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網絡時代
第56章 網絡時代
薛硯舟站在站臺上,看着地鐵已經看不見蹤跡的車屁股,傻了。
完蛋。
他要遲到了。
未來高中的百年校慶,明顯是個關鍵劇情,不然顧遠洲不會這麽三番兩次地提醒他。然而現在,他居然提前下車了。
挂在上方的電子屏幕,顯示下一班地鐵将在六十分鐘後到達。等下一班地鐵來的話,黃花菜都涼了。
他拿出手機,打顧遠洲的電話,想問一問有沒有其他交通方式可以趕到學校去。
嘟——嘟——嘟——
直到手機被自動挂斷,對方那邊都沒有回應。
估計是在忙?
他又發了個信息過去。
[哥哥,我下錯站臺了,在未來礦業公司下車,遲到了的話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後果呀?]
發完,薛硯舟把手機塞回口袋。
嗡——
又是昆蟲振動翅膀的聲音,他四下一看,卻還是沒有捕捉到這陰魂不散的小蟲子。
不過,站臺上好像沒有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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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辦了。
薛硯舟四下一看,沒有發現工作人員。
在這個未來都市,沒有地面交通,想從地面走到未來高中去,這條路是不可行的。但是,從地下走也是一樣的。
眼前的軌道是現成的,沒有地鐵就靠自己走過去好了。
薛硯舟确認沒有工作人員後,手一撐,跳下了軌道。
除去站臺的位置,地下隧道中沒有任何光亮,此刻,背包裏的無限能量手電筒就派上了用場。
薛硯舟沿着隧道往前走,心中感覺很平靜。他不怕這種環境,只要不出現神神鬼鬼的東西,就能一路走過去。
好在地鐵将近一個小時一班,不然,以現代社會的地鐵發車頻率,沒走幾步就能被下一班地鐵撞死在隧道裏。
有些想法,就不該出現在腦中,尤其是薛硯舟這樣的招鬼體質。
他看見,前方的路忽然亮了。
手中手電筒的光源似乎在瞬間暴漲數倍,把整條隧道都照得如同白晝。人類是向往光明的生物,有光亮在的時候,往往能驅散恐懼。
然而,并不包括現在這種情況。
因為,這是來自地鐵車頭的巨大照明燈!
薛硯舟心中暗罵一句,也不回頭,一路向着前方狂奔而去。他記得,在一百米的時候,看到過一個檢修臺。
按照标準設置的話,不遠處應該還會有一個設備檢修臺。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近,薛硯舟覺得自己幾乎能聞到地鐵從遠處開來時湧起的熾熱風浪。他沒時間回頭,也不想去确認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地鐵。
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隔離服,都快被地鐵的車頭碰到。
眼前的一切迅速向後飛速退去,他的呼吸愈發急促,心髒狂跳,因為劇烈運動也因為緊張。
到了。
薛硯舟看到距離自己三米處的地方,有一個凹進去的小小平臺,平臺外圍着鐵欄杆,樓梯則是在另一個方向。
此時,已經來不及走樓梯了。
薛硯舟狂奔過去,手一拉鐵欄杆,身輕如燕地翻上去。
與此同時,地鐵幾乎是擦着他的隔離服轟隆隆地開了過去。
薛硯舟站在狹窄的設備檢修間平臺上,看着距離自己不到一十公分的地鐵疾馳而過。
這地鐵太長太長,完全不是這個時代的産物。只有在繁華的現代,尚未經歷核爆的那個世界,才會需要如此長的地鐵。
“!”
薛硯舟控制不住地瞳孔微縮,恐懼沿着背脊攀爬而上。他知道這應該是一列幽靈地鐵,可是,他沒想到裏面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人。
這些人,身上的衣服倒是很齊整,有穿着職業裝的上班族,也有穿着校服的學生,滿滿當當的,如同擁擠的沙丁魚罐頭般。
早高峰的地鐵,沒有留下任何落腳的空隙,甚至不少人的臉被擠得死死貼在門口的玻璃上。
本該是極具生活氣息的常見景象,卻因為每一位乘客都沒有臉,或者說是沒有皮膚,而變得極為驚悚起來。
他們皮膚剝落融化,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眼眶裏的眼珠也是要掉不掉的挂在了邊緣。
此時此刻,薛硯舟有些憎恨自己過于優秀的動态視力,但凡是他有個近視,也不能在如此高速運轉之下,看清楚一切細節。
可是,他
不敢轉過身去。
在這個副本中,轉身往往代表着死亡。
薛硯舟只能死死貼着背後的門……
門?
