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帶着他來到一個不起眼的冷飲店當中
好久沒來,這裏的招牌都被油漬染得變了樣。
“小妹妹,又來啦!”老板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子,見我來,一把毛巾摔倒背後去,像個店小二一樣熱情,“诶,怎麽現在沒見你和男友來啊——”
他所說的“男朋友”就是陸羽澤,以前高一的時候,翹課出來吃零食,幾乎成為我們每周比做的事情,而且為了掩飾年齡,咱倆還扮成了成年的情侶。
……那些時光,大抵回不來了吧。
“哦,他還有事啊。”我撒了個慌。
“诶,這個是——”他看着羅森,然後笑起來,拍手道,“我知道了知道了——是你新男朋友!”
我還想辯解,背後的人卻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你猜對了!”
他的嘴唇摩挲着我的耳朵,癢癢的。
我無比矜持地推開他。
“哈,恭喜啊,他很帥啊,比之前的那個帥多了!你要這個,陸羽澤讓給我好了。”記得以前,這個老板對陸羽澤有種不一樣的情愫,說陸羽澤“長得不像個男的,做我老婆還差不多”,所以一直拿着來向我開刷。
“随便你……”我喃喃。
“你們兩個要喝些什麽?”
“幫我們要兩杯沙冰好了。”
“好嘞!”他異常爽快地答道,走開了。
我和羅森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其實這個座位,也是我和陸羽澤幾個常坐的角落。
對面的羅森支頤看着我,我恍惚覺得,他的臉正在慢慢變形,變成陸羽澤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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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什麽呆?”他問我。
“沒有沒有,你知道嘛?我以前經常和他一起來這裏吃東西。”
“當然知道。”他微笑道,“要不然你怎麽會有興致來這裏?呵。”
他大人不計小人過,真是太好了。
我轉移視線望向店外,是大人們圍坐在一張張桌子旁邊,喝酒碰杯,大部分還脫了上衣,無不顯示着原始生活一樣的粗犷。
“诶說真的,這種地方是我第一次來诶,你看看你看看。”他說着,修長的食指往桌子沿抹了一下,指紋上多了一些黃油油的東西,“那麽髒的地方,要不是陪你,我八輩子都不想來這裏。”
“诶!你偶爾下到民間考察一下也是很好玩的好不好?別總是呆在兩小兒店裏面,偶爾做個粗人也好啊。”
“哦……”
這時候,聽着老板大喝一聲“沙冰來啦”,扭着屁股來到我們這邊。
“這叫什麽?”他盯着裏面的冰渣說,“怎麽像要把刀片吃進去一樣?手工那麽差。”
“去你的,這和你見過的麽麽喳喳不一樣,完全由手工完成,現做現賣的啊,原汁原味,很好吃。”
他皺着眉頭,顧慮地用湯匙舀了一口吃進去,那八顆牙上下嚼啊嚼,良久,眉頭舒展下來,點點頭:“還可以。”
“明明就很好吃好伐!”我沒什麽顧忌的,拿起湯匙不停地吃。
他又來了一口,說道:“好不錯。”
“再吃一次。”
“其實還蠻好吃的。”他動作開始粗魯起來。
“诶,你怎麽那麽可愛啊~”這句話确實發自肺腑,看着他前所未有的狼狽吃相,不禁笑起來——他确實很适合生活在這裏。
我們兩個聊了一些有的沒的,漸漸把一杯沙冰吃完,羅森動着那個塑料湯匙,說道:“其實偶爾吃這些東西,還是蠻好玩的。”
“我就說嘛。”
“我說啊,我們下次再來吃——”他的話沒說完,便哽在後頭。
我疑惑地順着他的眼睛,轉身看過去,便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向這個店裏面走來。
兩人中的女生一反常态,穿起了便裝牛仔褲和T恤,耳朵上的大耳環配飾和整張臉搭配得恰好,雖然打扮随意,但是無不顯示她的矜貴氣質,與周圍格格不入。
而男生仍然是我一個月前看到的那樣,T恤牛仔褲,只是留了一頭短發,帶上了耳釘。在我看來,那非但沒有減弱他的氣韻,還是他顯得更加英氣挺拔。
他還是我見過的最漂亮最漂亮的男生。
陸羽澤和夏培挽着手走進來,夏培似乎很不适應這裏的環境,很高興又很無奈地跟旁邊的粗人打着招呼,轉過頭來時,陸羽澤正拿着串燒喂給她,她矜持地咬了一口,用手捂着嘴,男生看着笑了起來。
兩個身體挨得更緊。
他們看着我們兩個,也投來詫異的眼神。
“啊——”首先是陸羽澤的嘴巴驚得張開,想要說什麽。
“你好。”羅森拿起我的手,向他們打招呼。
夏培向我們投來微笑,招招手。
她這次的笑容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我在心底佩服她對我們的寬容,也在佩服我和羅森的寬容。
只是我實在看不慣她的諸多行為。
“一起坐嗎?”夏培說着,已經在我旁邊坐下來。
我說也沒說,直接換到了羅森旁邊。
夏培哭笑不得。
陸羽澤眼睛寫着恍惚,坐下來,又忽的站起來說:“我去點東西。”
“好的。”夏培笑着說。
我沒有看對面的女生,而是轉頭過去問羅森:“你吃完了吧?”
