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西洋百貨

第32章 大西洋百貨

在視線的盡頭,有一扇窗戶。

窗戶?

明明其他地方都很溫暖,這裏卻很冷,風很大。

薛硯舟:“我知道為什麽賈鴻會那麽說了,因為這裏有窗戶,風大。”

耿秋跟着他指着的方向看過去:“窗戶?哪來的窗戶?”

可是,通道盡頭明明就有一扇窗,外面很亮,也很……

很溫暖。

“嘶——”

薛硯舟手臂微微一痛,他回過神來,發現是林葉拿着筆在上面輕輕戳了一下。

他意識到什麽:“謝謝。”

然後,薛硯舟看了眼自己的屬性。上面赫然顯示。

精神:-3。

所以,剛才他是被什麽污染了,才導致精神下降?

窗戶,是精神下降之後看到的東西,而“冷”則是看到窗戶後的反應。事情似乎,沒那麽簡單。

他們已經繞着促銷攤位轉了有一圈了。

Advertisement

可是,扶梯不見了。

明明在之前,幾人已經确定穿過這片區域就能找到扶梯。可是進來之後,卻如同進了迷宮。

潘陶抓了抓頭,有些煩躁:“這破商場太特麽大了,還不讓帶吃的,媽的,趕緊搞定之後走人。”

有趙曉天在場,他的話不能說得太過清楚。但其他玩家都知道,潘陶抱怨的是副本地圖。

據薛硯舟從小飛那了解的來看,低級副本一般地圖都比較小,局限在一個房間一套房子或者是一個院子裏。

靈異源頭也很好找出來,對人的精神和耐力考驗也沒這麽高強度,怪不得潘陶有些焦躁。

噩夢游戲的通關結算,有好幾個方面。地圖探索度,劇情觸發度,還有就是靈異收集度。

但是,即便玩家将這些都做到了100%,沒有找到源頭的話,通關判定得分不會太高。

潘陶皺眉:“要不,幹脆從那扇窗戶出去算了?”

“哪來的窗戶……”耿秋停了一下,“不對,那裏真的有窗戶?什麽時候出現的。”

“不是一直在那裏嗎?怪不得這裏這麽……艹!”潘陶一個急剎車,差點沒把那個“冷”字給說出來。

薛硯舟看着那邊的窗戶,皺眉:“不能再轉下去了,我們現在越來越不對勁了,總會說出那個字的。”

林葉忽然小聲說了句:“歌。”

對了。

廣播中,還是在放歌。

之前他們每次被困住,找到離開的線索,都是來自廣播中的歌曲。

[一家大小度團圓,成群結隊去拜年,孩兒快樂笑嘻嘻,穿上新鞋換新衣……]

耿秋:“穿新鞋,換新衣?”

而他們現在的位置,恰好就是服裝區。難道,要換上新衣服才能前往下一層?

薛硯舟:“有可能,但也不太能确定,要不試試?”

潘陶是個行動派,避開旁邊的假人,走進一家店鋪。

正在整理衣服的售貨員,迅速走了過來。她滿臉笑容,殷勤道:“尊敬的顧客,要不要看看我們的新款,穿上正好保暖。”

保暖……

薛硯舟走了過去。

才一進店鋪,他就覺得不對。

很冷。

這個想法才一冒出來,他眼角餘光就看見假人模特微微顫動一下。

原來,并不是不說出那個“冷”字就能完全安全的,在這個地方待久了,精神會慢慢降低,降低便會看到那個窗戶。

會覺得“冷”。

在負一樓,覺得餓不是好事,會有售貨員過來推銷食品。而在這裏,覺得“冷”,會有假人模特給你送溫暖。

它抱着你,你融入它,便溫暖起來。

潘陶正要說些什麽,就被薛硯舟打斷:“好,幫我介紹一下吧。”

“你……”潘陶一句話沒說出來,還是憋了回去。他也看出來,這個薛硯舟,雖然號稱自己是新手,但每次做什麽都是有目的。

絕對不是那種魯莽壞事的新手。

潘陶對第一次進副本的新手意見那麽大,着實是因為上一次副本,他被一個菜鳥連累得夠慘,差點沒死在副本裏。

不管怎樣,先讓假人安靜下來。薛硯舟發現,售貨員過來推銷的時候,假人的動作便停了下來。

他跟着熱情的售貨員走攤位,攤位內很擠,挂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

薛硯舟微微

皺眉,他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不好具體描述,但不是新衣服的味道。

“這件衣服怎麽樣?”售貨員拿出一件卡其色的外套,熱情介紹,“衣服不大,觸感特別好。”

“不大?”

