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Chapter Ⅵ 種子（3）
Chapter Ⅵ 種子（3）
4月1日，早上06：20。
程寧将電動車在校門口停好，摘下頭盔和值班的保安打招呼，“耿叔，您早。”
“程老師早啊。”保安也笑着和她打過招呼。
她是少數不住學校的老師，和交往了好幾年，年底就會結婚的男友同居，每天早上都要趕到學校來，晚上再趕回去。
問她為什麽要這麽累？
程寧會笑着答，因為值得。
來到學校，顧不上吃早餐，她得先到班上一趟，守着她的小崽子們讀英語。
結果還沒有走進高一（4）班，就被相熟的老師拉住，“還去啥班上啊，要去行政辦公室開會。”
程寧打開手機一看，果然是群裏有一條開會通知，“什麽會啊，這個時候開？”
“不知道啊，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她再遠遠地看了看自己遙遠的學生一眼，就跟着大部隊去了行政辦公室了。
相比于往日老師先來，領導晚來的局面，這一次意外的前排領導已經全部就坐了，只等着他們進場了，程寧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
06：30，老師來齊了，行政辦公室的門也被關上了。
副校長捏着麥克風，萬年不變地說：“各位老師早上好，請老師們把手機關機或者靜音，以下所說的內容，除非必要，絕不要外傳。”
下面仍然有老師在玩手機，或者聊天。
這時，校長握住話筒，“時間不夠了，我們就長話短說吧。”
“相信我們星球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前段時間網上也有流傳，說聯邦要利用新技術，離開這裏前往別的星球……”
底下的老師也議論紛紛，猜想校長下一句話肯定是，希望各位老師不信謠不傳謠，給學生開展主題班會，引導健康思想走向，維持政治正确什麽的。
未料校長一字一句地開口：“網上說的事情是真的！”
在場老師無不愕然，“什麽是真的？”
“我們星球不再适合人類居住，聯邦要抛棄這裏，駕駛飛船離開。”
立即就有老師打開手機，在小群私聊或者和認識的朋友詢問這件事。
“我們只說一個問題。”校長說，“大家都知道，聯邦的實力有限，飛船能承載的人也有限……”他停頓片刻，“也就是說，大部分的人都會被抛棄，只有少部分的人能夠上船。”
“校長，你說這話是要負責的！”有老一輩有資歷的老師起身訓斥。
校長也一改對他們畢恭畢敬的樣子，“我當然負責，他打開手中的藍色的文件盒，一把将所有的文件灑落在地上，“聯邦的星號文件都在這裏，你自己看吧，如果我造謠亂說，我第一個進去坐牢。”
開始有幾個人搶到前面去撿地上的文件看，越看臉色越差，喃喃道：“不可能是真的。”
但他這樣說，大家已然全部明白。
“那我們都會被抛下……”這一個隐約的哭音，代表了在場絕大多數人的心情。
包括了程寧，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絕不會成為飛船上的一員，“可是這裏的學生呢？”她發問。
校長看向她，然後平靜地搖搖頭。
是全部不要的意思嗎？程寧心中一驚。“聯盟要抛棄那些孩子？”
“是船上真的坐不下那麽多人，也不是只有我們一間學校。”副校長解釋道。
程寧難以置信，“可是孩子們才是希望啊，船上到底坐了什麽人，真的已經沒有位置了嗎？”
校長便單刀直入地問她：“如果是你，你會讓誰坐？”
“我……”她本可以很輕易說出自己的答案，她心底的答案，首先是自己的家人，然後是朋友，學生，可她看到周圍老師的目光就明白了。
有權有勢的人也無法擺脫親疏有別。
校長便繼續說下去，“聯盟給了我們三十個位置，包括老師和學生。”
所有人的目光為止一亮，那是活下去的機會啊。可是一對上其他人的眼神，他們就醒悟過來，現在所有人都是敵人了啊，因為在場的老師遠不止三十個人。
一向沉默的老好人宋春望問：“三十個位置全都給老師？”
“不然嘞，你還想給學生？”一個上了年紀的地理老師說。
氣氛一時沉默，大家都很自私，可敢于直接暴露自己的自私的人畢竟是少數。
蔣曉華忽然開口：“……為什麽不能給學生，我們可是老師啊。”
她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樣的，程寧不由向她投去感激崇拜的眼神。
“老師又怎麽樣呢？老師就不是人了嗎？”先前那個地理老師說，但意識到自己暴露得太過徹底，他便悻悻地不說話了。
校長出面主持大局：“今天把大家叫過來，就是要商量這件事，蔣老師的話也沒有說錯，我們是老師，理應該照顧學生，維護學生的權益，如果在場更多的人願意把位置讓給學生，我們就讓給學生。否則，就留給老師。”
“想把位置留給學生的，舉右手。”
