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萬一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壞人,她就得不償失了
,也沒露出半點挑剔的神色,泰然自若地坐下來用早點。
丹珠站在旁邊,默默地等着他吃完。
這頓一點不豐盛的早點,沒一會便進了葉瑾的肚,雖然他吃的很快,但并不狼吞虎咽,優雅貴公子的形象一點都沒被破壞。
末了,他不知從哪裏掏了塊藕色的娟帕擦嘴角,丹珠一直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很快發現他手上這塊帕子相當眼熟,似乎就是自己前幾天剛繡好的桂花手絹。
當即一把奪了回來,她氣得大怒,“不問自取就是盜,你不會不懂這點道理吧?”
葉瑾眨了眨眼睛,語氣有些無辜,“我夫人的東西,難道我用不得麽?”
“誰是你夫人!”丹珠瞪着他,聲音繃得像從從牙縫裏擠出來。
她最讨厭看他這副不着緊的模樣,仿佛不管她過去為了他陷入多麽水深火熱的煎熬掙紮,他也全不在乎,以為自己不管怎麽樣都會受得住,殊不知誰的忍耐都是有個度的,她也一樣。
她在那邊忍着當場爆發,葉瑾卻笑了起來,起身拉住她的手,“別站着,坐下吧。”
“免了。”丹珠揮開他的手,迅速整了整表情,冷淡地開口道:“你想說就說,不說也罷,我也懶得浪費時間聽。”
葉瑾看她也是真的忍到極致了,慢慢地重新坐下來,望着面前的碗碟,像是在思考要如何開口。
丹珠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忽然有點膩味了這樣跟他幹耗着,心一橫,轉過身就想離開這裏。
“十個月前,我在暗中協助平定大羽國內亂的過程中,被亂黨重傷,差點丢了性命,躺了足足兩個月才能下床。”
身後傳來的清晰嗓音,成功地讓她的腳步頓在原地。
“對不起,我原本打算先好好同你過個年,然後再正正經經地重新把你娶進門。”葉瑾望着她的背影,臉上全然沒了剛才的輕松閑适,無比誠懇地說道:“臨危受命,沒來得及告訴你一聲就出了遠門,是我的錯。”
丹珠僵僵地立在那,沒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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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瑾起身,緩緩地走到她背後,停住,“在我重傷卧床的那段時間裏,我沒有一天不想你,想着如果我不在了你會怎樣,也許你會從葉家逃出去,或許很快就會遇上別的男人,跟別人生孩子過下半輩子……一想到這些,我就難受得不行,恨不得放下一切馬上回來找你。”
丹珠心底狠狠一痛,無邊無際的苦澀,猶如一波一波的浪潮,将自己吞噬其中,無法自救。
深吸了一口氣,她緩緩地吐出,“我只想知道,我這段時間受的苦,都是你有意為之麽?”
葉瑾沉默下來,半天才說:“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雅多羅在我身邊安排了很多眼線,為了顧忌你的安全,我不得不這麽做。”
“是嗎……”丹珠嘴角翹起一絲自嘲的笑容,其實她也能聯想得到,他需要秀錦這麽一個角色配合他去做事,而她,絕不是那個合适的人選。
她不擅長僞裝自己,更沒辦法像秀錦那樣豁出去,這樣的她,如何能逃過雅多羅那些人的毒眼?怕是只會壞了他的大事吧?
這樣的真相真叫人憋屈,葉瑾的出發點也許是為了她好,可這并不能掩蓋她為此所受到的傷害,理智上的理解歸理解,可在感性上,她的心真沒辦法因為他幾句甜言蜜語和一個不得已就被安撫下來,真的沒辦法。
248 你比我狠
屋裏重新陷入長久的沉默中,兩人都沒說話。
丹珠腳站得有些麻了,想動一動,可鑒于當前氣氛實在過于詭異,兼之後面還有個背後靈似的葉瑾緊盯着自己,只好忍着酸麻繼續杵下去。
就在她即将受不住想要打破沉寂時,葉瑾大步一跨直接繞到她跟前,以極度克制的溫柔嗓音道:“珠珠,不管我先前做了什麽,都是為了我們倆的未來。”
“我們倆的未來?”丹珠一字一頓重複咀嚼這幾個字眼,嘲諷地笑道:“你指的是,我會像囚犯一樣繼續被困在葉府的未來嗎?”