薛硯舟有些疑惑,明明她拿在手上的外套,可以說是Oversise的版型,怎麽能說不大呢。

售貨員服務态度很好,一見薛硯舟有疑惑,立刻解釋道。

“對啊,這件衣服年齡不大,我記得,才十幾歲呢。”

“……”

十幾歲?衣服十幾歲?

就在這個時候,薛硯舟看到卡其色的外套,那些扭曲的線條,似乎像是一個人的五官。

他問:“你們的衣服,是從哪裏進貨的?”

售貨員:“我們只管銷售的,進貨的事情是鄭經理管的,不過,他找到新的貨源之後,我們生意都好了不少呢。不少顧客都說這些衣服看起來薄,穿起來卻特別暖和,像是會自動發熱一樣。”

自動發熱……

那還真是的自帶熱量的衣服。

雖然薛硯舟盡量不去看銷售手裏的衣服,可是眼角餘光還是看到了在衣服內側,有黑色的毛發狀物體。

此前,大家樂超市的售貨員,嘴巴裂開之後翻轉,變成了李三金。

如果他穿上這件衣服的話,翻轉過來,會不會變成那個十幾歲的少年?

這個百貨公司到底是怎麽回事?處處放着如此喜慶的歌,處處講究賓至如歸的服務精神。難道所謂賓至如歸就是讓顧客永遠留在這裏,成為商場的一部分?

售貨員繼續推銷:“要不要試試?”

薛硯舟問:“可是,有點貴呢。”

“那不要緊的,過年我們商場搞活動,先用再付,您可以先穿,滿意再付款。”

那還真是大大的優惠力度,優惠到不正常。商家都是為了賺錢的,免費的東西才是最貴的。

而眼前這件免費的衣服,代價或許是性命。

薛硯舟當然不會試那件衣服:“還有其他推薦嗎?”

“這一件年齡大一點,但足夠溫暖,顏色也不錯。”售貨員的話越來越可怕,“這一件,可以讓你感受到媽媽的愛

。”

一件一件看過去,薛硯舟都拒絕了。

售貨員還是笑着,她問:“尊敬的顧客,我理解您的心情,過年穿的衣服嘛,總是要精挑細選的,可是,您不冷嗎?”

她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旁邊溫度又下降了幾分。

薛硯舟問:“還有再新一點的嗎?我想要最新的衣服。”

“啊,對了,有一件剛剛到貨的哦。”

剛剛到貨?薛硯舟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微微一愣。他為什麽要問出這句話?

他的目的,是想看看有沒有正常的衣服,穿上正常的衣服然後前往三樓。可是,他為什麽會問有沒有最新的的衣服?

難道又是精神下降了?

他看了一眼數值,發現自己的精神還是“-3”,沒有變化。

售貨員拿了一件皮夾克過來,棕色的夾克,領子上還有羊羔毛裝飾,胸前挂滿了鏈條裝飾,看起來很是朋克。

薛硯舟的視線,停在了裝飾物上。

售貨員:“如果這件您還不滿意的話,我們商場,也有給顧客送溫暖的服務。”

送溫暖。

這三個落下的時候,擺在店鋪內的假人模特,又微微動了一下。

薛硯舟說:“這件不錯。”

他的視線,停在了皮夾克的裝飾上面,銀色鏈條上,挂着一顆金色的牙齒狀裝飾。

售貨員的臉,本來已經有些許扭曲,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高興起來。

“這件是最新款呢!而且夠厚……”

“可是,可以打折嗎?”

