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萬一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壞人,她就得不償失了
這是我和他妙不可言的緣分呢。”
上官靜兒嘴角微微抽搐,氣得差點沒端穩貴妃優雅的形象,秀錦仿佛沒瞧見她僵硬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麽繼續補充道:“哦,對了,我那景陽苑裏還有個丫鬟叫鴻錦,哪天你要去我們景陽苑,在那叫上一聲,說不定她會馬上趕出來應你呢。”
“秀兒,不得對貴妃無禮。”葉瑾終于開口斥了秀錦一句。
秀錦嘟嘟嘴,“人家又沒說錯!”
葉瑾朝上官靜兒拱手行了一禮,聲音多了幾分歉意,“貴妃娘娘,秀兒心直口快,多有得罪,我替她跟您陪個不是。”
上官靜兒勉強擠出半個微笑,“不打緊。本宮忽然想起宮裏還有急事,就不跟你們一起去了,下次再去拜見幹娘。”
貴妃一行人已經遠遠看不到背影了,葉瑾的目光仍是遲遲沒收回來。
“想什麽呢,人都走遠了。”秀錦将他的心神換回來。
葉瑾收回視線,“……沒什麽。”
“不會是心疼了吧?”秀錦咧開嘴,戲谑地笑着睨他。
“怎麽可能?”葉瑾皺了皺眉,停了好一會,才低聲說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方才你那番話是由珠珠說出口,那該多好。”
“別想了,就她那性子,只會悶悶地任人說教欺負。”秀錦倒是對丹珠了解地很。
葉瑾沉默下來,沒有否認。
芙蓉苑內。
“你說秀錦那個蠢女人,真把上官靜兒給氣走了?”雅多羅剛聽完下屬的回報,對這個結果有點意外。
“是,屬下看得一清二楚。”探子又将當時的對話原封不動地轉述了出來,他們只是在遠處見了個大概,距離太遠沒聽到說了什麽,不過安插在靜妃身邊的宮女給他們補充了完整的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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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多羅陰陰地勾起笑,“不管葉瑾再怎麽寵愛她,也不可能這麽無止境地包容下去吧?”
上官靜兒的脾氣她還是了解的,那個女人是個睚眦必報的性子,別看面上溫溫柔柔的,以後還不知會在老夫人那邊怎麽編排呢,有了老婦人這個尖利的棋子,她就不信壓不到秀錦。
“公主,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您打算要出手了麽?”陳嬷嬷小心翼翼地問道。
雅多羅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穩妥為主,“不着急,我要再試探一次。”
過幾天就是老夫人的壽宴了,到時葉府肯定會大擺宴席,她要好好地利用這個機會,再一次确定情況是不是正如自己所料的那般。
235 不用憋着
到了壽宴那天,葉府到處張燈結彩,宴客廳裏高朋滿座,人聲鼎沸,其熱鬧程度比過年時還熱鬧多了。
今年是葉老夫人的六十大壽,因此辦得格外隆重,葉家的近親遠房都來了,足足擺了上百桌宴席才裝得下人。
吃過了午宴,葉府在花園搭了幾個戲臺子設宴,招呼客人們都去那邊看表演,于是一群人擁着壽星公一起從內屋轉移到了外邊,往日幽靜空曠的庭院頓時一片的歡聲笑語,人潮湧動。
丹珠原想用過午膳就回去的,可這會大家又都在外邊,不好自己一個人搞特殊,只好勉強跟着葉瑾他們一起入了席。
