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螢火細雪

螢火細雪

野崎梅太郎的短篇漫畫一上市反響就不錯。

作為不為人知的重要角色,赤葦京治與千夏擁有最直觀的感受。

漫畫上市的那一周,班級裏女孩子們大半傳閱起那本雜志來。

關于情節、男女主人設萌點的讨論在他們耳邊此起彼伏。

興許是不知不覺間默認兩人是一對兒,女生們很少再主動找赤葦京治講話,反倒是将千夏變成她們的[攻略對象]。

“千夏同學,你有看夢野老師新刊登的漫畫嗎?”

——以這樣的話題為開端。

千夏身邊圍繞的女生越來越多,課間的私人時間幾乎被擠得快要消失。

好在話劇的排練間隙讓她稍稍喘口氣。

倚在休息室牆邊的千夏垂眸默記着屬于她那部分的內容,餘光感受到坐在站在另一側的赤葦京治朝她這裏投來眼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距離話劇正式表演,還有14天。

莫名其妙上升的同性緣并沒有令千夏感到不愉快,只是壓縮了與赤葦京治最後的共處時間讓她有些煩惱。

她從未感到時間流速如此之快。

千夏眼珠朝赤葦京治的方向偏移一點,對方這會兒已收回視線,垂着眼皮落在劇本上。

休息室的燈光是暖橘色的,演員們喜歡待在裏頭補覺,通常只開門口的幾盞。朦胧柔和的燈光這樣籠在赤葦京治周身,就連那黑色微卷的發梢都像被染上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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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葦京治沒有發現她的目光。

于是,千夏更加仔細地打量他。

倚靠在白牆邊的赤葦京治身形颀長,明明是運動社團的成員,看上去卻意外清瘦。

他的側臉很漂亮,眼皮很薄,因為距離看不清眼瞳的顏色,仿佛添了一筆神秘色彩,鼻梁挺拔,下颚線又十分鮮明。

先前他周身透露出淡淡的冷感,也随着這溫暖的氛圍消散了。

千夏不由得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人。

赤葦京治掀了掀眼皮,眼神中夾雜着驚訝:“怎麽了嗎?”

千夏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別了別目光。很快,她又注視向赤葦京治。

“赤葦君,關于之前約定的事……你還記得嗎?”她放低音調,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開口。

赤葦京治顯然沒有料想過千夏會提起這件事,沉默片刻後他點了點頭。

“待赤葦君回到那個世界後,讓木兔同學進入這裏就好,我會妥善解決好一切。”

千夏嘴角微微勾起,卻沒有多少真正的笑意。

赤葦京治愣愣點頭,只是一晃神的工夫,她臉上的陰霾便已消失不見。

千夏與赤葦京治都是新人,好在話劇部的前輩們負責又耐心,給予足夠的指導。

另一方面,兩人也會在結束排練後,抽空排練對臺詞。赤葦京治做所有事都非常認真,即便是這樣不算太情願接下來的工作也都一視同仁。

起初對臺詞時,赤葦京治有些拘謹。

劇本主題是愛情這或許是他局促的源頭,好在前半段以至于絕大部分內容都沒有親密舉動。

除了最後的一段。

女主角對男主角做最後告別的那個吻。

躺在道具床上的赤葦京治迎來史無前例的緊張感,他的嘴唇上先是傳來柔軟的指腹的按壓,而後是傾身下來,隔着手指的親吻。

相隔一厘米的吻。

呼吸紊亂的當然不止赤葦京治。

千夏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平靜,重新直起身子,她花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自己下一步該有的動作。

演員應該有演員的素養,不羞于表達,不摻雜私人情感。

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可真落到自己身上,又無法做到事不關己了。

千夏幾乎是頭腦空白、單憑肌肉記憶念完的臺詞,直到臺下響起以堀政行為首的鼓掌聲,才将她的思緒拉回來一點兒。

“很不錯啊,千夏和赤葦真的是第一次演話劇嗎?”因為驚喜,堀政行的眼裏泛起星星點點的光,“真的感覺很不錯,雖然只是第一次完整排練,但情感的流露,還有‘想觸碰卻收回手’的克制都表現得很好!”

聽他滔滔不絕地闡述着感想,身旁拄着拐杖的鹿島游心底浮起淡淡的不爽:“前輩是覺得我演得不夠好嗎?”

堀政行認認真真地打量鹿島游一番,思索一陣後回答:“鹿島你也演的很不錯。”

“啊啊啊前輩那個微妙的停頓是什麽意思!”鹿島游意識到不對勁,“前輩是敷衍我的吧!”