“啊,尊敬的顧客,這是最新款,不能打折呢。”

薛硯舟嘆了口氣,“可是我預算不夠呢,如果價格合适的話,我就要這件了。”

他停頓一下:“而且,你看,現在人不多,今天的銷售額也很一般吧?”

這句話,似乎打動了售貨員。而外面,不知何時,顧客又越來越少了。

這是要發生靈異的前兆。

當顧客越來越少的時候,就代表着危險。

站在外面的幾人,已經繃緊肌肉,做好馬上跑的準備。

售貨員為難地沉默片刻:“98折怎麽樣?”

薛硯舟還是搖頭:“太貴了。”

媽媽。

這句話落下的時候,薛硯舟忽然聽到身後的假人,發出一句聲音。

“可是,我的權限,最多只能到98折了。”

“再便宜點吧。”

媽媽,你冷嗎?

詭異的聲音再次響起。

耿秋皺眉:“小薛,小心點,你背後的假人又動了。”

薛硯舟轉頭,笑了一下:“沒事,再等等。”

然後,他對售貨員說出了一句話。

“我是你們經理鄭方剛的朋友,可以打折扣嗎?”

他又狀似不經意問到:“啊,對了,方剛讓我到三樓找他,是從這邊上去嗎?”

售貨員不動了,她拿着手裏的衣服,姿勢竟然和假人模特一模一樣。

她似乎凝固在了原地,卻依舊發出了聲音。

“不要靠近三樓,不要去經理室,經理瘋了。經理瘋了。尊敬的顧客,請允許我……”

“媽媽。

媽媽媽媽媽媽。

廣播裏的歌,又開始放了。

[穿上新鞋換新衣……]

盡頭那扇窗戶,猛地打開了,刺骨的寒風,裹着雪花沖了進來。那雪花,一片片如鵝毛般,卻不是白色。

而是,鮮血般的紅色。

所有的假人,都動了起來。

場景其實有些荒謬,像是一出卡帶了的動畫片。

每一個店鋪裏的假人,都緩慢移動着,向着這個方向靠近。然而,即便是如此慢的動作,他們依舊無路可逃。

假人模特太多太多,每家店都是如此。

媽媽

你冷嗎,換件衣服吧。

艹。

根本不是說出了“冷”字就會被假人襲擊,只要感覺到了冷,這些假人就會過來,給你送上家人般的溫暖。

真是太過善解人意了!

薛硯舟大喊:“快!扶梯出現了!随便找一件衣服穿上,能多厚就找多厚,穿上之後,向着扶梯的方向跑!”

其他三人不知所以,卻也很是果斷,扯過最厚的衣服披在身上,然後向着扶梯的方向猛地沖過去。

薛硯舟也顧不上太多,抓過售貨員手上那件皮夾克,披在身上就開始跑。

果然,衣服穿在身上的瞬間,溫暖多了。

衣服,自帶溫度。

只是想着這衣服是一個人,就有些讓人渾身不自在起來。

假人的包圍圈還在縮小,它們還在動,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潘陶罵了一句:“讓你瞎搞!媽的,你們先退到倉庫去,我擋着先!走走走,退到倉庫去!”

沒想到,在這種時刻,看上去貪生怕死的潘陶,竟然頗有擔當。

“小心!”他一把将林葉拉開,自己卻來不及躲開,被假人紮紮實實地抱在懷抱內。

“潘陶!”

“啊!”

薛硯舟從旁邊走過來,猛地一把将人拽了出來:“愣着幹嘛,快跑!”

原來,假人只是抱住了潘陶,卻沒有和他融為一體。

只有潘陶身上的衣服,被扯破了一塊。被融合的,是身上那件衣服。

衆人一路狂奔,路上時不時假人抓住,好在身上有衣服在,失誤也不過是衣服被撕破一塊而已。

幾分鐘後。

他們坐在三樓扶梯旁邊,瘋狂喘氣。

“呼,呼,呼——”

潘陶:“這衣服,還真是個好東西啊,不過你剛剛問那麽多幹什麽?搶一件衣服穿了跑多方便。”

薛硯舟沒說話,耿秋就白了他一眼。

“你傻啊,說得輕松,跑,往哪跑,那個時候地圖都沒開,就算穿了衣服,也會被撕碎的。”

“那就多拿幾件好了。”

薛硯舟忽然微微一笑,挑眉翹唇,“你知道,這衣服是什麽做的嗎?”