坐在最上席的自然是葉家夫婦,順延下來左邊是葉家的三位嫡子和一位庶女,按着年紀和輩分依次往下。按照慣例,往年一般是少爺小姐與其正妻或夫君同坐一席,可巧的是今年三位少爺旁邊都是空的,除了三少爺未娶之外,大房窦氏被休回了家,二房龐氏又已經下水見河神,雖然三人目前都有正當寵的妾室,但規矩就是規矩,不能輕易破了。
葉老夫人望着下邊的三位兒子,心裏不免有幾分感傷,雖然兒子們後面都分別坐着他們的妾室同房,可那畢竟不一樣。
澧國六十歲的壽宴十分講究,并不是賓客入門後就得馬上去見主人拜福,必須得由高僧根據壽星的生辰八字推算出吉時,再固定的這個吉時才能正式進入祝壽環節。
老夫人的吉時是晚上的戍時,祝壽隊伍最開始的自然是三位少爺,接下來是已出嫁的葉冰黛夫婦,然後是葉府的近親,身份貴重的遠房,最後才到各房的妾室和遠親,因為人數衆多,隊伍長長地都拉到荷塘邊上了。
丹珠排在人群的中間,腳站得有些麻了,她一邊活動手腳,一邊粗粗算了下前面的隊伍長度,目測還有好幾十號人,也不知何時才輪到她這裏。
實在不想将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等待中,丹珠尋摸着要不要先出去溜一圈在回來,正在這時,旁邊不知是誰忽然推了她一把,丹珠沒穩住身形,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旁邊傾倒,卻沒料想竟撞到了旁邊的秀錦。
秀錦驚叫了聲,眼看着人就要往水裏摔。
丹珠在心裏大叫一聲“糟了”,條件反射想拉住秀錦的手,結果卻只抓到對方的袖子,人沒扯回來,她倒是跟着一起往池塘倒過去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葉瑾忽然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長臂一伸攬住秀錦的腰身,另外一手想去拉丹珠,結果卻晚了一步沒夠到,只聽“撲通”一聲,丹珠狠狠地砸進了水裏。
事發突然,整個過程沒超過半分鐘,其他人都驚呆了,過了半響才紛紛反應過來,有人喊着快救人,膽小的大呼小叫,場面一度混亂。
丹珠在水裏撲騰了幾下,連着喝了兩口池水才掙紮着浮出水面,狼狽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視線才變得清晰起來。
上面排排站了不少人,同情的有之,慶幸的有之,看戲的也有,總之就是沒一人肯下來将她拉上去。
丹珠在剛失足的地方看到了葉瑾,以及被他緊緊護在懷裏的秀錦。
秀錦似乎也被吓得不輕,燈籠的光打在那張清秀的小臉上,有種別樣的脆弱。
她注意到葉瑾摟在秀錦腰上的手,手背上青筋冒出,他擰着眉垂眸望着懷裏的秀錦,那樣的擔憂和驚怕,全然忘了水裏還有一個自己。
丹珠默默收回了目光,最後還是靠自己游到了另一面人少的岸邊。
天氣炎熱,她穿的是薄紗,從水裏爬出來時,浸濕的衣裳粘在肌膚上,幾乎是曲線畢露。幸好鴻錦和蘭心及時趕到岸邊,迅速用幹燥的大衣将她整個人包住,護着她匆匆忙忙離開了現場。
這場騷動不算大,但還是很快驚動了正在接受衆人祝福的葉老夫人,遣了人過來打聽情況,得知是丹珠落水之後,非但沒有任何不悅,還緊着差了紅芽跟去景陽館問了情況,知道丹珠只是受了驚吓并無受傷才安下了心。
這個插曲并沒有造成多大的影響,現場很快恢複了熱鬧,輕歌曼舞,鼓樂齊鳴,賓客們觥籌交錯,舉杯歡慶,好不歡暢。
“你能不能稍微掩飾下你的死人表情?”秀錦臉上挂着開心的笑容,語氣卻不無戲谑,“別以為低着頭人家就注意不到你。”
葉瑾垂眸不語,若有所思地望着手裏的清酒。
秀錦伸手去拿放在他那一邊的水果,一邊趁機提醒他道,“你還別嫌我啰嗦,公主已經在那邊盯你老半天了。”
葉瑾終于擡起頭,容顏已是一片看不出情緒的平靜,“是誰下的手?”