葉瑾被她這句話噎着了,望着她,眸色有些晦暗難明。
“我不想要這樣的未來。”丹珠疲倦地嘆氣,“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能不能放過我?”
葉瑾沒出聲,唇色卻漸漸泛白。
丹珠別開視線沒去看他的表情,她知道這句話或許傷到他的尊嚴了,可她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很委婉了,仔細想想,在他身邊這麽久,自己總是無辜受罪,過去圍在他身邊的那些女人,上官憐兒,張思思,上官靜兒,雅多羅……從頭到尾,哪一次不是無妄之災?
如果說遇到一個完美的對象,是前世拯救宇宙造下的福報,那麽,攤上葉瑾這樣的一個男人,大抵是她上輩子搶了他老婆滅了他全家才欠下的孽緣吧?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們倆究竟算不算兩情相悅過,或許是有過的,只是歷時太短,我還來不及品味其中的美好和刻骨銘心,就已經心寒意冷了。”丹珠停頓了片刻,輕聲道:“或許你有這樣那樣的苦衷和理由,但我實在經不起這一再的反複折騰,我不想再受罪了。”
這些話,就像一把利刃,一點一點地淩遲葉瑾的心,他手僵了又僵,良久才勉強擠出一絲沙啞的聲音:“那都過去了,以後……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半點苦。”
丹珠搖了搖頭,眼圈漸漸紅了起來,“別再說這些話……可能是我不夠喜歡你吧,我沒有辦法為了你再犧牲自己,我們真的不合适。”
葉瑾瞳仁驟縮,剎那間,他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我們分手吧。”丹珠說這幾個字的時候,莫名地想起很多年前,她的初戀男人跟自己提出分手的場景,只是這一次,換成了由她提出。
他停了幾秒,聲音更嘶啞了:“能不能再給我一次證明的機會?”
丹珠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不能。”停了停,她迅速補充說道:“別再試圖威脅我,那只會令我更讨厭你。”
葉瑾往後退了一步,胸口劇烈起伏。
空氣中的氧氣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呼吸都變得極為困難。
丹珠只想着快刀斬亂麻地結束這一切,冷着臉道:“麻煩你準備我的休書和契約書。待會我過來拿。”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葉瑾望着她的眼裏仿佛藏了無盡的悲哀,“真的恨不得馬上離開我嗎?”
丹珠稍稍擡眸,目光冷冽,“對!我要離開你,一分鐘都不想待下去。”
說完她繞過他想離開,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葉瑾猛地抓住她的手。
丹珠暗暗使了力,沒掙開,剛想說什麽,又聽到他一字一頓地開口,“珠珠,我愛你。”
她心口一震,不可思議地對上他的視線。
他用力一拉,将她緊緊地按進自己的懷裏,像是恨不能将她重新化作自己的肋骨。
“珠珠……”丹珠聽見他在自己耳邊輕輕地喚着,“別走,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吃了苦,讓你對我失望,我都可以理解,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丹珠淚如雨下,說一點都不傷心那都是騙人的,想到以後或許這個懷抱會是別的女人的,她心裏就如刀割了似的。
可是那又怎麽樣,她和他之間,終究差距太大,不是一個勉強就能掩蓋過去的。
她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往後退了幾步,“對不起,我還是想走。”
葉瑾笑了起來,聲音充滿了疲倦和自嘲,“珠珠,其實,你比我狠。”
丹珠驚訝地望着他,沒聽懂他的意思。
從景陽館出來時,丹珠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耳邊還想着葉瑾剛對自己說的話。
他說,其實先前他做的一切,是為了完成和皇帝最後的約定。自從确定對她的心意後,他就開始有了離意,他答應端木羿,只要扳倒太後的勢力,并且将大羽國名正言順地歸為澧國屬地,那麽,他便能徹底結束這種為皇帝效命的日子。
他還說,他想和她朝朝暮暮,不想再總是放她一個人在家裏,想帶着她雲游天下走南闖北,帶她吃盡天下的美食,從此過着只有彼此的逍遙自樂的生活。
後來他還說,除了那些表面功夫,他和那個雅多羅沒有半點關系,甚至沒碰過她一根手指頭,一切都只是為了找到大羽國的傳國玉玺才和她周旋的。
丹珠相信他的話,只是對葉瑾來說,或許他覺得自己是情有可原,可對她來說,她也有不能諒解的權利。
回到蘭苑後,丹珠将自己關進了屋裏,一個人抱着膝蓋埋靠在門邊過了一個下午。
其實葉瑾後面跟她坦明原因時,她心裏确實有些動搖,可長期被他壓了這麽久,她心裏的憋屈積累太深,哪可能就這麽輕易化解?
