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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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開始前，宗室們要先去供靈殿祭拜，末了才可開宴。
但也并非所有宗室都要入殿親自供奉香火，大多人還是跪在外殿叩首，只有五服內的宗室才可入內，幾位太妃也是不入內的，她們說到底乃是妾室，不是正妻。
先是章順帝、太皇太後、兩宮太後入內，而後是幾位親王、長公主等，磨着磨着，宮宴正式開始時也有戌時了。
縱使禦廚手藝再好，但讨吉利的菜品無非都是那些，宗室們也吃了那麽多年了，如今看着桌上的菜肴也沒有過多食欲，大多數人都是象征性動了兩下筷子，便和相熟的宗室擱一塊聊天去了。
今晚是要守歲的，總也不可能一直叫宗室們餓着肚子，好在那麽多年下來，皇室也早已習慣了宗親們的脾性，是以小廚房多備着一些小吃，以防這些天潢貴胄餓了在宮中尋不到吃的。
到了亥時開端，原本殿裏已沒多少人影了，宗室們按着親疏遠近關系到各宮殿中，等着子時再聚一塊了。
定承大長公主與武威大長公主雖然不和，但也一并跟着太皇太後去了，幾位長公主湊一塊聊天。
賀灼他們自然是跟着孟太妃的，随後淑太妃、周太妃等人嫌自己宮殿冷清，拖家帶口地也往孟太妃宮裏來。
孟太妃先前命尚衣局給賀景止兄妹多做幾套新衣，這會兒帶着兩個孩子去試新衣了，淑太妃與周太妃膝下沒有孫輩承歡，見狀也去湊個熱鬧，于是殿內只剩豫王、英王夫婦以及孤家寡人漢王。
英王妃看着一群老太太擁着兩個孩子遠去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豔羨。
賀灼宴席上沒吃飽，這會兒正籌劃着要支個小火鍋，本還想着又要被母妃唠叨一番，如今好了，
孟太妃前腳剛走，後腳賀灼就讓荊雲去準備小火鍋。
奚杳瞧着他，不禁發笑。
賀灼望向他：“怎麽？”
奚杳還沒說話呢，賀灼便繼續對荊雲吩咐道：“支個鴛鴦鍋，王妃吃不得辣的。”又問奚杳：“你吃些什麽，叫宮人去拿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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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殿下笑問：“王爺用什麽？”
荊雲便道：“王爺想要涮兔子肉呢，配些小青菜，王妃可是一樣？”
奚杳是無所謂的：“那便和王爺的一樣好了。”
英王那便豎着耳朵也聽着呢，老實說，別看宮宴擺的流水般多，一般還真吃不了多少，多少赴宴者要麽提前吃了要麽宴後再吃些，英王此時也有些饞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皇兄。
賀灼選擇無視他。
于是英王轉向豫王妃嫂嫂。
英王妃嗔怪地看了眼夫君，但到底沒說什麽。
奚杳沒有賀灼那般厚臉皮，哪能被這樣盯着，于是和氣笑道：“那你們也都來吧。”
最後荊雲在通風的地方支了個蠻大的镬鬥，小廚房那頭送來一大盤切成薄片的新鮮兔肉、一盤小青菜及一把長菇，擺上椒蘸料，又悄無聲息地盡數退了出去。