剛才,售貨員推銷衣服的時候,潘陶便走出去了,防止外面三人發生意外。

他自然是沒聽到薛硯舟和售貨員對話的,于是問:“什麽做的?我就是覺得這衣服有點重。”

薛硯舟吐出一個字:“人。”

“人?”

“嗯,用一整個人,做成一件衣服,大概,是大西洋百貨獨有的手藝吧。”薛硯舟幽幽說道。

他怕,只是把這種恐懼的情緒散發出去之後,自己

的恐懼或許能夠減少些許。

“草草草草!”潘陶如一個靈活的陀螺一般,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這玩意兒怎麽脫不下來!”

他試圖把自己身上剩下的衣服扯下來,卻發現衣服像是長在自己身上一樣,牢牢扒着,根本就無法脫掉。

“給你送溫暖呗。”薛硯舟倒也沒有害死其他人的想法,“兩個辦法,一是再去找個假人擁抱一下,脫掉剩餘部分……”

耿秋:“第二個辦法。”

幾人才剛剛從假人的包圍圈裏逃出來,沒有人想再次回去。就算是身上有衣服的保護,那種被一個又一個沒有五官,卻能緩慢移動的假人團團圍住的感覺,也很難承受。

薛硯舟說:“這衣服算是一種靈異,只有靈異能對付靈異。”

一言驚醒夢中人。

經歷過幾個副本的玩家,都是有些靈異手段的,幾人紛紛把衣服脫了下來。

至于趙曉天,則是薛硯舟用匕首把他身上的衣服割了下來,舉手之勞罷了。

“小薛,你身上的衣服還不脫嗎?”

薛硯舟的身手很好,反應也很快,在假人密實的包圍圈中,他也沒被假人碰上半點。

“這衣服還挺好看的。”他聲音中帶着點笑意,“我新手,脫衣服需要點時間,能不能麻煩你們先到處看看?”

整個三樓,都空蕩蕩的,店鋪已經完全搬空。

“嗯。”

其他幾人,沿着欄杆四處轉悠。

而薛硯舟,走到了扶梯旁,低頭看着皮夾克上晃動的金色裝飾。

這是上行和下行扶梯在一處的設計。那些追着他們過來的假人,還圍在扶梯前,擡頭看着這個方向。

薛硯舟的手指上,攏着一道灰色霧氣,随後輕輕碰了碰那顆金色的裝飾。

牙齒形狀的。

“我這個人呢,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騙人,然後在高高的地方,把對方摔下去。”

他的聲音很小,小到幾乎聽不見。

說完之後,他一用力,拽下了那個金色的裝飾,又借助灰霧将衣服脫了下來。

衣服拎在手上的時候,他似乎看見了那些縫線構成的臉,扭曲着,試圖擺出

一個哀求的表情。

薛硯舟微笑,然後果斷把衣服放在了下行扶梯上。

扶梯帶着那件皮夾克,慢慢向下。皮夾克微微顫動着,似乎想逃跑,卻無法動彈,只能落入了下方的假人堆裏。

有一個假人模特動了,它撿起地上的皮夾克,穿在了身上。

“這附近什麽都沒有,诶,小薛,你在幹什麽?”潘陶大聲說道。

薛硯舟:“來了,解決一點小小的隐患。”