過去兩人的相處裏,她總是生氣吃醋難過的那個,而他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仿佛篤定了自己肯定離不了他似的。
而且在她被蒙蔽的那段時間裏,他總是不顧自己的意願強要她,一點都不知道尊重自己。
嫁人都有個門當戶對的說法,而兩人能長久和諧地相處下去,某些方面需要兩人能做到互補,而她太弱,他太強,她太笨,他太精明,如此的不對等,往後她只有被欺負的份,哪裏有翻身的機會?
就算這次勉強在一起,以後誰也不能保證她就能真的獲得幸福,如其這樣的不确定,還不如趁現在就分了,或許還能讓他對自己保留一兩分的情意。
這一個下午,丹珠想了很多很多,最後還是理智地覺得,分手是正确的。
直到葉瑾過來敲門,丹珠才回過神來。
“我怕你趕着收拾東西,特意過來告訴你一聲。”葉瑾望着她,眼眸黝黑深邃,望不到底,“我不會放你走的,你死心了吧。”
丹珠怔怔地望着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個家夥,他剛剛說的是,不會放過她的意思?
“為什麽,方才我們不是已經……”
“方才我們只是就之前的誤會化解心結。”葉瑾打斷她的話,無視她氣得漲紅的臉蛋,徐徐開口:“珠珠,你若是現在不能馬上原諒我,沒關系,我會等你。等你真的願意原諒我的那一天。”
丹珠和他四目相對,不知怎麽的她忽然很想笑,他現在這個樣子,哪裏是在求她的諒解,根本就是過來命令她,哦,反正事情真相就是這樣,不管你能不能體諒,我已經告訴你了,你也必須接受。
“你有毛病吧?”她氣得渾身發抖,“我說了我不願意和你在一起,你聽不懂人話嗎?”
“聽不懂。”葉瑾從善如流地應下來,“現在開始,我只能聽懂你說原諒我。”
“砰”的一聲,丹珠當着他的面狠狠将門砸上,差點沒撞上他高挺的鼻子。
葉瑾在門外敲了敲門,提醒裏面快被氣瘋的女人,“別再企圖連夜從狗洞逃跑,我會一直守在你屋外。”
“滾!”丹珠忍不可忍地朝着緊閉的門背怒吼一聲。
葉瑾在門外站了好半響,才慢慢地轉過身,卻不期然撞見身後的明黃華裳男子。
端木羿負手站在不遠處,眼裏隐隐藏了點促狹的笑意,也不知在那看了多久。
葉瑾平靜地和他對視幾秒,邁步走了過去。
竹林的亭子裏。
端木羿望着亭外一圈水綠挺拔的竹子,忍不住贊道:“你這園裏的竹子長勢不錯。”
葉瑾垂眸望着杯裏透明液體,淡淡地道:“任其自生自滅罷了。”
端木羿轉過頭,無聲地端倪面前這張秀雅清俊的臉。
其實他一直都有預感,總有一天,葉瑾會完全脫離自己的掌控,只是沒料到這一天竟來得這麽早,原本,他還以為至少要等葉瑾三十歲以後。
“葉瑾,”端木羿斂了神色,認真地問道,“你心裏,可曾怪過朕?”
葉瑾應得很快,“不曾。”
“真心?”
他沒再回話,低下頭,默默地斟酒。。
端木羿眸光一閃,笑了起來,“真不打算留下來幫我?”
他沒有再用朕,而是我,在以一個朋友的身份,請求他留下來。
葉瑾搖了搖頭,“不了,我心意已決,從今往後,絕不再涉足朝廷政事。”
“少了你這樣的賢才棟梁,實乃我澧國的不赀之損。”端木羿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眼神卻銳利無比,“不如你再考慮考慮,我可以允你暫休幾年,等你什麽時候想通了再回來。”
“不必了。”葉瑾撚起酒杯,聲音放得很輕,卻異常清晰,“我不會再走回頭路。”
端木羿嘆了聲,“你才二十五歲,卻已經淡薄了功名利祿?”