他手指動了動,試圖打開這個設備維修間,暫時躲進去不要再被幽靈地鐵污染眼睛。
然而,門鎖開了,他一推,卻沒有動靜。
好在,地鐵終于開了過去。
隧道中再次被黑暗席卷,這時的黑暗,卻來得如此恰到好處,令人安心。
薛硯舟再次拿出在逃命時塞回背包的手電筒,照了一下身後的門。
這是一道鐵門,已經完全鏽死。薛硯舟試了一下,無論是拉還是推都巋然不動,他猶豫片刻,想着要不要沿着隧道再往前走。
或許,那幽靈地鐵……
這個想法才冒出來,遠處,又出現了一點光亮。
遠處竟然再次出現了一班地鐵,薛硯舟的計劃徹底破産。看來,在這詭異的地鐵隧道中,唯一能安全通行的方式就是乘坐一小時一班的地鐵。
試圖沿着軌道走到目的地的話,就會被兩三分鐘一班的幽靈地鐵吞噬。
薛硯舟嘆了口氣,只能摸出匕首,沿着門縫開始切割。自門縫磨了一圈,他拉住把手,腳踩在旁邊的牆面,用力一拉。
砰的一聲巨響。
果然是大力出奇跡,門被他硬生生的拉開了。
門內,是一個鐵質的樓梯,看起來應該可以通往附近的員工通道。
薛硯舟走進去,離開了陰暗的地鐵隧道。
樓梯已經生鏽了,每一格踩上去的時候,都會發出極為難聽的吱呀聲。即便是躲在隔離服中,薛硯舟也能感覺到滿是塵土的窒息感。
好在,他很快爬到了盡頭。
拉開門之後,眼前一片光亮。
到處都是潔淨的白色,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上裝飾着極具未來科幻氣質的藍綠色燈帶。
整體風格和薛硯舟家中的集成智能家居如出一轍,這是什麽地方?
薛硯舟等了片刻,也沒有看到有任何人經過。他只得沿着通道向前走去。
這似乎是某棟巨型建築的地下通道,薛硯舟向前走了幾分鐘,看到了忽然變
得開闊的視線。
一個巨大的屏幕,上面寫着幾個大字。
[黑貓直播平臺]。
他竟然意外來到了那座巨大的雙子塔中,眼前這個巨大無比的空間,似乎是雙子塔的大廳。
大廳位于地下,從此處擡頭,卻可以直接看到頂層。整座塔身都是半透明的設計,頂層的地面,折射出如鑽石般璀璨的光芒。
如此巨大的空間,卻看不到任何的人。
也是,直播平臺的工作人員,應該都是在家中工作,也不知耗費巨資,修建這般規模的雙子塔,究竟是為了什麽。
或者,也像是修建未來高中那樣?為了未來?
薛硯舟嘆了口氣,決定探索一番。
靈異源頭,顯然和黑貓直播平臺脫不了關系,既然意外開啓了新地圖,不探索一番都對不起自己的好奇心。
至于未來高中校慶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薛硯舟并不是個喜歡事事都做好計劃的人,因為計劃好的事情就會缺少刺激感。眼前,他當然是選擇意外開啓的黑貓直播平臺地圖。
他拿出手機,準備再打個電話給顧遠洲,卻發現手機沒有信號。
在一個直播平臺的公司裏,竟然沒有信號,一看就是不正常的狀态。
薛硯舟又害怕又興奮。
他拿出短刀,死死捏在手中,獲得了些許安全感。
薛硯舟向前走去,巨大的純白大廳,帶給人一種極為不安定的感覺。
他轉了片刻,總算是找到了電梯間。然而,薛硯舟發現,這該死的電梯間,居然需要員工卡才能啓動。
沒辦法,薛硯舟只能再次被迫走樓梯。
雙子塔的內部構造極為奇特,中空,辦公區域圍繞在四周。樓梯連接中央的圓形走廊,前往下一層的樓梯,設置在對面。
也就是說,要爬到上一層,必須繞着圓形走廊轉半圈。
薛硯舟上了一樓,才看清楚辦公區,就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辦公區正對着走廊的牆是透明玻璃,裏面的百葉窗倒是拉了下來,但沒有調節成完全的遮擋狀态。
薛硯舟可以從縫隙中,看到裏面辦公區域的狀态。
辦公區域的燈都亮着,而且,似乎每張辦公桌前都坐着有人。裏面是标準的格子間,有一排座位是背對着走廊的。
沒有一個位置是空着的,似乎是普通公司上班的常态。
常态個鬼!