他說得輕描淡寫,完全不像是才将一個玩家推入地獄之中。

皮夾克,是賈鴻做成的。那顆牙齒形狀的金色裝飾,正是他的靈異道具。或許是因為這顆金牙的存在,賈鴻在被做成皮夾克之後,依舊還有意識。

之前在服裝店裏,就是他用靈異影響了薛硯舟的意識,讓薛硯舟說出那句“想要最新的”話來。

賈鴻的目的很簡單。等薛硯舟穿上衣服後,他就能吞噬薛硯舟的身體,自己就能夠變回人類的形狀。

可惜,薛硯舟早就發現了賈鴻。在下面躲避假人的全程,他都用灰霧籠罩在自己皮膚表面。

賈鴻找不到任何機會。

至于為什麽沒在下面就順勢讓賈鴻被假人模特融合吞噬,那只是薛硯舟個人小小的惡趣味而已。

他把金牙收進背包,跟着其他人一起前往員工辦公區。

整個三層,果然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這種空曠,和薛硯舟之前回到荒蕪的大西洋百貨不一樣。所有店鋪都搬走清空了,從店鋪的裝修看來,三樓的确曾經是母嬰區。

每家店鋪裏面,裝飾都已經破舊了,櫃臺上落着厚厚的灰塵,一看就是關閉有段時間了。

穿過母嬰區,經過一個長長的走廊,就到了員工辦公區。

員工辦公區的裝修很新,但大半辦公桌都空着,看來的确如同保安所說,最近缺人缺得厲害。

路過行政辦公室的時候,耿秋忽然停了下來:“诶,等等。”

她打開門,從角落一個紙箱裏,拿出了幾套保安服。

“要不,我們穿着這個去經理辦公室?保險點。”

這是個好主意。

薛硯舟點頭:“嗯,最近商場

都在招人,行得通。”

于是,換好保安服後,他們才一起前往走廊盡頭的辦公室。

經理辦公室是透明的玻璃門,可以看到裏面亮着燈。

“經理。”薛硯舟敲了敲門,“我們是今天新入職的保安。”

不久前,他在走道裏看到了招聘啓事。其中,又有數個保安崗位。既然穿上的保安服,那就帶入這個角色好了,起碼可以從經理的口中騙出些信息來。

“進來。”

衆人推門進去,看到辦公桌後面坐着一個穿着西裝的中年人。

辦公桌上放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鄭方剛三個字。看來,這就是大西洋百貨的經理,鄭方剛。

鄭經理看起來四十歲左右,身上沒有任何異樣的地方,就是那種每天在上下班高峰随處可見的打工人。

辦公室裏,同樣在放歌,放的是此前沒有聽過的歌。

[我們是一家人,相親相親的一家人……]

看來,即便鄭經理不是靈異源頭,也能開啓一段劇情,而不是上來就嘎嘎亂殺的靈異。

果然,鄭經理擡頭看了他們一眼,皺眉:“那個新來的,你衣服怎麽回事,穿好一點。”

他指着的,是潘陶。

潘陶有些胖,而薛硯舟随手塞給他的衣服明顯尺碼不合。他勉強穿上後,外套的扣子就扣不上了。

潘陶此時,連連點頭:“抱歉,經理,我馬上整理。”

他手忙腳亂,憋着一口氣把皮帶勒緊,差點沒勒出白眼來。

“工作态度還算端正,你們要知道,現在服務行業很難做的,不僅要拼價格還得拼服務态度。站好點。”

鄭經理起身,皺着眉從他們身前走過。

“你們知道嗎?前段時間,那個新入職的,在服務臺工作,因為笑的時候沒有露牙齒被顧客投訴了。”

“好煩躁,好煩躁,媽的,這工作怎麽就那麽煩。”

他開始踱步。

鄭經理又轉了回來,本來還算是正常對話,慢慢變得奇怪起來。

“每天就知道投訴投訴投訴,人多了投訴人少了投訴……”

“現在年輕人,沒一個能好好工作的,一天到晚就眼高手低

……”

“媽的,昨天又被老板罵了一頓,現在生意不好做他又不是不知道……”

每說一句,鄭經理的身形就膨脹一分。

“搞什麽企業文化,媽的,誰要和這傻逼公司融為一體啊……

他的身形,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幾乎漲得占據了大半間辦公室。

“快跑!”

