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請客
請客
淩希原本以為蛋糕已經不能吃了，但周聲成功從蛋糕下層切了沒沾蠟油的一塊吃掉了，而且吃的時候還掉了眼淚。
他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值得對方感動的事，也就沒想到周聲是因為感動才哭，還以為她是家裏條件不好，平時過生日不吃蛋糕，所以被他選的蛋糕好吃哭了。
周聲哭了，淩希就手忙腳亂起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來安慰，他自己也用叉子叉了一塊蛋糕嘗了嘗，小聲嘟囔了一句“有那麽好吃嗎”。
吃完了蛋糕，周聲擦了擦眼睛，說：“謝謝你啊。”
“不客氣，時間也不早了，你去教室學習吧，這裏我來收拾。”
周聲點點頭，好像昨天摔的那一跤把腦子給摔出去了，除了道謝，她一時也想不出別的話，又說了句“那我走了”，轉身就要走。
“哎，對了，”淩希叫住她，“請客的事，還算數吧？”
周聲眼睛紅紅地回頭，張嘴想問什麽請客的事，然後及時想了起來。
“算，明天放學後就請。”
淩希笑了：“好，不過我有個條件，地方我來選。”
周聲就有點猶豫，沒立刻答應。雖說淩希應該不是會故意挑很貴的餐廳要她請客的那種人，但她的确也沒什麽錢，可能就連淩希眼中比較物美價廉的餐館，她也請不起。
“幹嘛，你要反悔？”淩希見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以為她又要和自己劃清界限，就有點着急。
“不是，只是……能不能別挑太貴的地方？”
他才放了心，原來是因為這個啊。
“放心，”淩希拂開校服寬大的衣擺，雙手叉腰對周聲笑，“我不是那種人。”
“快走吧，我斷後。”淩希沖她揚了揚下巴，後者被他的用詞逗笑，忍不住來了句：“什麽斷後啊，又沒有追兵。”
“這裏可是學校啊，草木皆兵。”
周聲想說這詞好像不是這麽用的，但預備鈴響了，她像參加舞會的灰姑娘聽見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一樣，猛地回過神來，匆匆向淩希道了別就沿着樓梯往下跑，她跑得太匆忙，差點把鞋子跑掉。
跑出教室的時候，淩希才想起來忘記祝她生日快樂了，急忙翻過課桌追了出來，看見周聲已經跑到下一個樓層了，他總算還有點不能被別人發現的覺悟，也不繼續追，抓着樓梯扶手，俯身沖下面喊了句“生日快樂”。
當天晚上，周聲像以往一樣給姐姐打電話，提前通知姐姐明天放學的時間，好讓她來接。周悅在電話裏祝她生日快樂，說生日禮物就按照之前說好的，等周聲畢業後再送。
“現在只送句‘生日快樂’你總能接受吧？”周悅的聲音通過電話線傳過來，帶着電流雜音，有點嘈雜，“我猜你肯定沒和同學說你生日，我是第一個祝你生日快樂的吧？”
周聲握着電話聽筒笑了笑，沒回答。
電話另一邊以為信號不好，傳來兩聲“喂喂”，周聲把重心從左腿換到右腿，手抓着電話線繞啊繞：“聽見了。姐，明天放學我和同學一起去吃飯，吃完飯我自己回家就行，你不用來接我了。”
周悅那邊發出了一聲沮喪的聲音，說：“那你明天下午呢？有安排嗎？”
“沒有啊，怎麽了？”
“沒有就好，那明天我就在家等你了，拜拜。”
周聲想問姐姐明天下午有什麽事，但對方已經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後面還有人在排隊，她也沒再打一遍，拔出電話卡走了。
第二天上午，校門口附近又停滿了來接學生回家的車，周聲和孟瑤兩個人各自拖着行李箱出來，孟瑤立馬兩眼放光，對着一個人招手，喊他李恒岳。
周聲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往這邊揮手，他戴了副圓框眼鏡，往這邊看的時候，鏡片反光，晃了周聲的眼睛。