“你大哥的一個妾室。”秀錦剝了一顆葡萄塞進嘴,含笑贊道:“這葡萄不錯。”
葉瑾側頭略一思索,沉吟着道:“……前天私會張嬷嬷的沈氏?”
“沒錯。”秀錦抿了口果酒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雅多羅可真夠狡猾的,怕自己的人被曝光,現在有事都是讓你娘身邊的張嬷嬷傳話。”
葉瑾沉默下來,一時也沒個聲音。
正深思間,坐在老夫人旁的雅多羅已經起身,袅袅婷婷地朝這邊走過來。她今天穿了一襲雪白的曳地望仙裙,上衣以細細的絲帶束緊,顯出完美波瀾的胸.型,性.感精致的鎖骨,腰間是一條極寬的镂金百蝶腰帶,襯着那腰更是不堪盈盈一握,柔滑的煙羅水裙優雅垂落,出塵的韻味中又增添了幾絲媚态。
秀錦看得直微眉,下意識地對比了下自己這一身翠色月華八寶立水裙,不得不感嘆一聲雅多羅真是好心機。葉瑾素來愛各種月白衫,這麽一來,這兩人倒是穿起了情人衫,而她這個妾室倒像是個路人甲乙丙了。
紗衣飄搖間,雅多羅已到跟前,端莊地行禮道:“葉公子,前些日我們大羽國多得您的狹義相助,這才能迅速平定內亂,雅多羅敬您一杯。”
她纖手執杯,說這話時微低了頭,刻意挺直了腰板,愈發顯出月匈前那一片起伏的風光。
貴國公主親自敬酒,葉瑾自然要給她這個面子,當即起身雙手去接她手裏的酒,卻一個“不小心”,手背好巧不巧地擦過那一團裹在白紗裏的洶湧。
雅多羅瞬作驚慌狀往後退一步,臉上飛出櫻桃般的紅霞,一握裙角,羞怯萬分地轉身跑了。
葉瑾顯然也被這個“意外”弄得有些愣怔,過了好一會,才緩緩地坐下來。
放下雅多羅敬的那杯酒,沉默好半晌,才沉沉道:“行了,不用憋着。”
話音一落,秀錦便捂着肚子趴在他身上笑得喘不過氣,将旁邊一衆默默圍觀的人看得莫名其妙,不是吧,以潑辣小氣愛吃醋出名的秀姨娘,目睹少爺這般不下心揩了公主的油,不僅不生氣,還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莫不是氣急而笑,還是氣急魔了障?
要不是這裏耳目衆多,葉瑾真想将伏在肩上的人一腳踹開,只能抿着唇,努力地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終于笑夠了,秀錦抹掉眼角的淚,不怕死地追問道:“手感如何?是不是很爽?”
葉瑾只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讓她自己體會。
再說下去自己就要被記恨上了,秀錦識趣地舉手認錯,“好吧,我錯了,不笑了。”
然後托起半邊臉,一雙眼睛似有意無意地回頭望向雅多羅的方向,他們現在坐的位置,雅多羅那角度只能看到他們的背影,見不到兩人的表情。
秀錦輕笑了聲,以只有兩個人才聽到的音量調侃道:“你方才發什麽呆?按理來說,你不可能讓她吃到豆腐的。”
“……”
“不會在想要怎麽溜回景陽苑吧?”
“……”
秀錦暗嘆了一聲,直起身,幽幽地說道:“別想了,想也沒用。這裏這多人看着,你就是隐身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刻離開。”
說話間,紅芽奉了葉老夫人之命過來請葉瑾過去。
秀錦覺得應該會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也纏着跟了過去。
“你怎麽還有心情呆在這裏看戲?去,回去看看丹珠,她剛落了水,也不知有沒有受風寒。”葉老夫人随意找了個由頭打發葉瑾去關心丹珠。
葉瑾沉默着,沒有馬上出聲,秀錦馬上露出往常的潑相,不服氣地說道:“老夫人,不帶您這麽偏心的,明明我方才也受驚了,只是幸得夫君拉住了我,這才沒有跟着掉進水裏,你怎麽不關心關心我呢?”
