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薄荷
薄荷
十一月中旬，快期中考試了，老師們的壓力比學生更大，整天都是一副“要完，但還沒完”的神情。
學生不管多有壓力，在老師眼裏都是不夠的，所以各科老師默契地在自己的課上給學生們加油打氣，實為施加壓力，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把學生叫到自己的辦公室，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目的只有一個：好好準備期中考。
周聲感覺自己被迫參加了名為蘿蔔蹲的游戲，化學老師這個課間找她，下個課間換英語老師找，從英語老師辦公室出來在走廊上遇到班主任，又被攔住談話。
幾天下來，她有點疲于應對，感覺自己就像個上滿了弦的發條玩具，時刻緊繃着，被推着往前走。
再想到期中考結束之後，各科老師又會及時總結經驗教訓，她大概會更加頻繁地出入辦公室，就更覺得累了。
回到學校之後，感冒就正式開始了，耳鳴反而有所緩解，但時不時依舊會忽然出現。就要考試了，現在沒辦法放松休息，周聲只能咬牙繼續堅持。
因為感冒，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如果不喝藥，感冒症狀會加重，影響學習；如果喝藥，藥物會讓她犯困，同樣影響學習。
後來她實在撐不住了，去醫務室拿藥，等醫生給開藥的時候，門口處有動靜，淩希扶着一個男生進來。
這男生看着有點面熟，好像就是之前雨天打籃球摔了的那位。
男生的膝蓋上有新傷，他似乎是醫務室的常客，因為醫生只擡頭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頭去，邊給周聲開藥邊輕描淡寫地說：“去旁邊等着吧。”
淩希看見周聲，眼睛一亮，剛要打招呼，忽然想起他們在學校裏要裝不熟，于是擡起的手又落回了受傷男生的肩膀上，扶着他坐到椅子上。
周聲不動聲色地拿了感冒藥，醫生擺出處理皮外傷的工具，男生伸手去攬淩希的肩膀，想讓淩希攙扶自己一把，結果捉了個空。
他詫異地扭頭去看，見自己的好哥們淩希的注意力在旁邊那個女生身上，那女生……看起來有點面熟，下雨那天似乎見過。
男生就懂了。
算了，區區皮外傷而已，不用淩希扶，也能走。
他就扶着椅背站起身，單腳跳着往醫生的方向走，讓醫生給消毒上藥。
周聲拿了藥也不着急走，低頭從校服兜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單詞本來看。
單詞本上寫的不是英語單詞，而是幾個她容易記錯、記混的化學反應方程式，還有幾道比較經典（也就是難度比較大）的選擇題，她從試卷上裁下來直接貼在了本子上。
“好巧啊。”淩希開口說。
“啊，”周聲佯裝驚訝地擡頭，“好巧啊。”
淩希指指她提的感冒藥：“感冒還沒好嗎？”
“沒，不過快好了。”她笑了笑。
“我記得好像快考試了吧？”
“嗯，期中考，還有兩天。”
他看起來有點犯愁：“兩天……兩天感冒也好不了啊，要不請假吧。”
“怎麽可能？”周聲被逗笑了，兩天後可是期中考試，哪怕發燒也是要去考的，何況她沒發燒，“考不好也是我自己的問題，不能都怪感冒。”
她嘆了口氣：“但我擔心考試之後化學老師又要叫我去辦公室。”
為了這事她最近臨近化學課就緊張，感覺化學老師時不時就會意味深長地看自己一眼，是那種介于“這次可一定要考好啊”和“考不好看我怎麽收拾你”之間的、軟硬兼施的眼神。
“如果你不去找他會怎麽樣？”
周聲愣了愣。不去，這她倒是沒想過。
“可能，他會很生氣，然後再讓我去找他，我去了之後他就把我罵一頓。”
這麽一想，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她經常挨罵。
她驚訝地看着淩希。
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嗎？
淩希聳聳肩，從她手裏拿過單詞本：“以前老師也會找我，後來我一次都不去，他們就都放棄我了。所以如果你不想總去辦公室的話，不去就行了。”
周聲想了想，發現自己不想這樣做。比起被老師罵，被無視的感覺對她來說是更難受的。
這麽說這罪還是她自願受的。
她嘆了口氣，自己就是做不到淩希那麽灑脫。
淩希正皺着眉翻她的單詞本，從他的表情來看，他現在正在想的是：這什麽？這又是什麽？
他草草翻了一遍，又把本子還給周聲。
周聲接過，猶豫了兩秒鐘，然後問：“我總說學習的事你會不會煩啊？”
“學習的事，當然煩了，不過你的事，”淩希笑了笑，“不煩。”
一旁的醫生忽然故意咳嗽一聲，提高了音量囑咐受傷的男生不要讓傷口沾水，記得過兩天來換紗布。