“利祿我不缺。”葉瑾頓了下,繼續道:“功名從來就不是我所求。”
“你所求什麽?”
葉瑾看向蘭苑的方向,語氣不覺柔和了幾分,“……正在求着。”
端木羿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神色多了意味深長的意味,“其實,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可我偏偏向往朝朝暮暮的生活,我希望,每天的一日三餐都能見到她。”葉瑾微微一笑,雙眸中柔情如水。
在遇上丹珠以前,他并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麽,也曾想過,或許履行皇命守護江山社稷是自己一生的職責使命,可是自從愛上了她,他的人生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溫度,這才發現,原來生活可以這麽的豐富有趣。
在見不到她的日子裏,他總是忍不住去想和她的兒女情長,原本早已熟悉的黑夜,也因為思念變得煎熬難忍,他厭倦了總是令自己身不由己的皇命,渴望時時都能見到她,摸她,抱她,親她,和她做所有一切只有彼此的親密事,因為有了渴求,而壓在身上的身份,不知不覺就成了他急于擺脫的枷鎖。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個不合格的情人,過去自己不是讓她傷心生氣,就是累她不斷遭難遇險,還好幾次差點死于非命,所以他也能理解,為什麽她在知道真相後仍是堅持選擇離開。
可他怎麽可能放手呢?好不容易清除了攔在他們面前的障礙,無論如何,他都絕不可能放開她。
249 自己的豬
夜色将天際的最後一點橘色日輝吞沒時,丹珠心理上的憤怒終于被生理上的饑餓戰勝,摸了摸咕咕亂的肚子,開始琢磨要不要出去覓食。
古代夜晚沒什麽娛樂活動,睡得早晚飯吃的也早,尋常的這個時候,丹珠都吃完在飯後散步消食中了。
在辘辘饑腸的抗議中,丹珠很陰暗地想着這會不會是葉瑾的一個逼迫手段,他想用饑餓迫使自己屈服的,不然早該有送晚膳的丫鬟過來敲門了,哪會到現在還沒個人影?
正腹诽着,門外有人在叩門,清朗的男聲随之響起,“珠珠,我給你送飯來了。”
丹珠一聽到這把聲音又火冒三丈,要不是極力控制,她真想直接大吼一句“滾開”,但後面轉念又一想,她要真應他話了就是中他計謀的豬,索性閉上嘴,一句話都不吭。
門外的人等了片刻沒等到丹珠的反應,放軟了聲音,幾乎是哄着她:“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你先吃飯,等吃飽了肚子我給你鞭子抽我好不好?”
丹珠在心裏重重地“哼”了聲,不屑理他。
她倔強地維持沉默不出聲,葉瑾耐着性子在門外勸了半響,終于無奈地放棄,将晚飯擱在門口,對屋裏的人道:“珠珠,我把晚膳放在外邊了。”
丹珠趴在門背豎起耳朵,外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至完全消失。
确定外面沒人之後,她屏住氣息,稍稍開了一條門縫,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在外面等候已久的人一把推開了門。
丹珠察覺情況不對想合上門時已為時已晚,葉瑾的前腳已經踏進了門檻裏。
他站在那兒望着她,手上端着滿滿一托盤香氣撲鼻的佳肴,笑容溫柔而缱绻,“餓了吧,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丹珠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繞過他,徑直往門外走。
葉瑾端着才跟了上來,“你要去後花園散步麽?先吃飯吧,吃完了我陪你一起去。”
丹珠抿緊唇直往前沖,權當他是個空氣。
出了蘭苑沒走兩步,後面傳來一股大力拉住她的手臂,丹珠條件反射性地猛地一抽,因為動作幅度過大,不小心撞到他另外一只手端着的托盤,飯菜嘩啦啦地灑了一地。
兩人都愣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地上的狼藉。
葉瑾神色怔怔地,眸底很明顯地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
趁着他愣神的那幾秒,丹珠掙開他的手走開了。
