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兩天後,八月三日,星期六,下午三點。

沈明玉正在別墅中擺弄着一堆名為北極星的白玫瑰。這種進口玫瑰花頭碩大飽滿,花瓣潔白如雪,色澤溫柔,當真是花如其名。沈明玉鐘愛這種玫瑰,幾乎沒有一天缺過它。可是不知怎的,今天這堆玫瑰之中,有一枝杆子上的一根長刺沒有除去,恰好紮破了她的手指,她不由得出聲低呼。

周成岳正在一旁陪小女兒周勝男玩耍,敏銳的他聽到了沈明玉的那一聲低呼,馬上了走過來,“明玉,怎麽了?”

沈明玉趕忙捂住手指,“沒什麽。”

沒有用,鮮紅的血珠已經滲出指縫,滴落在白玫瑰上。

周成岳抓過她的手掰開一看,“什麽情況?哪裏來的花還帶着刺?”

沈明玉沒有心思聽周成岳說話,她的注意力都在那玫瑰花上——潔白的花瓣上滴着殷紅的血珠,這個畫面莫名地詭異。她看着看着,一股不詳不感湧上心頭。

周成岳拍拍她的面頰,“明玉,你發什麽愣?”

“沒什麽。”沈明玉這才回過神來。

“你有心事。”周成岳看着她,“難道弟弟們又跟你要什麽了?”

沈明玉頓時想起他對她家的種種恩惠,忙說:“孕早期就是敏感愛亂想,這是普遍現象。成岳,我真的沒事。”

周成岳模棱兩可地颌首。

這時候,捧着藥箱的周勝男和王阿姨過來了。

沈明玉是孕婦,而且是剛剛有孕,周成岳不放心,他親自給她的手上藥——雖然那只是小小的一個傷口。王阿姨和周勝男在一邊打下手,懂事的周勝男還時不時說幾句“媽媽疼不疼”“媽媽下次小心”之類的話。

周成岳見女兒如此上道,十分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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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玉高興不起來,她的心早就飄到千裏之外的耿冰川身上。

幾天前,耿冰川來電說他要回貴州為高中的恩師過生日。沈明玉雖然有些意外,但也沒有懷疑,因為耿冰川确實有一位要好的高中老師在貴陽。那位老師一直很同情他,欣賞他,耿冰川回去為他過生日也實在是合情合理。

然而不知怎的,沈明玉現在卻不安起來。她總是不斷地在想,他在貴州好嗎?他什麽時候回來?她真的好想見一見他……

下午五點,超哥手工餃子館。

館子的人不太多,有服務員忙活就夠了。超哥坐到吧臺,刷起了手機。刷着刷着,突然,一股莫名的悸動牽引着他走出店外。然而到得店外,他只看到來來往往的陌生人,其他什麽也沒有。

“奇怪。”超哥摸摸自己的頭,“我怎麽會突然跑出來呢?”

一頭霧水的他在路邊站了好一晌,這才回到店裏。

兩個小時後,晚上七點,自得其樂工作室。

梁自得的辦公室內,周思楠正與梁自得和王霖談事情。忽然,她心頭一動,接着騰地起身快步走到落地窗前,望向了窗外的斑斓夜色。

王霖直覺她不太對勁,于是問:“思楠,你怎麽了?”

周思楠不語,她癡癡地望向窗外。

梁自得站起來,“思楠,你在看什麽呢?”

周思楠不發一語。她着魔似地望着窗外,似乎沒聽到舅舅的話。

梁自得趕忙走過去拍拍她的肩,“傻丫頭,你這是怎麽了?”

王霖也過來了,“思楠,看什麽呢?”

周思楠這才回過神來,“……好像有人在樓下看我?”

“這個人可是夠厲害的!”梁自得差點笑出來,“不但是千裏眼,還能透視。”

王霖也笑着說:“是啊,思楠,那是不可能的。”

周思楠點點頭,接着沒頭沒腦地說:“我好想耿冰川啊!”

王霖聞言,看向了梁自得。

梁自得明白她的意思,但是他也沒辦法。他剛剛查到耿冰川老家的某位鄰居,那個人目前在深圳打工,大概過兩天就能找到,屆時他們就能知道耿冰川小時候的事情了。這個發現,他已經悄悄通知蘇曉。但是對于周思楠,他認為還沒到能說的時候。

因此,梁自得只能這樣安慰外甥女:“楠楠,耿冰川昨天到貴州的時候,不是給過你電話了嗎?他這會子正在探望恩師呢。明天他就回寶琳村,又和秦濤待在一起了。”

他悄悄給王霖使了一個眼色。

王霖心領神會,“是啊,思楠,不要擔心了。”

見舅舅和好朋友都這麽說,周思楠這才稍稍放心了。

這時候,梁自得問她:“楠楠,我聽說,你媽媽在和老何交往?”

