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返校

返校

伴奏的聲音漸漸低了,歌曲已經接近尾聲,周聲摘了耳機從床上坐起來,側過腦袋聽了聽,沒有争吵聲從門外傳來,看來姐姐和爸爸終于偃旗息鼓了。

剛才吃飯的時候,本來周悅正和她們媽媽聊着學校裏的事,結果一直沉默的父親忽然把筷子“啪”地拍在了桌上。

周聲看出氣氛開始不對,不動聲色地加快了吃飯的速度,然後匆匆逃往自己房間。

房門還沒關上,父親含着怒意的聲音就在餐廳響起,周聲心裏一驚,壓着門把手輕輕關了門,然後熟練地點開音樂軟件開始聽歌。

她邊聽歌邊在房間裏轉悠,一曲終了之後與下一曲開始之前的短暫安靜被姐姐和爸爸的争吵聲填補,聽到第五首歌的時候,周聲躺床上把腦袋蒙進被子裏繼續聽歌,直到歌單上的第八首歌快要結束,也就是現在。

外面靜悄悄的,争吵雖然結束,但姐姐和爸爸應該還在生氣,所以現在還不能出去。

周聲重新躺下,把音樂暫停,然後翻了個身,打算午睡。

她的電話卡還是沒找到,周五晚上她借了孟瑤的卡給姐姐打了電話,今天姐姐去學校接她的時候,她忘了說自己電話卡丢了的事,回家之後才想起來。

這事如果被父親知道了,他一定又要批評她丢三落四雲雲,周聲就沒當着爸媽的面說,本想等吃完午飯後單獨跟姐姐說的,結果姐姐和父親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飯吃到一半就吵了起來。

家裏安靜冷清得空蕩,周聲爬起來開了窗戶,讓暖風吹進來,又回床上裹了被子,閉上眼睛。

高中生的睡眠總是不足的,考完試後腦細胞死了一大片,可謂是身心俱疲,她躺下後沒多久就睡着了。

昏昏沉沉地睡到天黑,吃過晚飯後,周聲開始寫作業,第二天幾乎一整天都在寫作業。

這次說來也巧,國慶節正好是周日,遇上這種必須放假的節日,除了春節之外,學校總是摳門地只給一天假期,平時都是周日下午返校的,這次總算能在家多待一晚上,等周一上午再回去。

周日晚上,周聲收拾了行李。在學校的時候,根本沒時間洗衣服,她每次放假都會把需要洗的衣服帶回來,返校時再收拾一行李箱的衣服帶走。

周一下午就要上課,不住校的學生可以下午再去,但住校生為了不耽誤上課的時間,必須提前到。

周聲家離學校不算遠,開車二十分鐘就到了,按理來說不用着急,吃過午飯再走也不遲,但姐妹倆上午十點不到就出發了,國慶節的氣氛她是半點都沒感受到。

周悅握着方向盤沖周聲抱怨:“等送你去了學校,我也回學校去了,咱家這破地方氣氛太差了,我實在不想久待。”

儀表盤上放了個兔子擺件,兔子手裏拿了根胡蘿蔔,笑得沒心沒肺。

周聲盯着兔子看了一會兒,正在犯困,聽了周悅的話,她伸手摸了摸兔子耳朵,說:“那就回學校嘛,你和爸屬于彼此眼不見心不煩,距離産生美,你在學校待半年不回來,說不定你們倆的關系能好一點。”

“誰想跟他關系好啊,”周悅撇撇嘴,“我巴不得看不見他。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離墨者遠點沒壞處。”

過了幾分鐘,周悅又說:“我看網上說人越長大就越像父母,我可不想像咱爸,所以我得研究他,弄清楚他身上都有哪些缺點,如果我也有同樣的缺點,就立刻改正,無則加勉。

“之前有一次我心情不好,不想動,就躺宿舍床上看手機,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就盯着屏幕發呆,結果手機自動黑屏了,映出我的臉,我一看,我心情不好的時候,表情怎麽跟他那麽像啊?這可不行,就立馬換了表情。”