她沒有去太遠的地方,生怕被葉瑾追上來找到自己,找了個隐蔽的假山角落坐到月中天才回的房。
剛進了屋還沒坐下,她新的近身丫鬟鳴音送夜宵來了。
丹珠掃了一眼桌面,紅稻米粥,蝦米拌莴筍,藕絲荷粉,杏仁豆腐,分別用四個不同顏色的菜碟盛上,粉白紅綠,煞是好看,光是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美食無疑最是讓人消解情緒的利器,丹珠心裏的氣悶頓時散了不少,洗淨了手坐下來開始進食。
粥和菜都是剛新鮮出鍋的,碗碟上方飄着袅袅的熱氣,丹珠舀了勺米粥送進嘴裏,軟糯香甜,又吃了片莴筍,鮮翠爽口,好吃得完全讓人停不下來。
不知是不是餓了一天的緣故,丹珠覺得這頓宵夜異常地合口,還沒一刻鐘,桌上的東西全清進了她肚裏,連顆蔥花都不帶剩的。
“鳴音,府裏換廚子了?”丹珠擦着嘴角,在鳴音過來收拾碗碟時随口問了這一句。
鳴音手上動作頓了一下,應得有些不自然,“沒有呢,還是那幾個。”
丹珠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
鳴音見她沒起疑,暗暗松了口氣,端着碗碟飛快地出去了。
門外不遠處,葉瑾早就站在那等着她了。
看到盤面上幹淨得只剩下菜汁時,他原本陰郁難解的面色頓時雲霁雨散,嘴角甚至還隐隐含了點笑意。
之前忙裏偷閑的特訓總算沒白費,她還挺賞給自己臉的。
鳴音偷看了眼面前的男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少爺,其實……這些菜府裏的廚子都會做,您大可以交給他們。”
在她看來,三少爺這樣高高在上的人,和廚房油煙根本不搭配。
葉瑾聞言淡淡一笑,“不行,自己的豬,總是要自己親自養才放心。”
鳴音茫然望着他,有聽沒有懂。
“以後由你負責送飯,”葉瑾肅着臉,穩穩地端起葉家三少爺的架子下命令。“但你要切記,不能讓她察覺是我做的。”
……
葉瑾回來後的第五天,丹珠終于百分百肯定确定葉府換了廚子。
對她這樣舌頭天生比別人敏銳一分的人來說,要分別其中的差別不算難,原來的廚子總體口味偏鹹重,而最新上來的飯菜則整體偏淡了許多,菜式也比從前的豐富了許多,時不時還會出現一兩道她從沒見過的地方特色菜肴。
丹珠對這新廚子還停滿意的,唯一缺憾,就是水平相當不穩定,偶爾會出現失敗作品,例如昨天的土豆切得太厚,還沒炒熟就端上來了,讓她吃了個半生不熟差點消化不良。
不過,比起葉瑾死纏爛打,換廚子這種小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在葉瑾回來前,丹珠的生活步調基本是吃飯睡覺散步三部曲,現在變成吃飯睡覺吃飯睡覺在吃飯兩步曲,真不是她自甘堕落将自己完全徹底淪為一頭宅豬,而是她只要一打開門,都會每次毫不例外地撞見倚在門前柱旁的白色人影,當即馬上關門,連門檻都不用邁。
他真正做到了他先前所說的“一直守在屋外”,丹珠早上開門見到他,下午開門見到他,晚上開門見到他,半夜他還在,是他,是他,還是他,用陰魂不散來形容都不為過,
這一天下午,丹珠又一次蠢蠢欲動,想出去透透氣,開了門,意外地沒找到守在門前的葉瑾,她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趁着當下沒人趕緊溜出了景陽苑。
路上,她猶豫着要去桂花園還是去荷塘,因為想得太投入,就連葉瑾什麽時候迎面走來都沒察覺到,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到了跟前,就算想馬上扭頭就走也來不及了。
“珠珠。”這一聲,他喚得很是綿延,眼裏盛放的柔情着幾乎要滿溢出來,差點沒閃瞎一旁同來的柳潇。
丹珠沒理他,當他是陌生人般無視而過。
葉瑾立即丢了客人跟上去。
“你不要跟着我。”丹珠嗓音和她表情一般,又冷又硬。
葉瑾唇角一彎,笑着提醒她:“這是我家,我還不能随便走了?”
丹珠被噎住,扭過看他,“你家這麽大,非得跟着我?”
“你是要去賞荷吧?我也去的。”他還是好脾氣地笑着。
丹珠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眼左右,剛為了盡快甩開他,不知不覺就走向了通往荷塘的唯一道路。
“不是,我要去看桂花。”丹珠改變方向往右邊走。
葉瑾背着手,不緊不慢地也跟着轉了路線。
“你不是去要賞荷麽,還跟着我做什麽!”丹珠忍不可忍地蹦出一句。
葉瑾笑眯眯地反問她,“就許你改變主意,不許我臨時變卦麽?”