“你這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裏麽?”葉老夫人現在是連一眼都不願意去看秀錦,板着嚴肅的面孔訓斥:“莫忘了,瑾兒也是丹珠的夫君,哪能時時刻刻都被你占着?身為葉家的媳婦,哪能這般的自私不懂事?”
秀錦被訓得有些悻悻然,只好萬分不情願地目送葉瑾離開。
雅多羅坐在葉老夫人旁邊,自然是将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在心裏暗暗地竊笑,看來,景陽館今晚注定又要不太平了。
236 何以解憂
丹珠像個落湯雞般回到了蘭苑,除衣服時,感覺下巴似乎有什麽東西黏黏呼呼的,讓人很不舒服。
随手摸了一把,掌心紅紅白白的,這才記起今天出席前,鴻錦給她臉上抹了不少的胭脂水粉,這下好了,全糊成了一團,只怕自己剛讓人看了個可笑的大花臉。
正暗自苦笑,鴻錦和蘭心已備好了熱水,在外面招呼她趕緊過來泡澡免得着了夜風。
“少爺實在是太過分了,就只顧着秀姨娘!”蘭心将丹珠濕漉漉的頭發撥到身後,忿忿地給她打抱不平,“我和鴻錦姐姐是不會游泳,不然我倆早跳下去了!那幾個會游的小厮見少爺不吭聲,瞻前顧後地也沒個人敢随便救人,但凡少爺對丹珠姐姐還有一點情分,也不至于讓她自己游上來!”
鴻錦怕丹珠聽着心裏不舒服,趕緊斥道:“蘭心,你瞎嘀咕什麽呢?”
“我哪有瞎嘀咕?”蘭心哼了一聲,憤慨道:“這得幸虧丹珠姐姐不是旱鴨子,不然我倆得拿網子去撈人了!”
這話是誇張了點,但也和事實相差不遠,丹珠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蘭心的關心,想到自己眼下處境尴尬,又想到前途的艱難叵測,心裏不由泛起了酸。
蘭心還想再說些氣話,忽然見到鴻錦在不停地跟自己擠眉弄眼,才注意到丹珠黯然的面色,也識趣地乖乖住了口。
洗完澡後,兩人忙裏忙外地拾掇了一通,麻利地将洗浴用的桶和水都清理出去了。丹珠怕秀錦久了見不着她們要發火,催了幾次讓趕緊回宴上,省得到時要累她們被秀錦斥責。
屋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瞬間冷清了不少。
丹珠料着葉瑾他們應該一時半會還不會回來,索性披着濕漉漉的長發到竹林亭子吹風,順便理一理思路。
今晚的事毫無疑問是有人故意為之,哪有這麽湊巧,偏偏就将她推向了秀錦那邊?若不是葉瑾及時出手拉住秀錦,說不定她就成故意加害秀姨娘的兇手了。
這會是誰下的手?丹珠将參加今晚宴席的客人都歸納篩了一輪,最後落定在葉冰黛、雅多羅,以及秀錦這三個人身上。
她和葉冰黛是陳年舊賬了,雖說有段時間沒接觸,但嚴格來說那些舊仇沒算翻篇,只是暫時擱置彼此互不相擾而已,鑒于此人劣跡斑斑,揪着機會想給自己下馬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雅多羅和秀錦這兩人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都有下手的動機,或許是雅多羅想借自己去加害秀錦,又或許是秀錦自己故意設下的圈套,想以受害人的身份讓自己徹底翻不了身。
思來想去,丹珠還是無法肯定最終人選,對着明月長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放棄這個艱難的選擇。
不是她笨,而是敵在暗我在明,實在不好下定論。
“丹珠?”