英王妃坐下後，轉頭對還坐在原來位置上的漢王笑道：“六皇弟可別拘束，快些過來，你們兄弟幾個也有好些時候未聚，也許久未這般圍一爐子吃飯了吧？”
漢王看着已經圍坐在镬鬥的兩對夫婦，沉默了半晌，摸了摸自己稍微有些幹癟的肚子，也站起身湊了過去。
在這五人中，英王夫婦身子骨不行，奚杳是江南口味，漢王記着自己一吃辣會致使肝火過旺而長痱子，不敢多吃，唯有賀灼是吃辣子的，于是那镬鬥勻了一點半地方都是清湯。
不過賀灼也樂意這樣，好歹沒人與他争搶呢。
英王妃不大喜歡吃兔肉，墊了幾成肚子停下筷子，挨着英王道：“今歲回京過節，表面風光，實則無聊的緊。”
奚杳燙起一片兔肉，道：“誰說不是呢？”
英王妃笑說：“我與王爺在昭關時，用過午膳便開始張羅着包嬌耳（餃子），備上些小銅板添個彩頭，煮的時候混一鍋，誰吃到了便是福氣。那時雖都在忙活，卻快活得多。”
奚杳問：“所有人都會包嗎？”
英王妃颔首：“小廚房提前擀好面皮、做好不同的餡兒，我們會給他們放半日假，自個兒去小廚房拿了面皮和餡兒包就是了。”
賀灼在一旁道：“這主意不錯。”
英王投喂嬌妻一口長菇，說：“我們那兒地僻人少，府上又都是從郢京帶去的老仆，這才可以，不過我觀皇兄如今府上怕也是人多耳雜的，是暫時不能實現了。”
賀灼失笑，卻又無法反駁。
奚杳繼續好奇：“那你們多是什麽餡兒的？”
英王妃笑道：“葷餡多是豬肉，也有蝦仁的；不過我與王爺吃不得太過油膩的，便多是茴香、白菜、韭菜的，不過我最喜歡雞肉冬筍的。”
英王插了一嘴：“我最喜歡狼桃雞蛋餡的。”
奚杳眨眨眼：“诶？我很少聽到這種餡兒，長公主府上多是茴香餡兒的。”
英王妃笑着說：“只要自己喜歡，什麽餡都有。”又轉去漢王那裏：“漢王喜歡什麽？”
漢王本一直在涮肉，吃得歡快，順帶支着個耳朵聽邊上人說話，聽到有人提及自己，還不忘把肉撈上來，确認沒涮老後才道：“我？我喜歡玉米肉餡兒的。”
奚杳聽的有些心動，也顧不上吃了，湊過去對賀灼說：“回頭讓府上也弄一些，好不好？”
賀灼瞧着他：“想吃？”
奚杳可會看眼色了，當即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軟下聲音：“好不好？”
賀灼在心底啧了一下，表面不動聲色：“不答應你會如何？”
奚杳噎了一下。
英王夫婦和漢王聞言，不禁投來看戲的目光，着實沒想到豫王賀灼也有這般頑劣心思的時候，還會逗媳婦兒。
奚杳也着實沒想到賀灼還有這般反問，不過愣過之後，他促狹一笑：“我當如何？不樂意便算了，只是最近王爺還是別來我房中才好。”
二人自成婚以來都是睡在一起，都是習慣了。
殿中人聞言，反應各自不同。
英王死死摟住王妃，嘴裏說：“王妃，你要啥我都答應，可不要将我趕出房……”
英王妃笑着打掉他的手，沒回應英王，只與奚杳笑道：“說的是了，便是這樣不能處處慣着他們。”
賀灼與英王皆是失笑。
漢王本在涮肉，聞言吓得筷子沒抓穩，那塊薄薄的兔肉瞬間沉了底，等漢王回神把它撈回來時已然燙老了。
漢王：“……”
漢王震驚又心碎，只能默默啃一塊熟透了的兔肉。
賀灼壓着笑，拿了公筷給奚杳燙了片肉，溫聲道：“好了好了，什麽都依你，真鬥不過你。”
奚杳輕哼一聲。
漢王一臉牙疼的表情。
成家誤人！還他真正的二哥四哥！
這頓用來填肚子的火鍋終究在豫王、英王兩對四口子有意無意的秀恩愛以及漢王滿臉麻木中度過了。