丹珠一再被他刺激,聲音大了起來,“葉瑾,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幼稚?”
“我再幼稚,也是你調.教出來的。”見她開始發怒,他不僅不慌,反而笑得越發燦爛。
丹珠忽然停了腳步,他也跟着停下來。
“我回房了。”她看着他,一字一頓地開口:“別再跟着我。”
葉瑾笑意頓斂,神色也随之黯淡了幾分。
丹珠不想跟他繼續在這大眼瞪小眼,轉身折回去時,才注意現場原來還有別的圍觀群衆。
剛只顧着和葉瑾鬥氣都忽略了柳潇的存在,許久不見了,丹珠一想到這人居然就是秀錦,心裏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對上丹珠略顯複雜的眼神,柳潇摸了摸鼻子,神色裏端不住有些尴尬,“師侄媳,好久不久了。”
丹珠沒出聲,眼睛定定定着他不動。
柳潇被她直視的目光看得頭皮一陣發麻,趕緊将醞釀已久的歉意表達出來,“之前實在對不住,師侄應該都給你解釋清楚了吧?”
丹珠點了點頭,仍是一派的沉默不語。
葉瑾停在丹珠的身邊,含笑道:“珠珠,你之前不是懷疑秀錦不是師叔的易容術麽,要不要讓師叔現場證明給你看?”
雖然很不想跟他搭話,但丹珠沒能按捺內心的疑惑,“怎麽證明?”
柳潇掩住唇清了清嗓子,再開口時,聲音換成了妙齡女子的軟哝嬌聲,“丹姨娘,去,把我的雪兒尋回來。”
丹珠詫愕瞪大眼,一臉我還真信了你的邪。
柳潇恢複本音,頗有些無奈道:“變裝就省下了吧,又是縮骨又是貼人皮面具,忒麻煩了。”
丹珠漸漸緩過神,也不知該怎麽表達自己的震驚,“柳大哥,你這……也太神奇了。”
“哈哈,江湖走跑的雕蟲小技罷了,不足一提。”柳潇嘴上說着謙虛的話,張揚的笑聲可一點都不謙虛。
接到葉瑾橫過來的暗示眼神,他識趣地止住笑,“那什麽,你們聊,我去酒窖解解酒瘾。”
“等一下。”丹珠喊住他,停頓了幾秒,繼續說道:“你要喝酒,我的房裏有,不如一起吧。”
柳潇聞言愣住,還沒想清楚要怎麽回絕,葉瑾冰刃一般的冷眸已經朝自己這邊刺過來,趕緊婉拒了,“師侄媳,你真是愛說笑,你的房間我哪能随便進去。”進去了師侄還不得砍死自己?
丹珠無視旁邊介于隐忍和暴怒的男人,笑着繼續邀請他,“柳大哥你說的什麽話,我之前也受過你不少幫助,難得見面,我只是想和大哥你好好敘個舊。”
柳潇聽她一口一個大哥的,一腦門的瀑布汗加黑線,“你太客氣了,什麽幫不幫的,都是自家人麽。”
“既然是自家人,大哥你就別再拘那些陳規了。我先回房讓人給你備酒菜,等你過來。”
丹珠說完也不給對方回複的時間,直接回了景陽苑。
柳潇啞然地望着她匆匆離開的背影,半響,才艱難地扭過頭解釋,“師侄,你也看到了,實在不是我想去,是師侄媳強迫我……”
葉瑾面色陰沉沉的,皮笑肉不笑反問,“嗯,我都看到了,所以師叔,你知道待會該怎麽做的?”
柳潇看他臉都快硬成黑鐵板了,心裏禁不住一陣哀嚎,為什麽他這麽可憐,當秀錦時慘遭他在丹珠那受氣後的遷怒,變回柳潇了又要被他推出去當盾牌,這都什麽事兒啊?