有那家公司上班的時候,是沒有任何人走動的?所有員工,都整整齊齊地坐在電腦前一動不動,連起身倒杯水的人都沒有。
薛硯舟越看越覺得滲人,索性低頭往前走,接連上了幾層。
上到第五層的時候,薛硯舟眼角餘光,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這一層的辦公區域,百葉窗是拉開的。
裏面的狀況,更加清楚了。
坐在辦公桌前的,的确是人,四肢俱全的人。而且,似乎是活人。
薛硯舟從屏幕的反光,可以看到坐在電腦面前的人五官俱全,不像中一弟弟那樣只剩下了一張嘴巴,也不像“爸爸”“媽媽”那樣沒有了皮膚露出血淋淋的肌肉。
而且,似乎是活人,因為那個員工在眨眼睛。
薛硯舟停了下來,決定走進去看看。這雙子塔不知道有多少層,就算他體力好速度快,爬到頂樓的話也得去半條命。
進辦公室裏轉一圈的話,說不定能借一張員工卡出來用一用。
薛硯舟自然不會這麽大搖大擺的走進去,他捏緊短刀,打開隐身技能,這才向着辦公室走去。
隐身技能只對靈異有用,如果裏面的員工都是靈異,他是安全的;如果裏面的員工不是靈異,他也挺安全,大不了被工作人員報有關部門送出去。
到時,演個戲賣個慘讓有關部門把他送到未來高中就好了。
薛硯舟毫無心理壓力,直接推開了辦公區域的門。
裏面很安靜,安靜得幾乎是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沒有交談聲,甚至沒有鍵盤的聲音。
這不正常。薛硯舟抖了一下,還好沒有任何員工站起來。
看來,所有的員工都是靈異,沒有任何人發現他。
薛硯舟決定,看看有沒有遺漏在桌上的員工卡。他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沒想到,才停在辦公桌前,就看到了意料之中又極為驚悚的一幕。
坐在電腦前的黑貓直播平
臺員工,全部都只有嘴,沒有眉毛眼睛鼻子。他們臉的上半部分,光禿禿的一片。
可是。
剛剛從外面看進來的時候,屏幕的反光上,他們明明五官俱全。
這是怎麽回事?
薛硯舟深呼吸幾口,又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了那位員工的身後。
辦公區域很大,粗略目測就有好幾十個員工。他們都穿着黑貓直播平臺的工作服,整整齊齊地坐在辦公桌前。
如果說每一個資本家老板的夢想,都是給員工打上企業價值的烙印的話,眼前的一幕,說不定很符合某些老板的夢想。
整整齊齊的員工,整整齊齊的臉,因為只剩下了嘴巴,這場景看上去竟是有些詭異地讓強迫症滿足。
“……”
薛硯舟收回自己不着邊際的詭異想法,決定還是拿到員工卡再說。反正,這些靈異員工也看不到自己。
他轉了一圈,總算在一張辦公桌上看到了員工卡,挂在電腦後面。
辦公桌上有不少生活氣息的裝飾,最顯眼的就是擺在桌上的數張照片。有的是合影,有的是單人照,每一張照片裏都有同樣的漂亮女孩。
看來,女孩是這位員工的女朋友或者是妻子,兩人的合照中滿是幸福。
在旁邊的日歷上,還寫着一句話。
[加油工作!給小美幸福的未來!]
員工卡是标準格式,一張證件照,下面是名字部門和職務。
這張員工卡的主人叫張全,從證件照看來,長得很是端正,可惜如今卻只剩下了一張嘴巴。
薛硯舟側着身子,盡量不碰到坐在電腦面前的員工,伸着胳膊去拿。
一切順利。
“!”