“嗯。”
“那我們還是走了。”
我想要站起來,他卻抓住我說:“我還要吃。”
我給了他一個“想死啊”的眼神。
他倒是毫不在意,示意我坐下,我無奈,只好忍受和夏培共處的時光。
所謂風水輪流轉,夏培現在已經是半個踏進地獄的人了,羅森現在是絲毫沒有把夏氏女兒看在眼裏,畢竟現在靠山已經換了人,這個夏培已經對他構不成什麽威脅。
“現在生活倒是很滋潤?”他對夏培說道。
“不會,公司一方面需要打點,一方面還要應付即将來的訂婚。”
我的起色現在肯定和煤氣中毒一樣難看。
“家裏的老豆可好?”他問。
“他?”夏培聳肩,無奈說,“反正就是那樣,我多久沒見他了,誰知道那個人跑到了哪裏去借錢了?”
說到這裏,我不得不插上一句:“你真的不知道?心渙說看見他……”
“誰管他?反正和我沒關系。”她把手靠在下巴上,發呆。
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表情寫着“憂愁”,那眉頭皺起來,該說是羞花閉月吧。
但是——自己父親有難,她怎麽可以置之不顧?她未免太無情了吧。我心裏狠狠罵了她一遍,嘴上卻沒有說,畢竟父女兩曾經都一樣可惡,自相殘殺管我屁事。
這時候,陸羽澤咳了一聲,在羅森對面坐下來。
兩對人,一個桌子,除了尴尬還有什麽?
陸羽澤對我們兩個說:“我已經幫你們兩個也要了一份,一起吃嘛?”
我剛想說不用。
“好!”羅森大聲答應。
“你們兩個現在在一起?”他看着我們兩個。
“沒錯。”羅森又來了剛才的惡心動作。我自知現在做什麽動作都很醜,只能站在那裏不動,任着羅森折騰,臉上表情風雲變化,心下問候着他的祖宗。
夏培看着我們兩個,忍俊不禁。
“沙冰來了!——诶?”那店小二走過來,呈上杯子的時候看到我們四個人一眼,贊許了一聲,“好戲來了。”走人。
好戲你個頭!我現在真的好想回家啊……
“謝謝。”我和羅森同時說道。
吃的過程中,我盡量表現出一副自然的樣子,和他們一邊談一邊吃,夏培也是第一次被陸羽澤帶到這裏來,和羅森的表現如出一轍,覺得這裏真是個貧民窟,陸羽則澤時不時地把出沙冰裏面的葡萄幹拿出來,放到夏培的杯子裏面。
我知道,他從前就很讨厭這裏的葡萄幹,從前一直喜歡把葡萄往我杯子裏仍,搞得我現在長得都像葡萄。
“你變瘦了。”陸羽澤看着我說道。
他的表情現在變得自然多了,我們四個人的氣氛也逐漸變得融洽起來。
“謝謝!”我得意地搖着頭。
他補了一句和羅森一樣的話:“胸部也小了。”
我無語。
這時夏培看葡萄幹不停地送進來,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吃這東西。”
夏培雖然說着“不愛吃”,但是還是皺着眉吃了下去,我看她想哭不哭的樣子,實在覺得可憐——不必這樣的啦……
“我吃吧。”我把被子遞過去給陸羽澤,“人家不喜歡吃,你拿給她吃,還真想毒死別人啊。”
他“呃”了一聲,猶豫了一下。
“怕什麽,我們平常不也這樣?不是兄弟嘛!”我笑起來,這是真心的。
他也笑,然後把葡萄幹就要往我被子裏面倒。
彼時,羅森的手驀地閃過來,拿着湯匙插進我和陸羽澤的湯匙中間,把葡萄幹接住了:“你不許吃,我來吃!”說着往嘴裏面送。
我和陸羽澤登時無語,帶上一個夏培在旁邊捂着嘴笑。
他翻了一個白眼,看着我們兩個投來的疑惑的眼神,說道:“看什麽看,我想吃啊!”
“好啦,再給你。”陸羽澤哈哈哈笑了兩聲,索性不停地舀啊舀,放進他的杯子裏面。
“很好吃嘛。”他說着,但是看他那雙眼睛差不多要流出淚來……
“那就給多點。”陸羽澤又泛起一貫的惡作劇心理,索性舀了一堆蘿蔔幹在湯匙裏,順便吐了一口的口水,然後往他嘴裏面塞。
羅森竟然深吸一口氣,把他吃進去了!
“太暧昧了吧……”我和夏培同時笑道。看着兩個人還在十分享受這一過程。
我們兩個也互相對望一眼,登時此時不做更待何時,也一起加入到荼毒羅森的行動中來,往他的杯子裏面放零食。
夏培邊做邊笑,最後對小二喊了一聲:“老板,再來兩杯!”