“我先走了！”
周聲磕磕巴巴地說完，轉身抱着感冒藥和單詞本落荒而逃。
期中考試按照通知的時間準時進行，周聲答題的時候腦袋昏昏沉沉的，考試前明明背熟的課文，看着試卷上的後半句，卻怎麽也想不起前半句是什麽了。
好在放英語聽力的時候沒有耳鳴，但考英語的時候是下午，她很困，做閱讀題的時候困到好像睡了五分鐘然後猛地驚醒，剛才讀的一篇文章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時間變得很緊，到最後她作文差點沒寫完。
兩天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考試結束之後周聲收拾東西從考場回到自己班級，剛坐下沒多久上課鈴就響了，英語老師拿着剛剛考完的試卷走進教室，開始講題。
意料之中的，她選擇題錯了不少，這次英語的題目出得比較正常，沒有偏題難題，老師一節課就把試卷講完了，聽力部分她強調了幾處易錯點，說今晚上晚課之前學校會統一把聽力題目再放一遍，讓同學們搞清楚自己是哪裏理解錯了。
周聲還是困，她強打起精神聽老師講題，頻頻看表，心想怎麽還不下課。
終于下課後她趴桌上想睡覺，結果英語老師說今天下課時間比平時早，可以提前去食堂吃飯，至于晚上上課的時間有沒有跟着提前，就不清楚了，讓班長去問問班主任。
班長得令後跑了出去，英語老師收拾了東西從後門離開，學生們待在座位上，或聊天或争分奪秒地整理錯題，等班長回來。
班長帶回來了好消息，下課時間因為考試而提前了，但晚上上課時間不變。
大家這才鬧哄哄地出了教室去吃飯，周聲雖然困，但也餓了，說來奇怪，這幾天雖然一直在感冒，但胃口很好，大概她得的是高中特色感冒，只會影響她的學習狀态，但不影響食欲。
她決定先去吃飯，吃完飯後回來睡覺。
孟瑤說要去打電話，這個時間電話亭那邊人少，她可以多打一會兒。
兩個人就一起下了樓，然後分開走。
周聲吃完飯從食堂出來，腦袋裏盤算着一會兒到了教室先喝藥再睡覺，冷不丁忽然有個人擋在前面，她感冒了反應慢，剎不住，兩眼一閉撞了上去。
她被前面的人撞得一個踉跄，還沒站穩先道歉，那人卻抓住她的手腕帶她跑起來，她不明所以，跟着跑了幾步才想起來掙紮，前面那人回頭沖她笑笑，原來是淩希。
“這兒人多，跟我來！”
周聲也就不再掙紮，任由淩希拉着她跑。
雖然淩希說話的語氣十分慷慨激昂，好像他們身後有千軍萬馬在追趕，但大概是顧及周聲還在感冒，為了避免過度運動引起心肌炎，他跑得并不快，周聲快跑幾步就能和他并肩跑，但那樣一來也許淩希會松手，周聲不想他松，就始終在他身後一步的距離跟着跑。
淩希拉着周聲的手腕在校園裏拐來拐去，最終來到操場旁邊的器材室，器材室和學校的圍牆之間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上有只小白狗。
看到他們兩個跑過來，小白狗高興地搖起了尾巴，可愛得周聲大腦一片空白，只想立刻對它親親抱抱舉高高。
小狗也很激動，它和周聲即将實現激動的雙向奔赴，但周聲被感冒病毒圍攻的腦袋忽然理智了一些，抛出一個問題。
這小可愛哪裏來的？
“可愛吧？我按照你那個挂件找的，一模一樣。”
周聲掏出鑰匙扣對比了一下，還真是，只是挂件小狗看起來氣鼓鼓的，但真的小狗一直在快樂搖尾巴。
她猛地記起之前淩希看到她鑰匙扣的時候曾說要送她一只真的狗，但她以為他只是随口一說，沒想到他一直記到現在，而且真的把狗給帶來了。
她有點語無倫次，問淩希是怎麽把狗帶進學校來的，會不會被發現，被發現了怎麽辦，又問狗餓不餓，有沒有吃東西。
淩希一一答了，他今天才和別人裏應外合把小狗弄進學校，中午和下午都來給它送過飯，一日三餐吃得比他還規律。
“等等，你今天考試了嗎？下午考的是英語，你不會根本沒去吧？”
淩希似乎今天一天都在忙狗的事，他不會以為期中考試只考昨天一天吧？
“當然去了，我一直坐到離考試結束還有半小時的時候才交卷。”
“那就好。”
周聲蹲下身抱狗，小狗腦袋毛茸茸的，蹭她的臉，搞得她心裏也癢癢的。
淩希抱起胳膊笑：“送你了。”
“可我家不讓養狗。”
“沒事兒，我先幫你養着，你想它了就來找我。”
周聲笑了：“我想狗了，找你幹嘛？”
淩希也不生氣，說：“你想誰了都可以來找我，誰也不想的時候，也可以來找我。”
周聲摸着小狗腦袋問：“它有名字嗎？”
“沒呢，等你給它取。”
周聲聽了，就認真想名字，但取名字是件大事，她一時想不出什麽好聽的名字來。
“憑你對它的第一印象取就行。”淩希說着，也蹲下來摸狗，小狗汪汪叫了兩聲，以示友好。
周聲的思緒忽地回到了兩個多月前的那個早上，她第一次看見淩希的時候。
“那就叫薄荷吧。”
“薄荷？為什麽？”
“我喜歡薄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