捏着員工卡退回來的時候,薛硯舟卻被結結實實地下來一跳。
因為,他看到屏幕裏反射出來一張臉,而那張臉,正是屬于張全的。
他滿臉驚恐,擡手用力拍着電腦屏幕。
這是怎麽回事?
薛硯舟轉臉,看向坐在電腦面前的人,依然是只有嘴巴的無臉人。
他又看向電腦屏幕裏面。
張全似乎冷靜些許,不再胡亂拍着電腦屏幕,而
是擡手,開始寫字。
S……OS?
他在求救?
薛硯舟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難道,他是被關在了電腦屏幕中?
之前死去的中一弟弟和胡世宇都是如此,他們當時并沒有死去,而是被這詭異的無臉人替換,關在了電腦屏幕裏。
所以,規則上才會說不要回頭。回頭背對着屏幕,便會被裏面冒出來的靈異拖進屏幕。
薛硯舟揚手,短刀狠狠紮向眼前的無臉員工。
果然,沒有血液流出來,一股陰冷的感覺順着短刀被木偶吸收。只剩下一張嘴的詭異屍體,竟然只是一種靈異。
真正的受害者,被關進了電腦屏幕。
薛硯舟轉身,後退一步,看着電腦屏幕。
在詭異無臉人死去之後,屏幕中倒映出來的景象似乎更加清晰了。從這個角度,屏幕大概能倒映出來的距離是格子間和身後的走廊。
屏幕裏的張全,活動範圍似乎被禁锢在這一塊。
薛硯舟不敢說話,只能拿起旁邊的白紙,寫了幾個字。他甚至考慮到裏面的人看到的字是反的,刻意把字反着寫。
[你的活動範圍有多大?可以去其他地方嗎?]
張全向後退了幾步,到邊緣的地方,搖了搖頭。看來,他果然只能在如此狹窄的一小塊區域活動。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表示他很餓。
這是多麽絕望的一種感覺,被困在方寸之間,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卻無法離開。懷着被人發現的希望活活餓死在靈異形成的空間。
薛硯舟卻也沒有任何頭緒,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把裏面的人放出來。
手中的武器,可以攻擊靈異,可卻無法保證能把人給救出來。還是做個試驗好了。
薛硯舟在整個辦公室都轉了一圈,把每一個坐在電腦前的無臉人都吸收完畢。在無臉人消失之後,電腦屏幕中的真實狀況才顯示出來。
可惜的是,除了張全,其他人都已經死在屏幕反射出的方寸之間。有餓死的也有自殺的,一路走去,都是歷歷在目的慘狀。
薛硯舟皺眉,看完之後回到張全工位的旁邊。
張全隔壁的員工,是被餓死的,死前手裏還
抓着一團A4紙,應該是在極度的饑餓之下吃紙充饑。
薛硯舟揚起短刀,狠狠紮向了屏幕。
短刀應聲而入,屏幕并沒有發出碎裂的聲響,而是如同水面一般,吞沒了短刀。然後,從紮入的地方,沿着刀刃,出現了一道一道的裂縫。
裂縫越來越多,最終,啪地一聲,整個辦公室的燈光都閃爍一下,像是短路一般,瞬間陷入黑暗。
黑暗之中,薛硯舟敏銳地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滾了出來。
他向後一退,避開不明物體。
正當他準備拿出手電筒的時候,燈又亮了起來。薛硯舟低頭,才看了一眼,就差點沒爆出句髒話來。
剛剛滾落出來的不明物體,竟是碎成一塊一塊的屍體。
而人頭,似乎因為體積太大,卡在了碎裂的電腦屏幕上。那是死于饑餓,面容猙獰的一張臉,雙頰凹陷,眼睛無神地瞪着前方。
薛硯舟深呼吸幾口,走回了張全的座位前。
他拿出一張紙,寫下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電腦屏幕中的張全,也看到了滾落過來的一只手。
那只手,已經幹枯得如同雞爪,無力地蜷縮着,無聲訴說着死前的絕望。
薛硯舟嘆了口氣,又寫了下去。
[選擇權在你,打破屏幕,你可能會馬上死亡;或者,是被困在裏面,等待一個奇跡。]
他沒有說的是,這只是一個副本,一個完全堕入寂滅之地的副本。在這個世界走向終結之時,不知有多少人被困在屏幕之中,絕望地等待着死亡。
張全猶豫許久,還是搖了搖頭。
他害怕被關在這狹窄的地方,可是眼前的死亡,更加讓他恐懼。再等等,說不定能有轉機呢?
