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Chapter 5
路安一直沒有回複男明星的消息,因為很快就開學了,課業和資格考試的壓力湧上來,導師也開始了和她一周兩次的會面,她有些喘不多氣,記事本上每個周一都被紅筆鮮明地标上了第幾周的字樣,說度日如年也毫不為過,彈琴的時間也挪到了深夜。安靜的琴房隔間的門有的半敞,有的全開,她努力讓自己沉浸在音樂中,但是氛圍卻再也不是月光曲詠嘆調。多了些兵荒馬亂的嘈雜。每次被作業或者科研任務榨幹後撲倒在床上時,新媒體號裏的兩條留言好像會說話的眼睛,那個寒夜裏的微弱暖意給她以柔和的注視。一個多月過去,終于熬到了春假,長達一周都不會上課,老師們也貼心地把作業全部順延,周五的晚上路安終于可以早早躺在床上玩手機,消息就不失适宜地跳出來。
是私聊。
下周放假,你想出去玩嗎?
上次送我回家,就當我感謝你,帶你出去玩怎麽樣?
路安的對話框已經點開,打字的手指還在徘徊。他的消息如機關槍,不給人以喘息的餘地。
我在準備新專輯,也想出去采風。
人生的狂喜有時是蓄謀已久後的一擊而中,有時是心如死灰後的枯木逢春。
三月末的波士頓還很冷,路上開了十幾個小時,路安一頭紮進Airbnb的床上時已經想回家了。俄亥俄的湖多得不得了,為什麽一定要折騰到查爾斯河邊來散步,她面無表情地盯着眼前被Dunkin’Donuts 的甜甜圈塞滿嘴巴的包子臉,嘴裏狠狠咬着咖啡杯的蓋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明星更習慣旅居,清早的包子臉不施粉黛也容光煥發。
春天的查爾斯河是加拿大鵝和狗的查爾斯河,早春時節,柳樹的枝條尚還肅殺,只是多見肥鵝搖擺,胖狗便溺,直到轉向更開闊處,河水碧藍,安靜地奔流,映照着兩岸寬闊的馬路和高大的建築,可以想見這裏夏日的勝景,必有千帆競發,萬鳥翔空,必是很不同于歐柏林的水岸。男明星将手肘倚在欄杆上,風吹起他半長的頭發。
我以前住過一個地方,門前也有一片水,那是靠近入海口的一條支流,每年的這個時候,天氣雖然還冷,還是會有人下午去河邊曬太陽,遛狗,跑步,還會有一群年輕人在河邊的草地上踢野球。河邊就是高速路,我要穿過那個地方交通最繁忙的地段才能從河邊回到我自己租的房子。那時候我就特別羨慕那些在下午曬太陽,遛狗,散步,踢足球的人,也羨慕開車回家吃飯的人。
他強調下午,強調回家。
路安沉吟,
也是這邊的地方嗎?
是,離波士頓很近的一個小地方。
原來不過是找個伴舊地重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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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安冷笑。
明明是帶你來神往已久的地方。
男明星甚至笑了起來,似乎在笑她的脾氣。
我們去個你喜歡的地方吧,這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甜品店。
他從褲子口袋裏翻出一只黑色的口罩戴上。路安看着他若有所思。
你怎麽不叫經紀人陪你采風?
她對我很放心,不會管那麽多。
咖啡館門前的小木牌上花體字寫着Bach,男明星的眼睛直盯着櫥窗裏玲珑的甜品,有扭曲的提琴,舞動的高音譜號,都是幾何與音符的抽象組合,他招手找路安。
要那個黑白鋼琴鍵的。
慕斯入口冰涼,淡淡的甜味還沒來得及品嘗就已經消散,覆盆子內餡很酸,裹着薄薄的可可蛋糕胚滲出絲絲苦氣。室內的陽光盈滿甜品和咖啡的香氣,男明星說,确實很好吃,不甜。路安聽着笑起來。那時的他們都不知道,被精美藏起來的酸和苦,并不會被甜蜜消解,只會在不知道何時到來的以後,如緩緩化開的藥丸,澀出滿臉的淚水。
那一年早春的波士頓是路安所見過的最鮮活的城市,她那麽年輕,不知世事深淺,對未來還抱有無限的熱忱和憧憬,然而生活的真相就在于,緊握的手會放開,門內的守候不知門外的遲疑,那些一遍一遍打濕枕巾的夢終會成為現實。路安并沒有錯,她會咬牙頂住飄搖無定的風雨,過上越來越好的生活,而有些人來了又走的腳步聲,響徹在走廊,不在開門的一刻,她永遠無法揭曉答案。
夜裏,他們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喝酒,窗外是流光溢彩的燈火,男明星卸去了白日的裝扮,如鄰家的平凡少年,他們如老友般聊天,随意開着玩笑,世界在酒精的作用下變得柔和可愛,而那個聲音不停在路安腦中如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