小二拿着沙冰過來時,以為有好戲看了,卻看到我們三個□□羅森的場面,和羅森那一臉要哭不哭的樣子,心下還疑惑着發生了什麽……
第44章 吃完,我們四個人循着從前我和陸羽澤高一時候瘋玩的路線,來到黃浦江大橋去撒野。
四個人站在黃浦江大橋上,靠着橋的闌幹,雙手做喇叭狀開始叫起來,雖然之前,每次我和陸羽澤都會被一些治安人員趕走,但是依然樂此不疲,累教不改,每次都會再來再喊,竟會吼些突破尺度的話題來損毀市容。
而現在咱們身邊又多了兩個人,而且都是兩個“新人”,也不知道他們兩個能否受得了我們兩個野人的行徑。
現在已是午夜過後,上海依然車水馬龍,顯示着國際化大都市的繁榮,我們并排站在橋邊,看着遠處的東方明珠燈火通明,大喊大叫。
“你媽的XX顧客是條狗,以後不要來我的店裏來了!!!!”羅森無處不顯示他的野性,盡情地喊道,“賴塔塔沒有胸部!!!!”
我喊道:“羅氏兩兄弟性無能!!!!”“羅森是個變态!!”“羅夏是個同人男!!!!!”
陸羽澤則喊了些不是人話的東西出來,我完全聽不懂。
意外的是,那邊的夏培,這個時尚達人,竟然在黃浦江大橋這種大庭廣衆之地,一口氣喊了N個髒話:“【禁】【禁】【禁】【禁】!!!!!!”“【禁】【禁】!!!!”……而且在我們三個偃旗息鼓的時候,她還在不停地吼着,無不彰顯她那碩大的肺活量。
那我們三個在旁邊看着她發洩,心下直冒汗——看來真不該把她帶來這裏……
我們趴在旁邊聽她叫了大概幾分鐘,剛想到附近買薯片來聆聽,她終于是熄火,和我們一起背靠在橋邊。
“媽的!當年陸依萍不是從這裏跳下去的麽?現在真想跳啊……”她把頭聳拉下來,還回味剛才一發而洩的快感。
陸羽澤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我終于鼓起勇氣問她:“你到底怎麽了?很不開心的樣子。”
她聽到我這句話就瘋了一樣笑了一下,像洩了的洪水一樣:“不開心!當然了,我活了那麽久我開心過多少,我為了什麽,就為了拿到那麽多人杯子當中的點可憐的錢啊!為了那個沒有什麽羞恥心的父親,那個把我撿回來的男人的家業,我還要不要我的尊嚴了……”
我聽她不停地喊着,最後索性聲嘶力竭地哭出來。
輕輕拍拍她的背,我才發現她是那麽高卻那麽瘦,背後突兀淩厲的蝴蝶骨好像就要掙脫開來飛掉。
我不是沒有聽陸羽澤說過,她其實并不是夏先生親生女兒,只是從孤兒院帶來的一個商業籌碼,這些年來一直為了夏家的事業而活,為了那些算計陰謀而煩惱,才鍛煉出她這副久經沙場不敗的硬骨頭。
這最後,她終于是倦了,學會把自己的僅有的資産存起來,自己創立了家業,所以在夏家的潰敗後,還能自力更生地活着。
我想不通這個二十幾歲就經營事業的女子經歷了多少的磨砺,也想不出她到底受了多少夏先生的身體或心理的淩辱,但是那副殘忍鑄就的硬骨頭,終究要搭起自己的梁柱。
我們明白,埋藏在觥籌交錯之間的那個真性情,現在終于是發洩了出來了。
“哈哈哈哈……”她哭了之後,那張淚流滿面的臉就開始對着我們笑,“要不要一起去買零食吃吃?”
我們三個也跟着一起笑。
覺得今晚實在太奇妙了,三個原本背向行走的人,現在卻越到同一條軌道來。
在瘋玩一番之後,我們才真正的告別。
夏培和陸羽澤在上車的前一刻,對我們招着手。
我突然想起什麽,跑過去對夏培道:“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
“嗯?”她捋開自己額頭上的劉海。
“你弟弟——夏宇天他……”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但是我真的現在不知道他在哪裏,我已經找了他那麽多天了,每次找到他就是不願見我,好像最近一次,在兩小兒店的門口有人看到過。”
我“哦”了一聲,失望而歸。
“他估計是要去找你吧,卻不敢到你家裏去……”
“我……”我無話可說。
“他是真的喜歡你,我從沒有看到過他這樣。”
夏宇天,你到底在哪裏,要是真的想我,求求你回來……
“對了。”她拍着我的肩,“等到下周的星期六,我和陸羽澤會有異常訂婚儀式,希望你能來參加。”
我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只是回敬了她的好意一笑。
“走啦。”羅森拿着我走人,我在最後轉頭,給了他們兩個招了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