薛硯舟見張全已經做出選擇,便也不再耽誤時間,拿着員工卡離開了這個牢籠般的辦公室。
他從外面的透明玻璃經過,去往電梯間的時候,還是停了下來。
從玻璃牆看進去,恰好能看見張全的工位。
薛硯舟看到那巨大的電腦屏幕中,張全背對着這個方向低着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不知在想些什麽。
或許,什麽都沒有想。
***
有了員工卡之後,通往頂層的路途就變得輕松許多。
在一樓大廳,薛硯舟就已經看清楚了黑貓直播平臺的構造,頂層是管理層的辦公室。也是整個黑貓直播平臺的核心所在。
員工卡自然是不能直達頂層的,薛硯舟到了次頂層,又通過消防通道走了上去。
推開兩道消防通道的門,才進入頂層的位置,薛硯舟就整個人都呆了。
整個頂層,完全是打通的,巨大的玻璃穹頂之下,四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屏幕。
正中央,是一臺巨大的操控設備,除此之外,沒有人。
在黑貓平臺的最頂層,有的只是屏幕,和機器。
薛硯舟走過去,停在了操控設備前。
“……”
他停了下來,看到有人蜷縮在操控設備下方的位置,似乎已經死去許久。那具屍體,穿着一身西服,生前應該是個體面人。
薛硯舟蹲下來,把那具屍體拖了出來。
屍體,同樣只剩下了一張嘴,沒有其他五官。
只是,從那條花紋獨特的領帶,薛硯舟知曉了這人的身份。
不久之前,他才在雙子塔的巨型廣告牌上,看到了這人巨大的半身像和接受財經類節目訪談的視頻。
XT集團的董事長,也是黑貓直播平臺控股者。當時,他表情平淡又有些微妙地介紹了身上佩戴着的領帶。
大概意思是,這是一條純手工的雲錦領帶。
核爆過後,這門古老的手藝已經完全失傳。存留下來的雲錦都是價值連城的文物,而XT集團的董事長卻能将其制作成一條領帶。
可見他擁有的驚人財富和權力。
然而,現在這個富可敵國的富豪卻死在了雙子塔的頂層。
準确來說,應該是死在了電腦屏幕中。
一開始的靈異源頭,難道是從這裏開始的?靈異都是被執念吸引而來,強烈的執念可以讓靈異突破寂滅之地和小世界之間的屏障,入侵過來。
這位董事長,對財富或者地位擁有的強烈欲望,吸引來這寄生于網絡的靈異,倒也不奇怪。
在這個時代,最能賺錢的是和網絡有關的産業,XT集團吸引而來的,便是和網絡
有關的靈異。
既然這樣的話……
薛硯舟直接擡手,狠狠一刀紮在了那具無臉屍體上。說不定呢,這個取代董事長的無臉屍體就是靈異源頭。
“唔——”
比之前更為強烈的陰冷感覺直直沿着手臂攀爬而上,然而,事情果然沒有那麽快解決。即便是從中獲得的靈異能量是數倍之多,木偶也是輕而易舉地将其吞噬。
在數次以自己身體為戰場,和靈異的對抗中,薛硯舟已經總結出一些規律來了。但凡沒有給他身體造成很大痛苦就被木偶輕易吞噬的靈異,都只是衍生品而已。
他站起來,也不算太失望。
打游戲嘛,最終之戰會如此簡單的話,策劃組都要被玩家罵得狗血淋頭的。
好在,薛硯舟也不算是一無所獲。
出自董事長的無臉屍體,爆道具了。
地上出現了一張空白的卡片,上面沒有照片也沒有名字。
薛硯舟撿起卡片,拉過一旁的老板椅坐下,打開了眼前的控制設備。
果然,開機過後,屏幕上彈出來一個提示框。
[請刷卡開啓權限。]
薛硯舟把空白卡片放上旁邊的讀卡器,滴的一聲,順利開機。
屏幕上,什麽都沒有,只有AI合成音在空曠的大廳響起。
[您好,尊敬的vip用戶444,請問您有什麽需求?]
vip用戶444?