“是啊。”周思楠伸了個懶腰,“既然是我爸說的,那就錯不了。我還沒跟我媽攤開這件事,我想給她一些時間,沒必要逼得太急。”

梁自得點點頭,“你不介意你媽和老何在一起?”

“為什麽介意?老何挺好的。不過關于他的一些情況,我還得問問秦濤。”

王霖問:“秦濤知道他們的事情嗎?”

周思楠搖搖頭,“應該沒有。”

就是這麽巧,話音剛落,秦濤的電話來了。

梁自得和王霖想走開好讓這兩個小冤家好好談話,哪曉得周思楠一把抓住他們,一個也不準走。如果走,她就不接秦濤的電話。梁自得和王霖沒辦法,只好乖乖坐下。

周思楠這才接電話:“喂,什麽事?”

很明顯,她對待秦濤沒有她對待耿冰川的那種柔情。

梁自得和王霖雖然有些為秦濤鳴不平,但是又能怎麽樣呢?感情是勉強不了的。

對此,秦濤似乎毫不在意。他溫和地說:“思楠,剛剛老何跟我說,他和你媽媽已經交往一段時間了。”

周思楠說:“我也聽我爸說了。”

“你對他們兩個在一起,有什麽看法嗎?”

“只要他們兩情相悅,我就支持。怎麽,你認為我媽配不上老何?”

“思楠,我沒有這個意思。”

周思楠不再揶揄,“秦濤,這位老何是何許人也?他跟何存知是親戚嗎?”

秦濤笑着說:“他們雖然是同姓,但不是親戚。”

“老何是怎麽單身的,你知道嗎?”

“這個我也不是太清楚。好像是二十年前,他的太太和兒子相繼因病去世,他大受打擊,之後就沒有再婚了。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照顧我,直到現在。”

周思楠聽完,愣住了。沒想到,老何竟然有着這樣一段傷心的過往。再想到他平時總是溫和待人,她不由得對他心生敬佩。

“平時,他除了照顧你,還做什麽事情嗎?”周思楠的語氣溫柔了許多。

“炒股,投資。老何眼光不錯,有一定的理財能力。”秦濤細細說着,“但是他不貪心,從不做大。即便如此,他現在也已經是一名小財主了。”

周思楠很滿意,“他有沒有跟你講,他喜歡我媽什麽?”

“他覺得你媽媽很可愛,很有趣。”秦濤輕咳一聲,“他說,他總算明白周小姐為什麽那麽有意思了。”

“別耍嘴皮子!”周思楠絲毫不領他的情。

“老何确實這麽說,不是我編的。”秦濤趕忙解釋,“思楠,有什麽話要我傳達給他嗎?”

周思楠舒了一口氣,“我只求他真心善待我媽。”

秦濤忙說:“這點請你放心。”

“你還打起包票來了?”周思楠覺得好笑,“萬一将來他惹我媽不高興,我可是要找你算帳的。”

“這條沒有問題。”秦濤還真答應了她。

周思楠收下這張王牌,“你記好了!”

“放心,我不會忘記的。”

周思楠終于舒坦了,接着下命令似地說:“你小子可別太依賴耿冰川了,知道嗎?還有,到時間就把他給我帶回來。”

“放心,我一定把他給你帶回來。”

“記住你的承諾。”

“我會的。”

通話結束了。

周思楠一挂掉電話,梁自得就湊過來問她:“瞧這個意思,你和秦濤都同意我姐和老何在一起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能攔着?”周思楠打個呵欠,“只要我媽開心就好。”

王霖問:“思楠,他們會結婚嗎?”

不等周思楠答話,梁自得就搶先一步說:“太有意思了!思楠,你媽媽都要結第二次婚了,你自己還單着,像話嗎?”

“好說。”周思楠豪邁地笑了,“等耿冰川回來,我押着他去民政局。”

王霖也跟着笑了起來。

梁自得就不怎麽笑得出來了。是的,随着調查的深入,他越來越有一種直覺,耿冰川的身上有着許多秘密。這些秘密可能很殘酷,很可怕,它們會讓周思楠的美夢落空。

晚上九點,秦宅。

今天産檢,醫生明确告訴蘇曉,她腹中的寶寶是女孩。不但各方面的指标都很好,而且個頭不小。雖然不小,但是以蘇曉目前的狀态,完全可以嘗試自然生産,不必受開刀之苦。

秦複知道這個消息後,高興得不得了。他又搬出相冊,指着秦濤扮小女孩的照片感嘆: “我終于要有一個真正的女兒,用不着讓兒子扮小姑娘了!”