孟太妃她們回來時東西早就收拾好了，但幾位老太太鼻子靈得很，笑着嗔怪他們貪嘴，吃些小點心便也當做瞧不見了，偏還支起了小火鍋，一邊又叫他們去換衣裳，味兒可還是有點大的。
宮裏代表着子時的鐘聲沉沉響起時，滿堂皇室宗親再次聚在了一起，卻是在宮裏最高的角樓。
因着是守歲夜，無論是哪兒都是一片亮堂，燭火搖曳，宗親們三三倆倆聚在一堆，受不得寒的那些在樓裏坐着飲茶，外頭那些則是看着大太監福欽指揮底下人将一串紅彤彤的爆竹鋪在角樓前。
突然有人驚呼：“呀，落雪了。”
宗親們紛紛擡頭望去，果然見到紛紛白雪落下。
有機靈的這會兒已經湊到章順帝面前說吉祥話了：“除夕落雪，迎新除舊，這是瑞雪兆豐年啊陛下！”
旁邊的也會瞧眼色，當即也笑道：“此乃上天之祥瑞，賜福于陛下。”
宗親們左一句右一句，哄得章順帝心花怒放。
賀灼與奚杳在邊上，孟太妃與孩子們都在屋內取暖，這會兒所有人都去奉承帝王了，難得沒人圍着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豫王轉，奚杳都感覺清閑不少。
賀灼問：“往些時候，大皇姑母與你在定承郡是如何過春節的？”
奚杳其實也有好些年沒在江南過節了，但他卻能毫不猶豫說出來：“用完膳我們會在一起搓圓子，胡嬷嬷還會給我們炸碌堆（煎堆）和翻角（蛋散）。”
少年說到往事時眼裏是帶着光的，賀灼看着小雪伴着燈籠的暖光洋洋而下，他的眼神也不禁柔和下來。
奚杳沒注意他的神色，自顧自說：“定承郡的公主府多是世代的家仆，孩子也多，那時候府上還會包些紅封，折些金銀元寶，誰踩得多，壓歲錢就給多少，我們叫作踩歲。”
下面開始點燃爆竹。
噼裏啪啦地響。
奚杳不得不湊近點說，賀灼一邊聽着，一邊眺望遠方。
“你有沒有聽我講的？”少年似乎才發現男人的漫不經心，當即瞪大了雙眼，氣呼呼道：“我講得口舌都幹了！”
賀灼垂眸笑了：“我的錯。”
爆竹聲震耳欲聾，奚杳問他：“你在封地是如何過的？我聽聞那邊春節會和那些部落共同慶祝。”
“不盡然。”賀灼道：“只是會在互市那裏擺些小攤子，部落人樂意湊熱鬧罷了。不過有個部落倒是挺有意思的。”
奚杳問：“什麽？”
賀灼垂眼看他，溫聲道：“他們部落的大王女喜愛食用年糕，那位王女備受寵愛，首領廣招民間糕點手藝人，只為做出王女最喜愛的口味，偶有一次得幸，嘗過王女最中意的那一種。”
奚杳來了興趣：“是什麽？”
“紅糖芭蕉葉年糕。”賀灼道：“他們部落于海島之上，盛産芭蕉，其葉味甘，配上紅糖不至于叫年糕過膩。”他笑道：“而今只有他們那兒才有了，若是可以，改日定叫你嘗嘗。”
奚杳不免有些失望。
“奚杳，看。”賀灼突然擡了擡下巴。
少年循着他目光望去，一尾流火沖天而起，瞬間在天際綻開。
是焰火。
絢爛的焰火接連奔上夜空，綻放在天邊，而京城大街小巷響徹爆竹聲。
宗親們被那焰火所吸引，紛紛圍上前去觀看。
這是不夜的郢京。
這幾年因為平武皇帝孝期，即便是春節，郢京也不曾放過這般盛大的煙火，一下子，人人都看呆了，就連原本躲在屋內的人們也紛紛出來觀看。
奚杳也不例外。
突然，他感覺身側的男人靠得更近了些。恰巧子夜鐘聲敲響，昭示着新的一年到來，賀灼稍微俯下身，在他耳邊說道：“新年快樂，尋音。”
奚杳沒想到他會率先和自己說這句話，愣了片刻過後，轉過頭笑道：“新年快樂……賀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