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思慮(1)
思慮(1)
那清冷如玉的容色在她心中揮之不去,她曾有一瞬,覺着此人興許真是能通天意的神人,如若不然,怎麽他的一字一語,皆像無數塊石子,震落在她心上,讓她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唉,可惜了,”周元景似想到了何事,惋惜一嘆,“若我說,以先生的相貌與才華,本可以找個登對的姑娘家。只可惜,因他這層身份擺着,注定了一世無法婚娶。”
通天意者,順應自然之道,自不可對俗世兒女情長有所挂念。她早就聽聞過這些,只是被周元景說出之時,她竟也跟着有些惋惜起來。
“能得到此等榮華和待遇,”她颦眉淺笑,又覺自己的惋惜有些多餘,或許似這般淡漠之人,從不把思緒放置心上,只是冷眼看着世間日仄月滿,聚散離合罷了,“這也是他應承受的。”
周元景憶起方才她與先生那對視之舉,愣了如此之久卻不行禮數,在他看來是為不敬。
他害怕慕微在先生眼中的印象就此跌落谷底,于此小心翼翼地提點道:“你可別小看了先生,與那些老者相比,他雖年紀尚輕,但厲害着呢,以後無論何時遇見,都得對他敬重之。”
而馬車正好在此時行至了流玉宮前,她留下一句“這些……我自然是知曉的”,便緩步下了馬車,不等他開口言說告別之語,揮了揮手,清婉身影便消逝于少年将軍的視線中。
經過北苑時,姜慕微正巧撞見姜音蘭與清漪正在用晚膳,她款步行入殿內,随性般坐至膳桌旁。
“姐姐回來了,來,讓我好好地伺候将軍夫人!”清漪嬉笑着起身,忙為她添置了碗筷。
姜慕微拿起碗筷夾了些菜肴,默了少時,随後與她們平靜地言道:“我方才……見到當朝國師顏大人了。”
清漪聽罷很是好奇,湊近了些,與之眨了眨眼:“怎麽樣,他真的有傳言中那麽神嗎?”
揚唇指了指上空,姜慕微故作神秘般回着:“人家可是國師,知曉萬事,哪容得我們在背後這般議論他,小心都被他聽了去。”
聽聞此言,清漪忙捂住了朱唇,不住地颔着首。見清漪這般俏皮的模樣,姜慕微莞爾,不再打她的趣,靜默地吃起菜肴來。
嬉鬧歸嬉鬧,可顏谕所道之語仍于她腦中盤旋。他知曉是她用黃花茉莉毒害了芸妃,能這般說出,定是掌握了一些線索。
既是掌握了線索,他應亦是有法子将此事壓下。憑借着此人如今在朝中的權勢地位,有何事他擺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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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欲讓她單獨去尋,定是想以此作為要挾,心有他念,好讓她聽他擺布。
本想着算計此人一番,令此人成為她的手下敗将,卻未曾想,竟是他先出了手,她扯唇一笑,好一個先發制人。
可此事真的如同一根毒刺,紮在她心底的最深處,任其怎麽拔也拔除不去。
若是東窗事發,芸妃被害一事被查明,聖上一怒之下,定會賜她一杯毒酒。不只是她,就連她的母妃與清漪,皆會受到牽連。
說不定後宮的那些妃子們,說她是婉嫔指使,最毒婦人心,只為争得聖上的那一份寵愛,嫉恨芸妃,便将那芸妃毒害而亡,陛下最先賜死的,或許是姜音蘭。
說出去也許會被他人笑話,她似乎被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人,威脅了。
“長慕!你給我出來!”宮門外傳來呼喊聲,而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來者是日日與她作對的平念。
姜慕微從容jsg自若地起身,不緊不慢地向宮門口而行。不用想便知,平念定是因賜婚一事而來,此番也好,該來的總會來,她倒要會會,這個平念究竟想如何對付她。
望着向來沉穩冷靜的長慕向自己行來,平念望着她處事不驚的模樣,似是任何之事都無法将她激怒,氣便不打一處來。
平念指着面前神色平靜的姜慕微,憤然道:“你是不是存心氣我的,明知我喜歡元景哥哥,你還非要讓他去向陛下讨要賜婚!”
聽罷,姜慕微揚了揚唇角,微緩上前一步,慢條斯理地啓着丹唇。
“平念大可親自去問問你的元景哥哥,究竟是我脅迫他去讨要的賜婚,還是他……纏着我不放。”
“你!”這下,平念似徹底被惹怒了,本就一直看她不順眼,如今更甚,藏在心底已久的話語霎時破口而出,“你仗着元景哥哥對你死心塌地,就如此嚣張,如此胡作非為!”
忽而明白了些許,平念咬了咬牙,眼裏滿是怒意:“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元景哥哥,你看中的,只是他的家世與地位?”
姜慕微暗自笑了笑,平念就是這般,随意幾句話,就能輕易地将其激怒,這樣的人,根本無從與她争鬥。
“我是否心悅他,都與你無關,”她故作降低了些語調,對平念冷笑一聲,“這一切皆是他心甘情願……”
怔然地後退了幾步,平念不可思議地瞧着眼前又佯裝回溫婉模樣的長慕,不住地搖了頭:“我不能讓元景哥哥毀在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手裏,我一定要說服元景哥哥去退婚!”
思忖了幾瞬,平念又道:“若他執意如此,我便讓母妃去說服聖上,收回谕旨。”
好似早有預感平念會這般言說,姜慕微不為在意地勾唇,晏然回着:“到時,說不定他不但不會感激你,還會記恨你呢。”
面前的女子心思太為缜密,平念自知不是長慕的對手,再這般耗下去,吃虧的終歸是自己。
可她始終不願看着元景哥哥往火坑裏跳,心下一橫,便決意與長慕做個了斷。
“下個月的秋狝圍獵,聽說你讓元景哥哥帶着你去?”平念收斂了些跋扈的性子,也不知在盤算些什麽,“這樣也好,你敢不敢與我平念比試一番?”
平念的話語似是讓姜慕微出乎意料,她依舊平靜而立,撫着微皺的雲袖:“比試什麽?”
“自然是圍獵。”說此話時,平念情不自禁地上揚着嘴角。
宮中人皆知,平念公主是出了名的圍獵能人,早年間,聖上還為此賞賜過平念許多金銀珠寶,分量卻是比那後宮中的嫔妃還要多上幾倍。
此後,每年的圍獵,聖上都要帶着這平念公主一同前往,一是想為獵場助助興,二是想看看她是不是比往年更勝一籌。
這分明就是不公平的比試,姜慕微不得不承認,對于圍獵,她一竅不通。
“雖為公主,可我們是南祈的公主,要與男子一樣血氣方剛,”平念像是占到了先機,不帶絲毫猶豫地繼續道,“我若向你發起挑戰,你敢不敢應下?你若是不敢,那便是膽小無能。”
姜慕微與之對視着,沉默了片刻後,忽而開口問:“賭注為何?”
見其未有婉拒之意,平念頗感自豪地說起:“若是我勝了,你就放過元景哥哥,讓陛下收回這道賜婚。”
“若我輸了,”她頓了頓,眼裏閃過一瞬的黯然,“此後,我便不再過問你與元景哥哥之事。你看如何?”
姜慕微淺淺一笑,随後竟是波瀾不驚地回着。
“平念要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我平念何時食言過?”有些遲疑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平念再而相問:“所以,你到底應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