蘇曉嗔怪他:“她在肚子裏就這麽愛動,肯定是随了你。”

“女兒随父親不是理所應當?”他倒是很驕傲,“不過,我小時候确實很能折騰。”

蘇曉來了興致,“能否講講你的光輝事跡?”

“沒問題。”秦複小心翼翼将她抱過來,“小時候,我離開鋼琴就是孩子王,經常帶着小夥伴們到處闖禍,在我們家那一帶可是出了名的。”

“那個時候,你們喜歡玩什麽?”

“小時候,我家住在江北。那時候的寧波還是江南水鄉的風貌,河網密布。我常常和小夥伴在河裏游泳,還潛到水裏摸鴨蛋。再來就是爬樹,捕麻雀等等。”

蘇曉想象了一下,“你們的捕麻雀,是魯迅筆下的那種捕法嗎?”

“是了。”秦複吻着她的脖頸,“他是紹興人,因此,他筆下的很多生活細節和寧波差不多,捕麻雀也是如此。就是在地上用棍子支個簸箕,棍子的一端綁上繩子,簸箕下灑點谷物,等麻雀都進去了,一拉繩子完事,和魯迅寫的一模一樣。”

“這麽簡單?”

“是的。當然簸箕要夠大夠深,否則也是不行的。”

蘇曉想了想,“捕到的麻雀怎麽辦?”

“絕大多數都給放了,因為我只享受捕捉的樂趣。但是有一回,我把麻雀們都帶回了家,一時好奇就在屋子裏給放出來了。它們在房間裏到處撲騰,還抓壞我母親的一條絲巾。那是我父親送她的生日禮物,而且是父親托人從法國帶回來的名牌,這在當時是很不容易拿到的。因此,母親氣得三天沒跟我說話。”

“……你這個家夥!”蘇曉聽得頭疼,“我想起來了,你有一張照片。裏面的你坐在一個大木盆裏,當時你大概六七歲。這是怎麽回事?你是跟着大人去采菱角嗎?”

秦複捏捏她的鼻子,“還知道那是采菱角呢!”

蘇曉驕傲地說:“我是南京人,小時候也去鄉下看過人家采菱角的。”

“是的,确實是采菱角。”秦複摸摸她的頭,“我爺爺家有親戚種這個,我去他們那邊玩的時候,正好碰上他們采菱角。我覺得那個大木盆就像小船一樣,很好玩,死活要坐一回。爺爺奶奶都疼愛我,自然照辦。但是我坐上去不安穩,使勁亂晃,最後連同人家好不容易采來的菱角一同掉進了池塘裏。”

“真能折騰!”蘇曉大開眼界。

“哈哈,怕了吧?”秦複摟緊她,“怕也沒用,你跑不掉了。”

蘇曉瞪他,“将來孩子調皮的話,我就都怪你。”

“我巴不得呢!”他樂見其成的模樣,“我寧可她調皮一些,也不要她像秦濤這樣嬌氣,雖然秦濤其他方面無可挑剔。”

蘇曉公允地說:“秦濤現在并不嬌氣呢。”

“在山裏待了一段時間,還是有改觀的。現在我也放心他一個人在寶琳村了。”

“秦複,老何回來真的沒問題嗎?”

“會有什麽問題呢?”秦複失笑,“那裏雖然是大山深處,但基本的生活所需是具備的,只是條件簡陋些而已。秦濤乖,不像我那麽愛折騰,何況還有耿冰川和他作伴呢。”

“耿冰川回貴州了。”蘇曉還是不放心。

“秦濤也跟我講了。”秦複撫着她的秀發,“耿冰川只是回去給他的高中老師過生日,要不了幾天。算算時間,明天他就回寶琳村了。”

“這兩天秦濤自己一個人待在學校,他怎麽樣了?”

“放心吧,他好着呢!我現在就盼着九月開學,他和耿冰川一起回來。”

蘇曉的心裏咯噔一下。

耿冰川突然回到貴州,她就是覺得不對勁。她向沈明玉詢問過,然而沈明玉告訴她,耿冰川确實有一位要好的高中老師在貴陽,她這才打消了疑慮。她又借機向沈明玉打探耿冰川小時候的事情,可是不出所料,沈明玉一概推說不知。

如此,只能祈禱梁自得盡快找到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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