聽着底下鹿島游與堀政行你來我往的對話,氣氛被活躍起來,臺上千夏也終于松了口氣,從先前緊張的困境裏邁開腳步。

有了第一次的經歷,往後雖然無法做到完全心如止水,至少能夠控制情緒。

日複一日的排練讓時間的齒輪都仿佛轉動得更快,眨眼來到話劇演出當日。

演出伊始,是千夏所飾演的女主角在白雪皚皚中發現自己重生的獨角戲。臺下座無虛席,她忽然明白為何有些戲子因入戲太深而迷失自己,此刻,她沒有一絲緊張情緒,真正進入到劇本中間。

哀傷悠長的背景音樂中,身着華麗貴族服飾的赤葦京治出場。

因為這套服裝貴重又難借,這也是千夏第一次見他穿。

他緩步朝她走來,像極了真正的王子。

千夏恍惚間回憶起在游戲中與赤葦京治初遇的場景,他穿着最普通的高中制服,白色襯衣與淺灰色長褲,臉上沒有笑意,也沒有其他什麽情緒。

明明他還什麽也沒有說,千夏就已經知道他的特別。

當他出現的那一剎,就像話劇中男主角出場。

是命中注定的。

一切如往常的排練那樣有序地進行着,興許是最後一次的緣故,無論是千夏還是赤葦京治都展現出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更飽滿的情感。

最終幕到來前,底下的觀衆已經抽泣了好一片。

千夏擡手輕輕壓住心髒,深深吸了一口氣。

随着旁白的娓娓道來,千夏從幕布後出現,赤葦京治緊閉着眼,躺在舞臺的那一段。

一步、一步。

千夏第一次那麽希望穿越舞臺的這短距離再長一些。

她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已然來到赤葦京治身前。

千夏屈膝蹲下身,指尖輕柔拂過他的臉頰,頭頂落下一片片細細的人工雪花,其中一片落在赤葦京治的眼皮上。

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再和你說說話啊。

千夏露出一點點笑,即便赤葦京治閉着眼無法看見。

“再見了,我的王子殿下。”

她輕聲說出劇本裏沒有的臺詞,沒有借助手指或是錯位,輕輕吻住落在赤葦京治眼睛上的那片雪花。

*

赤葦京治感受到眼皮上柔軟的觸感時,心跳漏了半拍。

可很快,他意識到了不對勁,透過眼皮的微弱的光消失了,耳畔的聲響也歸于寂靜。

赤葦京治蹙了蹙眉,再睜眼時,他花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自己回到了現實。

沒有一點點預兆,他的任務就此完成了。

心髒像漏了風,有一處變得空落落的。

不過,赤葦京治僅僅花了三分鐘整理情緒,摘下游戲頭盔後,他帶上卡帶和游戲裝備踏上去木兔光太郎家的路途。

一路上他發呆的時刻比往常任何一天要更頻繁。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大概是一時間的悵然若失吧,赤葦京治心想。

木兔光太郎打開公寓門時,沒有料到來人是赤葦京治。

“赤葦,你怎麽來了?”木兔光太郎的情緒仍算不上高漲,不過他還是欠身讓赤葦京治進來。

進入房間後,赤葦京治直入主題:“木兔學長,請再試一次吧。”

木兔光太郎歪了歪頭:“诶?”

“去展示你的扣球怎麽樣?”赤葦京治看着眼前那位自己一直以來注視着的前輩,焦躁的情緒似乎消散幾分,“木兔學長最有魅力的部分對方沒有看見,所以才會拒絕吧。”

“打排球的木兔學長非常耀眼,想必對方也一定會被折服。”

聽完赤葦京治的話,本打算拒絕甚至低沉的木兔光太郎覺得言之有理,于是聽從他所言決定最後嘗試一次進入游戲。

赤葦京治坐在木兔光太郎身側的椅子上,心底浮現出微妙的感覺。

目标已經達成了,本該開心才對。

可腦海中卻不自覺浮現出千夏的身影——赤葦京治猛地一怔,擡手扶住自己的額頭。

為什麽朝夕相處了一個半月的人的模樣,他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明明一颦一笑,舉手投足的動作都那麽清晰,可那張臉卻像是被打上模糊特效。

就在赤葦京治絞盡腦汁回憶之際,身旁的人忽然有了動靜,他收起心思朝木兔光太郎看去。

“heyheyhey!我果然是最強的!”摘下頭盔的木兔光太郎滿血複活,他握住赤葦京治的手,一雙赤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不愧是赤葦啊,這都被你說中了!我進游戲之後讓她看我打球,然後她對我說‘木兔同學真的很帥氣呢’!”

見到木兔光太郎重新富有活力,赤葦京治也松了一口氣,他挂着淡淡的笑:“那真是太好了。”

他想起什麽似的,問木兔光太郎:“木兔前輩,你還記得千夏……就是女主角長什麽樣嗎?”

“啊?當然記得……诶,她長什麽樣子來着……”木兔光太郎撐住額頭努力思考起來,甚至冒出幾顆汗珠來,“怎麽回事赤葦……我該不會得老年癡呆了吧……”

看着木兔光太郎淚眼汪汪,赤葦京治有些後悔問他這件事,不過也幸虧問了木兔學長,他證實游戲的設置就是離開後會被消除對女主角形象的記憶。

赤葦京治安慰道:“不,木兔學長,我也不記得,這大概是游戲組的設置,不是木兔學長的問題。”

他頓了頓繼續說:“恭喜你木兔學長,成為第一個攻略成功的人。”

宮侑和宮治兩兄弟已經回兵庫縣,赤葦京治只好将游戲郵寄過去。

包裹被快遞員取走後,赤葦京治久違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熟悉的氣味和眼前的一切卻令他想念。

他擡手拂過被千夏吻過的那只眼睛。

千夏……

怎麽就忘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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