薛硯舟喊了一聲,衆人轉身就沖了出去。

房間內,砰的一聲,經理炸開來,血肉飛濺,塗得整間辦公室都變成鮮紅一片。

辦公室的門,慢慢關上,裏面的燈,也熄滅了。

一無所獲。

可是,從其他地方得到的線索都指向了經理。

好在,沒有任何危險。

耿秋道:“要不,再進去看看?”

推開門,他們卻發現,經理室的一切都恢複了原狀。

鄭經理還是坐在辦公桌後,問:“你們是什麽人。”

接下來的一切,再次重演。

鄭經理依舊開始訓話,抱怨,然後爆炸。

幾人再次站在門口。

“要不,試試把保安服脫下來?”

“好。”

沒想到,不穿保安服,推開門的時候,整個房間都變得不一樣了。

鄭經理依舊坐在辦公桌前,只是,他卻沒有站起來。

他只是擡起頭,“歡迎入職……你們是什麽人?尊敬的顧客,員工區,顧客止步。”

鄭經理依舊是那張臉,聲音卻有些奇怪起來,很沉重:“保安,把這幾位顧客……啊,對,保安離職了失蹤了理智了……”

他的臉色慢慢漲紅,就在衆人以為他又要爆炸的時候去,他卻站起來了。

砰——

經理站起來的時候,桌子居然也動了,或者說,整個房間都動了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

“桌子,桌子和他是連在一起的!”趙曉天驚呼到。

此時,所有人也都看清楚經理的情況。

與其說桌子是跟他連在一起的,不如說,經理長在了經理室。

他的上半身還是正常人類的樣子,下半身卻成為了一灘……

肉。

那灘紅色的肉堆和辦公室長在一起,他動的時候,辦公室便也動了。

他慢慢走了過來。

“跑啊,傻站着幹什麽!”薛硯舟喊了一聲。

衆人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顧客止步,擾亂經營秩序,留下來,留下來,賓至如歸,我們是一家人……”

經理跟着追了過來,他移動的時候,整個走廊都在起伏不定。

外面的走廊,此時也亮起了紅色的燈光,紅色光芒照耀之下,走廊也成為和經理室一樣的質感。

經理在後面狂追,衆人在前面瘋狂地跑。

“啊!”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地面伸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狠狠拽住了林葉的腳踝。

林葉躲避不及,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耿秋在她前面幾步,一聽林葉的驚呼,直接轉頭一把拉住林葉的手,拼命往門口方向拖。

然後,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似乎是和整個走廊長在一起的。手慢慢化成一灘血肉,将林葉幾乎要整個吞噬進去。

薛硯舟正要轉頭幫忙,卻發現前面的走廊鼓出一個又一個肉瘤。

那些肉瘤扭曲着,變成了人形的樣子。

他們穿着保安服,穿着大家樂超市的制服,穿着櫃臺的制服,一個個,都湧了過來。

不能讓他們成型了,不然大家都要死在這。

薛硯舟抽出刀,撲了上去:“你們快點想辦法脫身!”

一個又一個肉瘤被他割了下來。

只是,才一割下,肉瘤又蠕動着重新融入血紅的走廊之中。肉瘤湧動着,試圖堵住走廊的出口。

敏捷最高的潘陶,跑得也最快,他趕在出口将要合上之時,沖了出去。

“……”

薛硯舟又一刀切掉堵着門口的肉瘤,正準備做些什麽,卻見潘陶又掉頭鑽了進來。

“你們……”

他看見了林葉,看見林葉被纏住了腳。他顧不上太多,沖向了林葉的方向,拼命想把人救出來。

潘陶只加了敏捷屬性,并沒有什麽攻擊力。而經理死死纏着林葉的那攤血肉,巋然不動。

那邊,

薛硯舟拼了命要維持的出口,也越來越小。

潘陶狠狠咬牙,猛地将自己的腿,塞進了經理的嘴巴。或許是因為如此,經理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獵物。

潘陶一把推開林葉和耿秋:“快走!”

耿秋還想撲過來幫忙,卻被潘陶一把推了個跟頭。

“媽的!老子能換兩個人活下去,也算是值了。”說完,他又轉頭喊了一句,“小薛!待會記得來找我!一定要來!媽的!賭了!”

