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游樂之星

游樂之星

“沒事吧?”

良久,赤葦京治出聲才讓千夏晃過神來。

她慌忙別開眼,借力重新站直身子:“我沒事,謝謝。”

當兩人重新朝方才野崎梅太郎和佐倉千代的方向看去,兩人和追逐他們的NPC都已不見蹤影。

他們走散了。

千夏對真正的靈異事件抱有敬畏之心,卻完全不怕一眼便知真假的妖魔鬼怪。顯然,赤葦京治也歸結于膽子大的那一類。兩人并行往前走時,因為完全不會被冒出的NPC吓到,對方感覺無聊幹脆繞開他們。

這間鬼屋是上下兩層的設計,有多種路線可供玩家選擇,當千夏與赤葦京治臨近出口時,耳後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叫聲,聲線極其熟悉。

“是野崎同學和佐倉同學呢。”千夏停住腳步,轉身朝黑暗的方向看去。

赤葦京治也随着千夏停下來,叫聲愈來愈近,很快便看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如風般沖向光明之彼岸。

野崎梅太郎拉着佐倉千代的手腕,最後的良知是沒有把她抛下,由于是閉着眼亂沖的緣故,他們甚至沒有看見前方等待的千夏和赤葦京治,徑直越過他們沖走了。

千夏感受到赤葦京治無聲嘆了一下氣,碰了碰他的手腕:“赤葦君不覺得最近嘆氣次數有點多嗎?”

被點到的赤葦京治僵了僵,不太好意思地移開眼:“啊,是嗎?”

“不要嘆氣,幸福會溜走。”千夏眨眨薔薇粉的眸子,歪頭朝他笑道,“如果赤葦君有什麽煩惱的話,歡迎向我吐訴。”

“很感謝,不過我沒有什麽煩惱。”赤葦京治慢半拍将視線對上千夏的,他稍彎起一點唇角回答。

“嗯。”千夏沒有再深究,只是說,“如果有什麽不順心赤葦君可以放心告訴我,在這裏發生的事,我永遠不會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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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葦京治愣了一瞬,表情流露出千夏看不懂的神色,那雙墨綠色的眸子裏仿佛流轉着淡淡的惋惜,那瞬息萬變的複雜情緒他只字未提,只是淡淡應道:“好,謝謝你,千夏。”

來到出口處,全程奮力奔跑的野崎梅太郎和佐倉千代撐住膝蓋粗喘着氣,對比之下,淡定出現在門口的千夏和赤葦京治仿佛與他們玩的不是一個項目。

“野崎同學,關于場景你記錄下來了嗎?”赤葦京治看着驚魂未定的野崎梅太郎,一臉平淡地問道。

原本就足夠恐慌的野崎梅太郎聽見這事兒,雙手從膝蓋上離開轉而抱住腦袋:“完蛋了……完全忘記了……”

“那麽,需要再來一次嗎?”千夏自然地問道,“不然會不會影響創作呢?”

“我、我還是不去了!”佐倉千代本就不大好看的臉色更沉重幾分,她趕蒼蠅似的擺手,渾身寫滿了抗拒二字。

野崎梅太郎靈魂簡直要飛升:“不,再去一次的話,恐怕我的人生也會跟着結束。”

看着她們的樣子,千夏有點兒想笑,又覺得過于失禮,便悶悶地忍耐着微笑。

倒是一旁的赤葦京治別過臉去,雖然沒有發出聲響,肩膀卻不禁一顫一顫的。

“那我們接下去做什麽呢?”千夏另起話題道。

這會兒,野崎梅太郎和佐倉千代終于克服了腿軟,重新振作起來。

佐倉千代高舉起手,提議道:“要不要去坐過山車啊,那個很好玩哦!”

“過山車嗎……”野崎梅太郎聽後喃喃自語,“讓麻美子或者鈴木其中一個人恐高怎麽樣?但為了愛,ta還是勇敢地坐上了過山車,并且在對方的鼓勵下克服恐懼,‘麻美子真的很棒呢’‘不、這都是因為鈴木同學在身邊’這樣的情節怎麽樣?”

千夏的微笑僵硬在嘴角,她雖然沒有坐過過山車,但單單朝那最高峰看一眼,伴随着人們的驚聲尖叫,便不免令人緊張起來。

“我沒有問題。”赤葦京治清了清嗓子淡聲道。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千夏身上。

千夏點點頭:“我也沒問題。”

達成共識後,一行人來到過山車的隊伍之中。

這款過山車名叫‘游樂之星’是東京唯一一輛4D過山車,不僅僅是正面俯沖,車廂還會随着軌道旋轉而360度改變方向,光是聽着介紹就令人感到聞風喪膽,也因如此,名號雖響,大部分人還是對它敬而遠之。

僅僅排了二十分鐘隊伍,就輪到了千夏等人。

車廂是兩個人一排的形式,興致勃勃的佐倉千代和野崎梅太郎勇往直前,被工作人員分配在了第一排,而千夏和赤葦京治則被安排在稍微靠後些的位置。

真正坐上位置,被铐上安全設施,千夏才終于有了實感。心髒一擊一擊愈發沉重,先前不愉快的回憶也緊随着蔓上心頭。千夏握緊從肩部安全設備上的金屬握杆,她無意識間愈抓愈緊,指尖都攥得泛白。

“你還好嗎?”赤葦京治的聲音鑽入千夏耳蝸,溫柔沉穩的聲音仿佛一顆定心丸,讓她稍微緩過神來。

千夏搖搖頭,她幾乎能夠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笑容十分勉強:“我沒事。”