周聲把眼睛眯了眯，心想小情侶果然不一般，剛見面就閃人眼睛，自己沒戴墨鏡，還是躲遠些好。
她目送孟瑤拖着行李箱去和李恒岳小別勝那啥，不過到底是在高中校門口，他倆也沒太放肆，李恒岳只是接過行李箱，另一只手自然地摸了摸孟瑤的腦袋，後者笑得一臉甜蜜，總而言之就是三個字——沒眼看。
周聲收回目光，在人群裏尋找淩希的身影。
等了幾分鐘後，她腦袋裏的指淩針才開始轉動，她順着直覺看過去，果然看見淩希正往這邊跑，他的頭發被風吹起來，周聲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心想這人跑起來可真好看。
一個念頭還不算完，緊接着又冒出來一個——不跑的時候也好看。
她不禁扶額嘆了口氣，想些有的沒的幹嘛，今天請完客後自己和淩希就兩清了，他們兩個平時都不生活在一個世界，産生交集純屬意外，過了今天以後，估計是不會再見面了。
雖然是這樣自己給自己潑冷水，但她心裏又隐隐有種期待，也許交集會繼續延續下去，她不太敢承認其實自己心裏也希望能延續下去，即使是對自己都不太敢承認。
周聲沒能在原地糾結多久，淩希已經邁着大長腿跑到了她面前。
“久等了，走吧。”他說着就要去拖周聲的行李箱，周聲不想麻煩他，握緊了拉杆，說自己來就行，淩希也沒再堅持，說出租車停在前面不遠，這裏太堵了，就沒開過來。
兩個人沿着人行道走，一路上經過很多輛私家車和很多學生與家長，周聲擔心碰上同學，就靠人行道內側走，淩希不在乎這些，自動站在了人行道外側，腳步輕快。
周聲還是擔心自己帶的錢不夠，可事到臨頭她也不好再問，一時間又想不到別的話題，她也就不說話，拖着行李箱走，忽然看見不遠處的樹上飛出來一群小鳥，在天上繞了個圈子後飛遠了。
沒走多久，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出租車。後備箱打開後，周聲自己把行李箱放了進去。行李箱裏全是衣服，不沉，試卷和別的東西都裝在書包裏背着，因為背着書包坐車不舒服，她提着書包上了車。
淩希坐在副駕上回頭看她，等她系好了安全帶，才讓司機師傅開車。
這正是個問目的地是哪裏的好機會，周聲剛想問，但司機師傅十分健談，車剛發動他就和淩希聊上了，和淩希說幾句，還要擡頭看看車內後視鏡，再和周聲聊幾句，周聲沒找到問問題的時機，只好把問題憋在了肚子裏。
不過她沒擔心太久，過了十幾分鐘後他們就到了淩希選的地方，直到點的菜都上齊了，周聲才确定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淩希真的沒打算宰她，他帶她來了海底撈。
她深切地感受到自己對淩希存在很大的誤解，可既然淩希不像看起來那麽目中無人，性格也挺好的，怎麽會在學校連個飯搭子都找不到呢？
周聲看了坐在對面的淩希一眼，後者正往鍋裏放蝦滑。
不對啊，最開始他們兩個偶遇的那幾次，淩希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為什麽現在又變了呢？
淩希注意到了她疑惑的目光，放蝦滑的動作一頓，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周聲收回目光，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她還是好奇，好奇到如果不能滿足一下好奇心，她這頓飯都吃不安生的程度。
淩希看她神态不大自然，問：“你是不是不常出來吃飯啊？”
周聲點點頭，她爸媽雖然沒時間做飯，經常點外賣，但點的永遠都是固定那幾家，他們總覺得外面大多數餐館衛生狀況堪憂，所以極少在外面吃飯。
她最終鼓足了勇氣，還是問了。
“之前在食堂的時候，你說‘小心點兒’是什麽意思？”
“嗯？”淩希把目光從火鍋轉移到周聲臉上，“小心點兒就是讓你小心點兒的意思啊。”
“可我沒招惹你啊。”
淩希無辜地眨眨眼：“我知道你沒招惹我啊。”