他忽然轉身抱着經理,整個人如同一顆巨大的火球,亮起了刺目的白色光芒。

此時,薛硯舟也做不了什麽,只得拖着耿秋和林葉,又一腳把在門口的趙曉天踢了出去,随後一起沖出了血肉構成的走廊。

就在他們離開的瞬間,砰的一聲悶響,裏面完全炸裂開來。

“他……”

薛硯舟記憶力很好,他知道潘陶這是怎麽了。

那是主城商城最低級,最容易領悟,任何天賦都能學習的一個技能。

自爆。

潘陶,那個貪生怕死的潘陶,居然為了救人自爆了。

紅色的液體糊滿了整個三樓,所有視線可以到達的地方,都是一片鮮紅。

耿秋盯着潘陶自爆的方向,許久才說了一句:“潘陶,死了?鄭經理,死了?”

音樂,又從廣播傳了出來。

[我們是一家人,相親相親的一家人……]

紅色,慢慢吞噬着在場的每一個人。

***

唔——

我這是在哪?

我……是來幹什麽的了?

對了。

薛硯舟想起來了,他們是一家人。

今天是除夕夜,聽說大西洋百貨有大型活動,打折抽獎。當然,大部分人都是沖着零點的活動來的。

據說,會發現金。

他沒有工作,在家帶孩子,自然在這方面很是敏感。

前面的是誰?

啊,對,是他的孩子。

前面的女性轉頭,喊了一聲:“媽媽。”

女性又對牽着自己的少女,喊了一聲:“爸爸。”

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媽媽,你怎麽了?”

薛硯舟轉臉,看到旁邊站着比自己矮半個頭的青年:“你是誰?”

眼鏡青年歪頭:“我是你兒子啊,媽媽你怎麽不認識我了。”

薛硯舟皺了皺眉。

“喂,你們快點。”

一家人,沿着扶梯,到了一樓大廳。

對了,他們剛才在三樓幹什麽?那不是員工區嗎?

不管了,先參加活動。

人好多啊。

所有人都擠在一起,擠壓……還挺溫暖的。

像一家人。

比樓上溫暖多了。

薛硯舟看到滿目的紅色,身邊的人是紅的,商場是紅的,裝飾是紅的,氣球是紅的,他也是紅的。

大廳中央,臨時搭起來的表演臺上,主持人在興奮的主持活動。有人被邀請上去互動,有人抽中了大獎。

可惜,他向來運氣不好,沒能中獎。

不過不要緊,待會還有大獎。

是什麽呢?

啊,對。

現金。

薛硯舟擡頭,看着紅色的氣球,不對。

像一只眼睛,好多眼睛,紅色的眼睛。那些眼睛,都在盯着他,為什麽商場的氣球,要做成眼睛的形狀呢?

眼睛?對,眼睛!

他是薛硯舟,不是什麽媽媽!

猛地,薛硯舟清醒過來,從那種奇特的狀态清醒過來。

眼前的一切,不一樣了。

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分明是各式各樣的塑料模特,還有旁邊的扶梯,已經完全坍塌。

從扶梯裏,一直有人爬出來。它們的手□□纏在一起,不分彼此。

“好快樂啊——一起擠壓吧,一起滑行吧——唱歌吧,跳舞吧——我們是一家人呀——]

奇怪的聲音響起。

薛硯舟看到了被擠在人群中,擠在塑料模特中的耿秋林葉和趙曉天。

他們的表情有些扭曲,并不像其他本已死去的顧客那樣狂熱,而是一種扭曲感。他們也在掙紮。

只是,薛硯舟看見趙曉天的嘴裏,似乎開始想要說些什麽。

“恭喜——”

不行,不能讓他唱出來。

薛硯舟猛地抽出匕首,卻沒有卻斬碎那些伥鬼和塑料模特,而是轉身翻上了表演臺。

主持人:“尊敬的顧客,請您不要登……”

薛硯舟直接一匕首揮了過去。

主持人應聲倒地,沒有血,有的只是繼續提示的聲音。

“請您不要随意跳上表演臺,活動就要開始了。”

薛硯舟已經顧不上會不會觸犯規則了,他轉身,一腳踢翻音箱,割斷了線路。

整個大廳都安靜下來。

推擠着的伥鬼塑料假人都停了下來,耿秋他們也停了下來。

眼見着眼神就要清明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啪的一聲。

頭頂的氣球爆了,無數紙片從上面灑落下來,紛紛揚揚的。

然而,在氣球裏的,并不是現金,也不是禮品券,而是黃色的紙錢。

“是錢!是錢!好多錢!”