一聲低喚,打破了四周的寂靜,也讓她的背脊瞬間挺直。
“丹珠。”身後的人又喚了一聲,風吹起他白袍的衣角,他的聲音伴着他腰間吊墜互相碰撞時發出的叮咛作響,有種玉質的音感。
丹珠很安靜地坐在那裏,過了很久很久,她才擡頭:“站住。別過來了。”
葉瑾腳步随話音一頓,意外聽話地停在原處。
圓月如盤,皎皎的月光如一層輕紗,無聲而溫柔地罩在她身上,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那晚月下的屋頂上,她捧着饅頭,坐在上面哭得那般地壓抑和傷心。
他沉默着,竹葉被風吹得嘩嘩響,像他心裏洶湧的暗潮。
後花園點了煙花,砰砰砰地飛向天空,整個夜空被點綴得無比耀眼而美麗,但再燦爛的星光,也落不進他此刻暗色的眸中。
“你……”他終于開口,聲音卻放得很低,低得她幾乎無法捕捉,“沒傷着吧?”
丹珠“呵”地笑了聲,分不出是冷笑還是諷笑,不答反問,“你來做什麽?”
他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重擊了下,渾身都跟着抖了抖。
因為剛沐浴過,她的長發半濕地披散着,一半垂下來半遮了容顏,只看到一半的神色。葉瑾注意到她眸子裏飛快地閃過悲傷,很快又斂了去。
“你走吧,別在這礙我的眼。”她的語氣很淡,卻如若宣判一個死刑。
葉瑾卻不覺稍進了一步,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驀然握成拳,微微顫抖。
他停了下來,又過了不知多久,他才像是終于找回了屬于自己的聲音,彷徨地喊着她的名字,“珠珠……”
丹珠仍是垂眸不動,雖然沒看到他的表情,但她能想象得出他此刻的模樣,也許他良心發作了,眸中多少帶了一點關心,也許還有點愧疚和于心不忍,也許那眼神還會讓自己産生一種他對自己依然還有情的錯覺。
可是那些都是也許,只是也許,她再也不會随意琢磨,也不願意再深究關于他的一切。
“葉瑾,”她的聲音依然很平淡,“你不要這麽喊我。”
留長的指甲深深地掐進手心裏,她緩緩地接着道:“走吧,老夫人在等你,秀錦也在等你。別站在我旁邊,聽到你的聲音,我會難受。”
有風拂過,撩起她的黑發,是他無比熟悉的容顏,神色,卻是從未見過的淡漠絕決。
葉瑾轉身時,習慣性地想去摸當初從她那搶來的桂花香囊,落空時才忽然意識過來。
他早已弄丢了,在大羽國受傷的那次。
确定身後的人不在後,丹珠才去看他消失的方向,心裏有些茫然,又有些難以形容的複雜滋味。
剛在荷塘邊,他對她是那般的冷淡無視,這會又忽然回過頭,在她後面站半天不說什麽話又聽話地離開了,是不是怪異了點?
