到自己座位坐下。
“有些同學,”化學老師皺眉盯着孟瑤的背影看了兩秒鐘,然後慢慢收回目光,“提醒你們一句,不要老想着玩,緊迫一點,馬上就要高考了。”
周聲的胃忽然不太舒服,她現在每次上化學課都會這樣,尤其是在化學老師說馬上就要高考的時候。
老師說完走上講臺,他看了一眼黑板,又皺了皺眉。
“這黑板擦成這樣,我往上面寫字,你們看得清嗎?今天的值日生是誰啊?”
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舉起了手。
“上來重擦。”
男生沉默着走上講臺擦黑板,化學老師翻開課本,拿出夾在裏面的試卷:“好,大家把上次沒講完的試卷拿出來,看一下第21題。”
停頓了五秒鐘等學生們浏覽題目之後,他開始解釋這道題考的知識點。
周聲悄悄擡頭往講臺上看了一眼,化學老師正低頭看試卷,男生在他身後擦黑板,他有些擋路,但那個男生也不敢出聲提醒他,若是繞過他,就要從講臺前面走過去,這樣一來也會影響到老師講題,所以男生站在原地,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周聲皺皺眉,她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希望老師能快點注意到男生的窘迫,給他讓讓路。
“好,那麽這道題目……”老師說着擡起頭來,他沒有留意身後的男生,先與周聲的目光相遇了。
“周聲,你看什麽呢?我臉上有題目嗎?”他板着臉,周聲忽然覺得他和自己爸很像,相貌有四分相似,神态則至少有八分相似。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索性低下頭看題目,縮起肩膀。
講臺上的老師沉默了幾秒鐘,也許他是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也許是在醞釀怒意,不過最後他沒再說什麽,話鋒一轉開始講題,轉身在黑板上寫方程式。
周聲直到聽見寫字的聲音時才擡起頭來,擦黑板的男生已經成功挪到了黑板的另一邊,而老師正站在剛才被重新擦過的黑板前板書。
她松了一口氣。
下課鈴響的時候,周聲嘆了口氣,合上了錯題本。
晚上去食堂吃飯的路上,孟瑤告訴她,班裏的課代表去辦公室的時候,看到化學老師的桌上放着一摞試卷,不知道是明天晚上的作業,還是明天上課的時候用來突擊檢測的。
“聽說這個老師很喜歡搞課堂檢測,我有朋友以前被他教過,說他整天兇巴巴的,就算沒惹他生氣的時候,他也跟別人欠他二百萬不還一樣。”孟瑤咬了一口雞腿,悶悶不樂地說。
周聲嘆了口氣,最近她嘆氣的次數大大增加。
“而且班主任不是說快月考了嗎?月考完之後聽說要開家長會,學校對這次考試很重視,家長絕對也很重視,我焦慮死了。”孟瑤說着,又咬了一大口雞腿,愁歸愁,再愁也不耽誤她吃飯。
周聲看着面前的馄饨,卻是有點咽不下去了,頭又隐隐疼起來。
她摸了摸腦袋,被籃球砸到的地方還是有嗲疼,估計今晚睡覺的時候,只能側向右邊睡了。
晚上放學的時候,周聲看着不住校的同學勾肩搭背地離開教室,讨論着回家後聯機打游戲的事,不由得羨慕了一下下。
住校生的生活比不住校的要更無聊一些,每半個月放一次假,其他時間都要在學校待着,不能出去。
宿舍每天都有學生會的人來檢查衛生,每天晚上十點半準時熄燈。
作業寫不完,宿舍裏又沒有桌子,所以只能等熄燈後用自帶的臺燈和折疊桌坐在床上寫作業,桌子太低,低着頭寫一會兒就渾身難受。
學校規定住校生回宿舍後不能熬夜寫作業,但舍管阿姨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熄燈後寫作業的不在少數。
所有科目的老師都覺得自己布置的作業不多,假定學生都可以做完,所以要求必須按時上交作業,如果不交,就是對他們的不尊重,更是對自己的學習不上心。
其實絕大多數學生根本沒有想這麽多,他們只是真的寫不完而已。
周聲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但如果她寫的話,每天記錄的內容無非就是,今天幾點起床,吃早飯,開始早讀,上課,吃午飯,午休,上課,吃晚飯,上課,自習,回宿舍,寫作業,睡覺,如此循環往複。
這根本不是寫日記,只是寫下一系列的待辦事項,寫下一個個被迫接受的計劃。