有人大喊一句,靜止的人群再次躁動起來。

不行,

薛硯舟忽然想起此前顧遠洲控制場面的方法。

他沒有鬼影,但是,他有鬼發。

此時,也顧不上其他。

薛硯舟一捏木頭娃娃,瘋狂提取裏面的靈異力量。

漫天的黑色發絲,從木頭娃娃身上蜂擁而出。

發絲死死纏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伥鬼,也纏住了其他人。如果顧遠洲在這裏,大概會受到比之前更強的震撼。

控制一縷靈異并不難,邪能控制這個技能,相當于把鬼影分成很多細微的部分,每一部分都需要控制力。

壓制住靈異,又不消耗太多。

薛硯舟有些不熟練,才一将鬼發連接到那些躁動的伥鬼和塑料人偶上的時候,就只覺得胸口像是破了一個大洞。

冰涼得可怕。

從使用木頭娃娃的灰霧開始的瞬間,薛硯舟就開始倒數。他已經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如何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

從伥鬼和塑料人偶上獲得的靈異能量,雖然入不敷出,但也能延緩被木偶反噬的時間。

薛硯舟毫不猶豫,跳下表演臺,向

着扶梯直沖而去。

經理室。

一切的源頭,應該還是和經理室有關。

薛硯舟甚至已經清楚地知道靈異源頭應該是什麽東西,一盒磁帶或者是CD。總之,是可以播放的歌曲。

他三步并作兩步,跑的幾乎要飛起來。

思考絲毫不會影響他的速度。

他們明明才殺死了經理,為何會在出去的時候忽然被污染,差點成為伥鬼。那時,廣播還在放歌。

按照人類的本能來說,在那種生死交加的時刻,很少能聽到外界的聲音。

可是,在被經理困住的時候,在那個如同血肉一般的走廊中,在和一個又一個堵着入口的伥鬼的搏鬥中。

這薛硯舟耳邊始終回蕩着那首歌。

“我們是一家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這不正常。

并且,在歌曲中,還夾雜着一聲又一聲的媽媽,然後,薛硯舟就變成了“媽媽”。

他們差點就真的融入這個大家庭了,融合的融入。

所有失蹤在商場裏的人,都變成了商場的一部分,他們在商場裏聽到了歌,被靈異污染。

然後,一次又一次的回來,最後永遠的留下來。

從一開始,負二樓,他們是靠着歌曲的提示通過。負一樓依然如此。

經歷幾次後,他們會下意識地去聽歌,記住歌詞,加深污染,所以他們的精神一直在不明原因地狂掉。

最後,在殺死鄭經理的時候,在鄭經理血肉的加持之下,徹底被污染同化,成為商場的一部分。

到了!

薛硯舟再次回到了員工工作區附近。

這裏還殘留着之前的慘狀,一片狼藉。

四處都是被炸得一塌糊塗的血肉,踩上去還有黏膩的感覺。薛硯舟停留片刻,彎下腰,撿起了一個吊墜。

他注意到了,那是潘陶一直挂在身上的吊墜。

吊墜可以打開,裏面有一張合照,裏面是潘陶和一個少女。

薛硯舟看了片刻,發現少女竟然和林葉長得有幾分相似。

吊墜的背面,寫着幾個字:給親愛的哥哥。

他忽然明白過來,潘陶那樣的性格,為何會為了素不相識的玩家獻出生命。

薛硯舟把吊墜放進口袋,繼續往前走。

他停在經理室門口。

再一次,這一次,應該要結束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