她沒有細想,只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待在這有他味道的亭子裏,一刻也待不下去。
落水這事,因為沒造成人員傷亡,很快被人淡忘了。
盡管丹珠很想找出幕後主謀是誰,但單憑自己一個人的能力實在有限,又不願意再去求葉瑾這個人,到了最後,她也只能放棄選擇不了了之。
葉老夫人的生日宴過後,她開始頻頻找機會出門,得了空就愛往外面鑽,茶樓酒肆,東街西街的各行各鋪,甚至連停靠着全國各地的貨船碼頭都有她留下的足印。
澧國地大物博,物資豐饒,基本上現代能見到的大部分水果蔬菜都有,丹珠将自己裝成生意人在各大市場轉悠,順便考察有什麽門路是自己可以做的。
澧國出來做生意的女子非常多,大戶人家嫁女時,還會将一些盈利得當的商鋪盤給女兒當做嫁妝。雖然葉府并不支持妾室在外抛頭露面,但沒有嚴苛令止不能外出,大房和二房好些個妾室會偷偷在外面投點錢做點小本買賣,有些還托人在外放高利貸,以此豐富自己囊中存款。
得知這些信息時,丹珠渾然像被人點通了任督二脈,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自覺中浪費了許多時間。葉府每月那點月錢,就跟養老保險金似的,能保證基本支出卻遠不能讓你過上有質有量的生活,唯有走出去,她才有改變現狀的可能。
拟清未來暫定的規劃後,丹珠恍然頓覺過來,其實自己也就是深陷迷陣而不知,她早知道,一個女人如果過分依賴男人,一味放縱自己沉淪在失敗的感情中而無法自拔,這輩子也就只能這樣了。
她是從文明開放的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丹珠,身為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現代主義接班人,怎麽能一直活得這麽沒出息呢?
有了新的目标,丹珠對未來重新燃起了希望,她現在活得這麽憋屈,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她太弱了,而她為什麽這麽弱這麽沒底氣,歸根結底是因為她身份低微又沒錢。
前者她暫時無力改變,但錢還是可以努力掙一把的。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何以解憂,唯有暴富,等自己有了錢有了賴以生存的事業,她一定會過上比現在好得多得多的生活。
還沒進葉府前,丹珠也曾在京城做過一段時間的小本買賣,對這裏的市場行情還算熟悉,哪怕現在距當時已過了四年,但整體也沒太大的浮動,重新熟悉了解并不難。
更何況,市調這種活,她以前在未來世界剛畢業時沒少幹,坐起來十分的得心應手。
生活有了重心,丹珠成日忙着記算每天外出的收獲,對其他的事和人淡了許多,偶然碰見景陽館那兩人,漸漸也能做到心平氣和了。
這一天,她剛要踏進景陽苑大門,正好碰上蘭心捧着一托盤的衣裳從不遠處走來。
蘭心最先發現了她,遙遙地喚了她的名字,小碎步緊着跑過來,“府裏新發了夏衣,丹珠姐姐,這是你那一份。”
丹珠說了聲謝謝,接過來,又見她手裏還有另外一份,顏色比自己的豔麗這份許多,不由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蘭心順着她的目光瞧了瞧自己手中,解釋道:“這是秀姨娘的,我給正要給她送過去。”
丹珠回應地點點頭,正要回房,又聽到紅芽從後叫了蘭心,說是蘭心鄉下的老娘來了,讓她趕緊去廚房後門見人。
想着自己無事,丹珠主動跟蘭心将衣服的活攬下來,親自幫送去了景陽館。
237 似真似假
丹珠願意替蘭心攬下這活,其實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原因,是葉瑾這兩天都不在家。
只要景陽館沒他這個人,那裏對她而言倒不是什麽無法靠近的龍潭虎穴,秀錦也更不是什麽龍啊虎的。
進得裏面時,葉瑾果然沒在裏面,秀錦趴在美人榻上淺酌小酒,好一派的悠然自得。
聽說丹珠帶了府裏分下來新夏衣,秀錦随意抖了兩件看了看,立即嫌棄地丢回丹珠端着的托盤上,“這都什麽老土的款式,一點都不好看。”
丹珠垂着眸沒吭聲,只等着完成任務就回自己的房間。
秀錦重新躺回美人榻,漫不經心地撩起自己的一縷秀發把玩,“丹姨娘,你也有麽?”
丹珠頓了下,謹慎地回道:“府裏各房的人都有。”
不知是不是聽出了丹珠的防備,秀錦揚起櫻色的唇,語氣多了幾分戲谑的笑意,“你那份是什麽樣的?同我的一樣麽?”