“如果害怕的話要不要……”

赤葦京治話沒說完,千夏便猜中後半句,打斷道:“真的沒關系,如果可以的話,赤葦同學把手借給我好嗎?就像那次在醫院時一樣。”

赤葦京治聽話将手伸向她,神情還是略顯擔憂。

千夏将自己的掌心覆在他的上面,赤葦京治的手心溫暖又寬厚,細細感受的話能夠感覺到掌心與指尖上薄薄的繭,大抵是訓練留下的勳章。每次與他雙手交握,千夏總覺得懸着的心受到安撫,重新定下心來。

但這次還是不大一樣。

過山車啓動後,座椅自動緩緩旋轉,游客們正面朝下緩緩上升。千夏呼吸再度急促起來,眼睛一瞬不瞬,感受着自己與地面的距離緩緩拉長,高度的提升讓她腦袋幾近空白。

“怕的話就閉上眼。”赤葦京治的聲音伴随着呼嚕嚕的風一塊兒飄向她,千夏感受到赤葦京治握緊她的手松了松,而後轉為十字相扣,“別怕,我在。”

別怕,我在。

明明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四個字相結合,卻仿佛擁有無窮魔力。千夏心跳漏了半拍,飛快看向赤葦京治一眼後,乖順地垂下眼皮。

看不見就不會害怕,不要去想就不會害怕。

千夏如是安慰着自己,腦海中不自覺浮現出童年時候的回憶,而她對高度的恐懼也是從那時候開始。

其實事到如今再去回想,并不是多麽嚴重和不得了的事兒。

她4歲時,父母尚未提出離婚,但硝煙早已彌漫整個家庭,争執、譏諷還有相看兩厭的情緒,就連不谙世事的孩子都察覺到幾分。

小千夏尚且記得那是最平凡的一天,父母又一次因為她請家庭教師的事情起了争執。或許是忍耐到了頂峰,小千夏不想再聽見爸爸媽媽的聲音,也不想再看見他們因為争吵而橫眉冷對的模樣,她沿着階梯自己攀上別墅的閣樓,可閣樓上還是能聽到零星的尖聲話語。

于是,小千夏看見那扇閣樓窗戶。

因為力氣小,她花了好一會兒才費勁打開窗鎖,又陰差陽錯爬上屋檐。

那天風很大,不知何時把窗戶吹得合上,爸爸媽媽也在争吵過後氣沖沖離開家。

小千夏抱着腿坐在屋檐上,不知過去多久,她的腿麻木了,因為稍微的移動差點兒滾下去。對于四歲的孩子而言,四層至地面的距離足夠高,她恍然間望向地面,心髒忽得抽了一下,恐懼感也不自覺間将她包裹住。

她終于感覺到害怕,抽泣着落下眼淚,可爸爸媽媽沒有回來,誰也沒有發現她不見了。

直到黑夜壓下來,回到家的媽媽發現小千夏不見蹤影,才後知後覺将她從屋頂上接下來。

終于回到屋內的小千夏臉上布滿風幹的淚痕,一時間竟然忘了哭泣。反倒是将她摟在懷裏的媽媽眼淚一刻也止不住,或許是明白原因,媽媽沒有責備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說對不起。

小千夏擡起她細細小小的胳膊試圖環住媽媽的後背,她輕輕拍拍媽媽,聲音不自覺發抖,卻還是努力振作精神:“媽媽,不要哭了。對不起。”

那件事情之後,爸爸媽媽再也沒有獨留小千夏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哪怕有事離開,也會請阿姨來幫忙照料。

随着時間不斷流逝,那股恐懼在千夏記憶中被蓋上一層薄薄的沙,本以為已經結痂痊愈,可再度将它撥開時,發現原來它一直存在于深處。

千夏回過神來,感覺自己手心似乎沁出一層冷汗,驚覺後她試圖抽回手,卻被赤葦京治牢牢握住。

赤葦京治就在她身邊,明确這樣的想法後,千夏的恐懼雖不能完全消除,卻還是平靜了幾分。

很快,一圈結束,過山車也在站臺前平穩停下,千夏的心也堪堪落下。

野崎梅太郎與佐倉千代連呼過瘾,千夏在一旁露出得體的微笑,腳下卻是軟綿綿一片。赤葦京治向來是個細心的人,這時也不例外,他與千夏往日裏相隔的半米安全距離拉近,以備不時之需。

“去玩那個吧!海盜船!”佐倉千代閃着星星眼朝不遠處的游樂設施一指。

“我有點不舒服。”赤葦京治忽然開口,他目不轉睛對着佐倉千代和野崎梅太郎,“野崎同學和佐倉同學先去玩吧。”

“诶……怎麽會?是暈車了嗎?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佐倉千代看上去十分慌亂,一連吐出好幾個問句。

赤葦京治搖搖頭:“沒什麽,讓千夏桑陪我去旁邊坐一會兒就好。”

“那好吧。”佐倉千代收起交織着擔憂與可惜的目光,将視線轉向千夏,“那就拜托千夏了。”

被點名的千夏眨眨眼,很快微笑道:“沒有問題。”

目送野崎梅太郎和佐倉千代的身影離遠,坐在附近甜品站圓桌上的千夏終于有機會朝赤葦京治道謝。

赤葦京治搖搖頭,轉而用相當認真的眼神對上千夏的粉眸。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我希望你不要勉強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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