250 任重道遠
深秋的夜晚格外幽涼,月華如水,如一層薄紗輕輕地籠着景陽苑。
今晚蘭苑的燈火也比往常都通明,難得有客人來訪,丹珠特意多點了幾根蠟燭,雖然比不上夜明珠如白熾燈般的效果,但也夠亮堂的了。
酒菜剛備好,丹珠就聽到從門口傳來一聲貓叫。
“雪兒?”她猛地回過身,不可思議地瞪着外頭那一團白絨絨的毛。
好幾個月沒見,雪兒還記得她,邁着小步子走到她腳跟前,仰着頭,“喵”地又叫了一聲。
丹珠驚喜地将它抱起來,“還真是你,太好了,原來你沒死。”
話音剛落,門外随後而至的柳潇接口應道:“師侄說怕你傷心,沒舍得真對它下手,當時在外頭找了只外形差不多的貓屍替代的。”
丹珠聞言愣住,垂眸望着懷裏的白毛,心裏也形容不出個什麽滋味。
柳潇踏進門檻,用力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的菜香,嬉皮笑臉地說道:“師侄媳,你給我備了什麽菜?聞着很香啊。”
丹珠連忙請人進來,“都是我自己做的家常菜,希望你不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柳潇餘光瞄到正廳的那一桌子菜,紅紅綠綠,有魚有雞,看着還不錯的樣子。
丹珠将雪兒交給丫鬟帶去喂食,跟着他一起落了座。
對着面前滿桌子的菜肴,柳潇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問道:“真的都是你自己做的?”
丹珠肯定地點了點頭,邀請柳潇時已過了晚膳的時間,她不想去麻煩廚子為自己重開煤竈,又想着自己也有好些日子沒下廚了,一時興起,就親自做了幾樣以前拿手的。出鍋之前她都試吃過了,馬馬虎虎還成吧。
柳潇是空肚來訪的,本想入了葉府見着了葉瑾再好好吃喝一頓,結果在被領去景陽苑的途中碰見丹珠,被她這麽一邀請後,葉瑾一生氣就再不管他了,導致他到現在都沒撈上一口水喝。
都是熟人了,柳潇也不客氣,執起筷每一樣都試嘗了一口,最後很中肯地下評價道:“師侄媳,你別怪我心直口快太實誠,你這水平,和師侄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丹珠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柳潇這話說得,好像經常吃到葉瑾做的菜似的。
見她一副明顯不信的表情,柳潇從善如流地給自己斟了杯酒,一邊休休不喋地道:“雖然我一直都不想承認,不過師侄确實是個人才,只要他有心,就沒什麽學不精,廚藝這等小事自然難不倒他。”
這話誇得有些過分,丹珠在心裏哼了聲,顯然并不吃這一套,“你吃過他做的?”
“吃過,簡直吃得不能更多!”憶起那段悲催的過往,柳潇抿了口酒砸吧幾下,忿忿地抱怨:“我因為先前欠他的一筆賬未清,這次他随軍征戰大羽國也把我也一起逮着去了,平日裏除了給他出謀劃策跑腿兼賣命外,還得負責試吃他每日研發出來的菜式。”
丹珠略感錯愕,“他在打仗中還有閑情練廚藝?”這種事,大概也只有葉瑾能做出來吧?
“那可不是?”柳潇郁悶地給自己塞了塊魚肉,“他說得抓着時間趕緊把廚藝練好,等打完仗了好回頭哄你開心。”
丹珠心裏五味摻雜,一時也沒個聲音。
柳潇不動聲色地瞄了她一眼,狀似不經意地道:“剛開始我以為他只是一頭熱,弄兩天就歇了,誰曾料想他竟堅持到打完仗的最後一頓飯。你在他身邊的時日不短,應該也清楚他這人毛病多的沒完沒了,平日裏碰了點灰都要馬上換衣服的人,廚房那種地方,他居然也能呆得下去。”
丹珠垂着眸,維持沉默。
空氣因為她的不回應變得沉悶下來,柳潇清了清嗓子,盡量用最輕松的語氣道:“剛開始時,他做的菜實在難以下咽,不是太鹹就是太焦,後面才慢慢開始有了長進,也越來越像那麽一回事,除了土豆夾生之外,其他菜都算有模有樣,一點都不比酒樓的大廚差。”
一聽到土豆二字,丹珠不知這麽的就聯想到府裏新換的廚子,每次上的土豆也都是半生不熟,不由問道:“是嗎?他抄的土豆總是夾生?”
柳潇見她終于來了興致,立即說道:“是啊,他說你可能更喜歡脆一點的,每次火候都會故意差一些。”
丹珠呆呆地聽着,整個人愣愣的。
柳潇還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