丹珠不好的預感更強烈,不過她還是如實道:“不一樣。”
這問題顯然多餘了,秀錦平常去給老夫人請安時,又不是看不到別的妾室,要是發下來的衣服都一樣,那跟清一色的丫鬟裝有什麽差別?頂多就是面料和款式好看一些而已。
秀錦像是忽然來了興致,連忙對她道:“你将你那份拿來給我看看。”
丹珠抿住唇,不用想也知道接下來的發展了。
果然,秀錦見到她那份夏衣時,頓時一掃之前的懶散勁,愛不釋手地撫摸着衣服上面的花紋,“你這花色我看着甚是喜歡,反正我身形和你也差不了多少。這樣吧,我和你的換過來,你就領我那一份拿去穿吧。”
丹珠無所謂,反正就算有所謂也沒法争贏,幹脆省了力氣很順從地應下來。
抱着被換過來的衣服,丹珠轉身剛要離開,迎面遇上了從外面回來的葉瑾。
她表情沒什麽變化,行了一禮便神色自若地離開了。
反倒是葉瑾,停在原地,好一會都沒有動。
“回魂了,人都走了。”丹珠一離開,秀錦立即将自己剛贊不絕口的衣裳丢一邊,重現掂起飲到一半的酒杯,嬉皮笑臉地打趣道:“你回來遲了一點,虧我還替你把人多留了這麽久。”
葉瑾沒看她,一言不發地進了內屋,再出來時,身上已換了一身素白文竹長袍。
他素來愛美,又有潔癖,秀錦知道他肯定在裏面将自己拾掇了一遍,愛耍嘴皮子的毛病忍不住又犯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更早一點回來,丹珠這會都走了,你把自己收拾得再玉樹臨風又有什麽用?人家又看不到現在的你。”
葉瑾斜睨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解釋,“回來路上遇了幾個探子。”
秀錦臉上笑意頓消,正色道:“……你殺人了?”
“……”
秀錦挑挑眉,沒有否認,便是默認咯。
将杯裏剩餘的殘液一飲而光,秀錦一邊給自己斟酒,一邊搖頭喟嘆着道:“真意外,我記得你好像已經很久不親手殺人了,不怕打草驚蛇麽?”
“我沒有動手,是他們自殺的。”葉瑾撩起衣袍坐下來,臉部的線條略顯冷硬,“若是我從頭到尾都毫無察覺,才叫打草驚蛇。”
好吧,什麽都是他說了準,秀錦眨巴眼睛,“他們有警覺到什麽麽?”
“沒有。暴露行蹤後,那些探子即刻咬毒自殺了,我只是裝作沒從屍首身上找到幕後主謀而已。”
秀錦沉默下來,自斟自飲了兩杯清酒,才很中肯地下了定論:“你急了。”
這要是換成從前,他一定會冷靜地等待更好的時機。
葉瑾沒有回她的話,目光望着丹珠剛剛離開的方向,許久都不動。
*****
蘭心見完娘親回來,心裏有點放心不下,便去蘭苑找了丹珠,“丹珠姐姐,秀姨娘剛沒有為難你吧?”
丹珠正在整理衣櫃的衣裳,一邊回着她的話,“沒有的。”
蘭心松了口氣,正想說“那就好”,卻無意中發現丹珠手上拿着的兩件衣服花色很眼熟,好奇地睜大眼問道:“丹珠姐姐,這不是秀姨娘的衣服嗎?”
衣服是經她手領出來的,自然清楚哪些是屬于丹珠,哪些是屬于秀錦的,丹珠那部分葉老夫人有特意關照過,用的面料和花色都比一般的妾室好一點。
蘭心粗粗地在櫃子裏找了一輪,她找到了另外幾件給秀姨娘的,卻一件都沒找到本該屬于丹珠的。
丹珠無所謂地笑笑,“她更喜歡我那份,就換過來了。”
“太過分了!”蘭心握緊拳頭,義憤填膺地說道:“她怎麽能這樣?少爺已經給她訂了不少流雲坊的款式,為什麽還要過來搶你的?”