周悅扭頭看周聲,嘴角下垂,眼皮往上擡,說:“他平時就這個樣子,我看了就來氣,結果我生氣的時候,竟然也是這樣,可給我惡心死了。所以以後我生氣的時候會有意識地控制表情,用抿嘴代替嘴角下垂,也不拿眼睛瞪人。”

周聲沒想到姐姐會在乎這個,她平時不怎麽觀察父親,不過因為父親脾氣不好,生氣是常有的事,她縱使不刻意觀察,也能把他生氣時的樣子記個七七八八。

不得不說,周悅模仿得挺像,父親平時就是這副表情。

“你笑什麽?跟你說正經事呢,很嚴肅的,”周悅扭頭看路,快到學校了,路邊已經停了不少私家車,都是來送學生的,不少穿校服的學生正從打開的後備箱裏搬行李,她放慢了車速,“真的,你生氣的時候就跟他不一樣,你喜歡生悶氣,不說話,就一個人悶着,有時候我都看不出你在生氣。”

“你也觀察過我呀?”

“那當然,我得幫你看着點,防止你越長大越像咱爸。不過經我觀察,你沒有這方面的問題,我自己才應該多加小心。”

外面吵吵嚷嚷的,時不時有鳴笛聲,周聲關了車窗,把腦袋抵在車窗上,想了想,說:“我都忘了我上次生氣是什麽時候了,你還記得嗎?”

“就昨天中午吃飯的時候啊,”周悅說,“你看出我們又要吵,就馬上吃完飯回自己屋了。”

“可我那時候沒生氣啊。”

“那你幹嘛躲房間裏?”

“太吵了,”周聲在座位上往下滑了滑,學校像有某種結界一樣,只要她進入學校附近幾百米的範圍內,就會開始感到乏力、疲倦,神經卻會不由自主地緊繃起來,“我剛考完試,考得不好,怕你們吵着吵着,話題轉移到我身上,我就躲了。”

“這樣啊,你別怕,我護着你,不讓他吼你。”

“還是躲起來比較省事。”

“你就不生氣嗎?”

“跟他生氣沒必要啊。姐,經常生氣對身體不好,容易乳腺增生。”

“可我忍不住啊,我看見他就生氣。”

“所以你就在學校待着別回來嘛。”

“可我想你和媽嘛,因為煩他而沒法見你們,想想就生氣,我才不躲,就跟他吵!”

周聲說服不了她,只能側過腦袋往車外看:“服了你了。”

“行了行了,不說不開心的了,對了,半個月後就是你生日了,”周悅轉動方向盤拐了個彎,扭頭看了周聲一眼,“想要什麽生日禮物?”

周聲想了想,說:“沒什麽想要的。”

“哎呀,你再想想嘛,畢竟是十八歲生日,還是值得慶祝一下的。”

“慶祝我升高三?還是慶祝我化學偏科?”

周悅撇撇嘴,無奈地說:“行行行,你不想過就算了,等你畢業以後再慶祝總行了吧?禮物那時候再送,給你充足的時間考慮要什麽禮物。”

“別是化學試卷就行。”

找到個空車位把車停了,姐妹倆一起下車,繞到後面搬行李。周聲把行李箱拽出來,又抓過書包背了,周悅一手叉腰一手遮着額頭,感嘆路邊停的車可真多。

“門口又擠滿人了,我看着就覺得堵心,”周悅嘆了一聲關上後備箱,關完了意猶未盡,說,“這裏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她高中也是在這兒上的,對這破學校深惡痛絕,雖然已經畢業兩年了,但還會時不時夢回高中教室,上課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但她連題目都聽不懂,或者夢回考場考試,可困得連眼皮都睜不開。

周聲拉出行李箱拉杆,正要走,忽然右眼睛的內眼角疼了一下,她擡手揉了揉,竟然揉掉三根睫毛。

“嚯,我高中的時候狂掉頭發,你改掉睫毛了?”