除了程寧沒有人舉手，包括她以為會和她站在一邊的蔣曉華老師。
“認為應該把位置留給老師的，舉左手。”
地理老師舉手了，他陰冷的眼神和程寧一時對上了。
各一票，“其他人到底是怎麽一個意思，還是沒有想好？”校長問。他搖搖頭，嘆息地說道：“可是時間不由得我們想了。”
“校長你是什麽意思？”
“我們必須現在就要做出決定，如果要留給學生，今天所有的老師……”他有些沉重地說，“必須死在這件辦公室。以防有老師去争奪學生的船票。”
“校長你瘋了吧！”面對赤裸裸的死亡威脅，有老師就直接站出來指責。
校長看了一眼通風口，不改鎮定：“現在我們所在的房間裏飄滿了聯盟研制的S-14病毒……”
“S-14！”不少人直接驚呼，沒想到自己竟然已經在這樣的毒氣中呆了十幾分鐘了。嘗試不呼吸，趕緊去開門，只聽到校長冷冷的聲音。
“沒有用的，在沒有決定之前，這個門是不會被開啓的。”
立馬就有老師失去理智地沖到校長面前，可是校長直接掏出桌子下的□□解決了他。
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這樣倒在了大家面前。
一秒鐘前，他還是一個活人，是會和大家談笑打招呼的人，可現在他再不會動了，睜着眼睛，脖子的血流出來的是黑色的。
校長對着震驚的衆人說：“沒什麽好驚訝的，這只是開始，以後會有無數人死去的，包括你，包括我。我們現在只是下一個決定而已。”
“大家要知道，留在這個房間裏越久就越不利于生存，S-14會增加我們體內的殺意值，如果到了7：00，我們還沒有答案的話，我們也許會變成怪物。”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地，房間裏就有不少老師低着頭舉起了左手。
沒有舉手的也僅有程寧、蔣曉華、宋春望等幾個老師了。
“那學生們該怎麽辦？”程寧腦海中一再浮現那些學生可愛的臉龐。
校長：“同樣的原則，為了防止學生搶占老師的船票，我們會将所有的學生殺死……當然，S-14的含量不夠，也許我們要親自動手了。”
副校長打開了有關S-14病人的介紹視頻。
程寧只決定越聽越荒唐：“我們下手？殺學生？”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做出那種事的，哪怕她死！
“你現在也許覺得不可能，但你身體裏的S-14含量增多的時候，你也就不再是你了。殺戮反而是理智的選擇了。”
“不，怎麽可能下得了手！”
“為了生存就可以，原本舉不起的手就可以舉起來！”校長斬釘截鐵地說。
“就為了自己，就去殺死別人嗎？他們是我們學生啊！”程寧不住地搖頭，眼淚落下。
她害怕身邊每個人面無表情的臉，她去搖動那些和她朝夕相處的同事們，“那是我們的學生啊！”她一遍遍地重複着。
有不少老師似乎想起和美好回憶而潸然淚下，原本舉起的手又放了下來。
一個年老的歷史教師開口：“算了，我也已經老了，上了船也沒有用，不必活得更長了。不管你們最後選擇什麽，這場船票我都不要。”
“那更好，願你們說到做到！”沉下去的地理老師再次得勢站起來，可他很快也發現，又有一些老師因為剛才歷史老師所說的話放下了手。
校長适時開口：“那不舉手的默認為是把位置留給學生了。”
地理老師眼見場面要倒向不利于自己的一邊，着急起來：“你們怎麽一回事啊？外面的學生值得你們為他們這樣做嗎？”他伸出手指，“是，是有一些好學生，可是大部分的學生呢？他們值得嗎？我們都是當老師的，有多少學生屢教不改，目無尊長的，你們自己不清楚嗎？”
他笑了，“你們現在一個個假慈悲的樣子不好笑嗎？是30個名額，不是1500個名額啊，你們說保學生就能保住所有的學生嗎？保哪些學生，成績最好的，還是最有地位的，還是最聽你的話，”他指着方才流淚的那個女老師說：“你想保這個學生，我還想保那個學生呢，有用嗎？你保的那個學生會感激你嗎？其他的學生可會恨你的啊，而且不感激你以為是自己應得的學生多了去了，你們這麽付出，到底有多少個學生會對你感恩戴德，我可以打保票地告訴你，沒有！”
“既然做不到絕對公平，那就不要公平！”
“既然做不到保護所有的學生，那就殺死所有的學生。這就是公平！”
他這一番話說得感慨激昂，聽得不少老師又顫顫巍巍地舉起手來。
“校長！”程寧還想争取什麽，可是校長搖搖頭，“七點了，太晚了。”大家都應該接受這個結局，輸掉的結果，學生們失去了生命，老師失去了良心。
門被打開了，程寧噙着淚對走掉的老師喊：“再想想辦法啊！”
唯有少數的老師還坐着，大有反正都是死，不如就坐在這裏靜靜地死去算了，不必面對那個黑暗而殘酷的世界，不必為學生所殺，也不必殺死學生。
校長站起來，對着剩下的老師鞠躬，“各位，我先行一步了。”他早就準備好的□□，擊斃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