“那你為什麽——”周聲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因為她忽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大概淩希所謂的“小心點兒”，不是她以為的帶有威脅意味的“小心點兒”。
“你的意思是，”她組織着語言，“讓我小心一點兒？”
淩希皺起眉，有點不明白她什麽意思：“應該……是吧，不然還能有什麽意思？”
“你就不覺得你那時候的眼神有點……兇惡？”
“哈？”
“還有點嫌棄。”
“不會吧？我表情管理這麽差嗎？”
“那你再做一次那天的表情。”
淩希就回憶了一番，然後試圖重現當時的表情，但嘗試失敗，看起來不僅不兇惡，還有點傻。
“不是這樣，”周聲對着看起來有點傻的淩希搖頭，“你那時候看起來很吓人的。”
“吓人？你不是說我不吓人的嗎？”
“我什麽時候……”她忽然想起來了，之前淩希的确問過她這個問題，但她撒了謊，“我是說過。可是——”
“你不會還以為我當時是故意不扶你吧？”
她就是這麽以為的。
“當然不會。”周聲舉起杯子喝水。
“我是看你旁邊有朋友把你扶起來了，才沒伸出援手的，不是故意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這詞兒用在這裏未免誇張了點兒。
“那再之前在電話亭那裏遇見的時候，你為什麽那麽兇啊？”
淩希又認真回想了一下，“哦”了一聲，說：“嗨，我那是給家裏打電話呢，我爸限制我人身自由，我和他吵來着，要麽就是我媽默許我爸限制我人身自由，我和她吵。”
他口中所謂的“限制我人身自由”，其實就是他爸把他硬塞進這所重點高中的意思。
周聲又喝了口水來掩飾尴尬。合着之前全是誤會，關心被她當成了威脅，他生氣也不是因為自己。
雖然這些都是誤會，但淩希總是一個人吃飯，這可是她親眼所見，不會有假。
不過興許他就是喜歡一個人吃飯呢。
淩希似乎看出她在猶豫，就說：“原來我在你心裏是這種差勁的形象啊。還想問什麽你就一起問了吧，我給自己辟一下謠。”
周聲被他一鼓勵，索性就問了：“你總一個人去食堂吃飯，是不喜歡和別人一起嗎？”
“那倒不是。”
周聲都預想到他接下來會說諸如“大家都以為我脾氣不好，所以不願意和我一起吃飯”之類的話，可她錯了，且大錯特錯。
“他們都去操場打球，沒空吃飯。”
周聲的腦海中浮現出楚雲和肖筱的身影，楚雲也是不吃晚飯去操場打球，肖筱就在操場看她打球，之前她還在操場遇見過她們。
原來又是誤會。
“而且，我是看你總一個人，怪孤單的，才去食堂陪你，不然我也打球去了。”
似乎說出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這話周聲一時半會消化不了，她覺得先放一放不去管它。
“我一個人是因為我朋友利用晚飯時間打電話，我又懶得找其他人一起。”
兩個人都忽然意識到原來對方并非自己想象中沒有朋友的小可憐，恍然大悟的同時，又覺得有點好笑。
“對了，之前我從你們班經過，正巧看到你站着，你那時候是哭了嗎？”
周聲又是一驚：“你怎麽知道？”
“真哭了？我還以為是我看錯了呢，你們老師怎麽難為你了？”
“沒人難為我，是我自己心裏難過。”
她簡單把那天的事說了，淩希雖然完全無法理解她怎麽會為了成績難過成那個樣子，但也沒說什麽。畢竟說的是不開心的事，說完後氣氛難免有點低沉，兩個人默默吃火鍋，周聲盯着面前的火鍋，思緒開始放飛。
話說海底撈為什麽要叫海底撈？火鍋這麽燙，和海底沒什麽關系啊。還是說“海底”其實是“海底火山”的簡寫？海底撈的全稱是“海底火山撈”？那為什麽不幹脆叫火山撈而叫海底撈呢？
她正冥思苦想，忽然聽見從身後傳來歌聲，回頭看去，服務員們舉着寫有生日快樂的牌子，邊唱歌邊往這邊走來。
霎時間，周聲忽然明白了淩希為什麽會帶自己來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