丹珠并不以為然,反過來安慰她道:“沒事,反正我衣服已經夠多了,多幾件少幾件都無所謂。”
說到這個,她從挑了兩件花色鮮嫩的交給她,說道:“這是給你和鴻錦的,你們倆一人一件。我不知道偏喜歡什麽顏色,回頭你們自己商量吧。”
“給我們的?”蘭心受寵若驚地接過來。
丹珠以為她嫌棄這是已婚婦女的款,趕緊解釋道:“雖然你們現在穿着早了點,不過你們倆也快到适婚年齡了,說不定過一兩年嫁了就能穿上了。”
鴻錦和蘭心并不是那種死契賣身的丫鬟,只要提前一個月辭工便可以收拾包袱走人,比較自由。
丹珠想到古代女子結婚都早,随口就這麽提了一提,誰知蘭心聽到一嫁人,一張小臉頓時飛起了紅暈。
丹珠只當她在害羞,笑着說道:“你要是實在不喜歡,家裏有嫂子什麽的,也可以轉送給她們。”
“不會不會,我怎麽可能不喜歡呢?”蘭心拼命搖頭否定,接過衣服,如獲珍寶地撫着手裏的柔滑面料,低低地輕喃着:“我還沒穿過這麽好的衣服呢……鴻錦姐姐肯定也會很高興的。”
哪有女孩子不愛漂亮的?她和鴻錦都是窮人家的孩子,進入葉府為婢的這些年,所得的月錢大部分都是給了家裏做補貼,也就只留了一點放在身上做應急用。平常用的都是葉府統一發配的最一般的胭脂,一年四季大部分穿的都是葉府發下來的的丫鬟裝,每次得了休假回家,來來去去也就是穿那兩套衣服,舊了也不舍得買新的。
蘭心在葉府也有好幾年了,雖在這裏見慣了世态炎涼,但還是保留了自己那一份單純天真,她本來就鐵了心向着丹珠,現在又見丹珠願意将新衣服送給她和鴻錦,心裏更是感動不已。
“丹珠姐姐……”蘭心抱着衣服,猶豫了好一會,最後還是将心事說了出來,“……我可能,過兩個月就要回家了。”
丹珠聞言一愣,“為什麽?……你的契約期到了?”
蘭心紅着臉點了點頭,“家裏給我談了一門親事,也是們村裏的人。”
“可是……”丹珠張着嘴,有些不能馬上接受這個信息,“我記得你好像才十五歲……”
她不願意去想象,面前這個才剛進入花季雨季的少女,不久之後就列入已婚婦女行列了。
“下個月是我十六歲的生辰,可以嫁人了。”想到家鄉的心上人,蘭心臉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這幾年我存了點錢,湊上他的那一份,可以在京城開個包子鋪什麽的,到時我們也不用非守在老家種那一畝三分地。”
談起未來,蘭心滿眼泛着亮晶晶的光,充滿了對未來的期盼和渴望,将丹珠看的也不由跟着羨慕起來,柔聲道:“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好了,我祝你幸福。”
“謝謝你,丹珠姐姐。”蘭心握緊丹珠的手,真誠地說道:“你一直都對我這麽好,就算……就算我不在這裏了,我也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
丹珠聞言有些感傷,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輕地說道:“說什麽傻話呢?你只是準備嫁人而已,又不是以後我們都不能再見面了。你不是打算跟你未婚夫在京城開包子鋪嗎?到時我去給你捧場。”
“嗯!”蘭心露出燦爛的笑容,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縱然心裏很舍不得,丹珠也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只是誰先走誰留後而已。
結婚是人生大事,她挺想為蘭心做點什麽盡一盡自己的心意,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