好不容易寫完了作業,又硬撐着眼皮複習了一下化學,周聲疲憊地收了桌子、關了臺燈,抓着被子躺下,然後翻了個身。
她完全忘記被球砸到的事,翻身的時候壓到了腦袋,疼得咧了咧嘴,又改回了平躺的姿勢。
睡意如沙塵暴般襲來,周聲閉上眼睛躺在床上,想了想明天的安排。
英語課又要講題了,這意味着老師又要提問了,明天要好好準備。
化學課很可能要做試卷,也要課前翻翻筆記本。
對了,很快就要月考了,各科都要抽出時間複習。
規劃好了明天的事,她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今天上課講的東西,回顧得差不多了,意識也逐漸朦胧起來,快睡着的時候,頭上被籃球撞到的地方忽然突突突跳了幾下,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又想起下午的事來。
被籃球砸到,這是枯燥的學校生活中不那麽常見的事事,但她腦袋挺疼,希望這種意料之外的事以後還是不要再發生,除非是中彩票的那種意外。
把這件事抛到腦後,午休時遇到淩希的事就緊接着跳進腦海,這事顯然也是計劃之外。
周聲皺了皺眉,往右翻了個身,不再去想。
又快要睡着的時候,她才忽然想起,自己完全忘了給姐姐打電話,但已經這麽晚了,宿舍門都關了,今天這電話是打不成了。
她就有點心煩,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用被子蒙了臉,重新閉上了眼睛。
周聲睡得不好,很不好,她半夜醒來過一次,也許是睡夢中翻身壓到了被球打中的地方,她的腦袋又開始疼,疼着疼着她忽然開始發愁,覺得距離畢業還有好遠,明天又有那麽多事等着她去處理,真是好煩。
越這樣想就越睡不着,翻來覆去的,後來也忘記是怎麽又睡着了,再睜眼的時候,耳邊是足以把人吓出心髒病的刺耳的鬧鈴聲。
早讀結束後第一節就是英語課,穿了一身白裙子的老師優雅地走進教室,用英語向大家問好。
周聲因為沒睡好,起得又太早,所以沒胃口,早上只吃了一個豆沙包,偏偏豆沙包太甜,甜得發齁,現在她感覺豆沙全部糊在胸腔裏,只要一張嘴就會吐出來。
老師開始點人回答問題了,周聲擺弄着課本的一角,心裏祈禱千萬不要叫到自己的名字,又緊張地把翹起的書角撫平,用胳膊壓着,雙手交握在一起。
直到下課鈴響起,她才松了口氣,心跳得厲害,好像消化一個小小的豆沙包消耗了她太多的體力。
但這還沒完,下一節就是化學課,周聲他們班的化學老師教他們和隔壁兩個班,他們第一節是英語課,隔壁班第一節是化學,下課後兩個老師交換教室繼續上課。
化學老師在隔壁班收完試卷就直接過來了,大家一看他手裏的試卷就知道要考試,所以除了去廁所的,其他人都坐在桌前複習,沒有閑聊的。
周聲也翻開了筆記本,胸腔裏的豆沙現在正努力往上沖,她緊緊閉着嘴,又想如果去廁所吐出來會不會好一些,但現在去廁所的話,就沒有時間複習。
急促的下課鈴再次響起,後排同學從後往前收試卷,周聲心裏一團亂麻,放下了筆。
接下來的兩節課她全身乏力,好像剛跑過一場馬拉松。
化學測驗很不理想,上語文課的時候她數次走神,擔心試卷發下來後會怎樣,化學老師是不是又要找她去辦公室,皺着眉拉長着臉,說她應該對化學多上點心。
放學之後周聲沒有去食堂,雖然惡心的感覺和早上相比減輕了很多,但她仍然沒胃口,所以跳過了午飯,回宿舍補眠。
她很快就睡着了,直到鬧鈴聲響起,把她從噩夢裏拽出來。
她一睜眼就忘了噩夢的具體內容,只記得在夢裏她很着急,很慌亂,也很害怕。她沒費心回憶,快速從床上爬起來,用涼水洗了把臉就下樓了。
她去得挺早,教室裏還沒多少人,但出乎意料的是,每個人桌上都放了一張雪白的試卷,她走向自己座位的時候瞥了一眼別人桌上的,心裏一驚——上午的化學試卷竟然已經批閱完了。
周聲快步走到自己座位,她的試卷反扣在桌面上,她把手放在試卷上,停頓幾秒才把它翻過來。
試卷上沒寫成績,正确的答案也沒被畫勾,只有錯誤的答案被畫了大大的錯號,錯號像籬笆一樣首尾相連,有的錯號畫得太過用力,把試卷劃破了,顯然老師批閱這份試卷時非常生氣。
更糟的是,在試卷的右上角,有三個被紅筆圈起來的感嘆號,感嘆號寫得很用力,力透紙背,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