周聲覺得眼睛癢,擡手又要揉,被周悅制止了。

“別揉了,再揉真掉光了,”她擡起周聲的臉看了看,“哎喲,這紅血絲,可別揉了啊,眼藥水還有嗎?”

“有,在包裏,一會兒我自己滴就行。”

“記得洗完手再碰眼睛。”

“知道了。”

周聲拖着行李箱進了學校,想趁着現在有時間再去找找電話卡。

快走到電話亭的時候,她看見有人正在打電話,而且看身影很像是孟瑤,她就沒走近,繼續拖着行李箱往宿舍走。

她在宿舍收拾行李,沒過多久,孟瑤也推着行李箱來了,雖然累得氣喘籲籲,但笑得一臉甜蜜。

進了宿舍,孟瑤也不急着收拾行李,先幸福地往床上一躺,抱着枕頭打滾。

周聲見她情緒外露這麽明顯,覺得問一問應該不會侵犯對方隐私,就說:“怎麽了?這麽開心?”

孟瑤又在床上滾了一圈,這才坐起來,把臉埋進枕頭裏傻笑了兩聲,說:“下個月我爸媽要出差,下次放假的時候不能來接我回家了。”

“這對你來說是好消息嗎?”

周聲記得開學時孟瑤的媽媽來幫忙打掃宿舍的時候,她們母女兩個看起來挺親密的,應該關系不錯,沒想到爸媽出差,孟瑤會這麽高興。

“當然是好消息啦,爸媽走了,我就能和李恒岳見面了!”

據孟瑤所說,這李恒岳和她是青梅竹馬,住同一小區,小時候經常一起玩,長大之後感情逐漸變質,一個有情另一個也有意,本來一切水到渠成,可孟瑤的爸媽忽然出現,像神話傳說中的天帝和王母一樣棒打鴛鴦,在她和李恒岳之間畫了一道泾渭分明的銀河,不允許他們在一起。

“我爸媽覺得大學之前談戀愛會影響學習,所以明裏暗裏阻撓我和李恒岳見面。”孟瑤笑了笑,半是生氣半是無奈地摩挲戴在左手腕的手表,這是李恒岳送她的,她一直戴着,已經成為她的精神支柱,“本來我和李恒岳都是互相叫名字的,從小就這樣,習慣了,所以長大後也沒改,結果我高一那年過年的時候,李恒岳和他爸媽來我們家拜年,我爸媽跟他爸媽寒暄完了以後,我媽忽然轉向我,說讓我‘跟恒岳哥哥學着點’,說他成績怎樣怎樣好,一定能考上重點大學。”

孟瑤成績一直不上不下的,雖然平穩,但不足以令父母滿意,過年期間她爸媽總是拿別人家孩子跟自己比較,李恒岳當然也逃不開成為別人家孩子的命運。

“但以前他們提起李恒岳的時候,都是直接叫名字的,結果那年我媽突然來了句‘恒岳哥哥’,給我肉麻得不行了,結果我爸也跟着這麽叫,我當時都傻了,心想他倆是不是被我氣昏頭了,想認李恒岳做幹兒子,後來我爸媽提起李恒岳就是‘恒岳哥哥’,我才反應過來,合着這是故意說給我聽的,讓我拿人家當哥哥,別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

自那以後,孟瑤想去找李恒岳的時候,總免不了父母的一番盤問,盤問的最終目的是讓她老老實實待在家裏,不讓她出門。

後來李恒岳真的考上了重點大學,孟瑤爸媽更是經常把他挂在嘴邊,讓她也像他一樣争氣。

孟瑤自己都覺得,自己沒能因為爸媽而順帶着讨厭李恒岳,簡直是太難得了。

“他們總拿學習的事壓我,我成績又不好,說不過他們,只能認栽。”孟瑤把枕頭當成了洩憤的工具,拽着枕頭摔來摔去,“搞得我們倆只能偷偷見面,跟做地下工作一樣。”

她嘆了口氣,又躺下了,扯過被子蓋上,盯着上鋪的床板說:“我真想快點高中畢業,這樣就能光明正大地談戀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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