這個不就是當初他用中一弟弟的賬號直播時,瘋狂發來視頻通話的那個賬號嗎?
vip用戶444,一開始果然就是黑貓平臺的董事長。
而現在,怕是已經變成了靈異。
薛硯舟說:“我想看,未來礦業公司的洩露事件視頻。”
[請稍等,已找到相關視頻,您的權限為最高級別,視頻将在三秒後播放。]
正對着控制臺的是一塊無比巨大的屏幕,面積大概是旁邊密密麻麻小屏幕的幾十倍。
這塊巨大的屏幕,亮了起來。
出現在屏幕上的,卻不是未來礦業的視頻,而是一段文字數據記錄。
vip用戶444,提交“未來礦業直播間懸賞任務”
,內容為如何在短期內讓直播間流量破億。
vip用戶958接受任務。
vip用戶958完成任務。
“未來礦業直播間,于X年X月X日,當日流量破億,直播內容如下。”
屏幕閃動片刻,播放出來一段錄屏。
果然,其中的內容,是未來礦業的大量員工被核輻射的事故現場。
從第一位員工發生異狀,到無數人的哀嚎,再到官方介入,賠禮道歉,最終,化為無數網絡事件中微不足道的一段過去。
在無數雜亂的畫面中,薛硯舟看到了他這個身份的“爸爸”“媽媽”,兩位高級工程師。
在絕望的時候,他們臉上閃過的,卻是……懊悔?
這不對勁,他們沒有打電話給家裏的孩子,沒有哭泣,而是忏悔?甚至還有一種終于等到報應的解脫感。
薛硯舟沉默片刻,說:“打開直播間,夏西元家庭。”
[請稍後,正在搜索中,已找到結果。]
巨大屏幕中,關于未來礦業的記錄消失,出現的是一個直播間。
直播間被分為數塊,其中幾塊分別是薛硯舟家裏的客廳、餐廳、書房和卧室。而另外一塊,則是……
黑貓直播平臺的頂樓,也就是現在的薛硯舟所處的位置。
薛硯舟停了下來,盯着眼前的屏幕,手指微涼。
他現在做的一切,都在被全程直播?
“這裏,在直播?”
[您好,尊貴的vip用戶444,為了未來高中的百年校慶,全新研發的攝像頭,正在全方位無間斷直播中。]
薛硯舟:“打開彈幕。”
[好的。]
随着彈幕功能開啓,巨大屏幕上飄過了五顏六色的vip彈幕,還有各種白色的普通用戶彈幕。
直播間已經,流量爆炸。
剛才XT集團對未來礦業有限公司員工做的一切,已經在不經意中向2333號世界的全部公民直播出來。
[艹,那場核洩漏事故竟然是一個懸賞?]
[黑貓直播平臺為了流量,把我們當什麽?]
[黑貓直播原地爆炸吧。]
滿屏,皆是對黑貓直播平臺的咒罵。
薛硯舟随便看了幾眼,卻在想另一件事。
“夏西元家庭”直播間,于三年前開啓,上面還有兩個監護人的簽名。而據顧遠洲說,他有好幾年沒有見過“爸爸”“媽媽”了。
所以,夏西元夫妻,或許也是為了流量,為了直播,而選擇放着幾個孩子在家,三年不回家。
薛硯舟一條一條記錄看過去,發現從他進入游戲那天起所謂“媽媽”的留言,都是來自VIP用戶的設定。
vip用戶可以在直播間裏發布懸賞,比如“叫弟弟起床,叫弟弟吃飯”,然後,便會由智能家居系統轉化為“媽媽”的留言,在家中播放。
他們,都是被人觀賞操控的籠中之鳥。
嗡——
又是類似昆蟲的聲音響起,薛硯舟閉上眼睛,只用耳朵去聽,然後,循着聲音的方向,一刀劈了過去。
嗒——
極其細微的聲音響起,薛硯舟睜開眼睛,看到眼前那塊大屏幕上,屬于此處空間的直播畫面,已經暗了下來。
他在地上搜尋片刻,找到了如米粒般大小的機械物體。
果然,從出門起聽到的昆蟲聲音,不是真正的昆蟲,而是來自黑貓直播平臺的黑科技。
微型直播無人機。
[滋啦——滋——]
刺耳的電流聲忽然響起,薛硯舟擡頭,看到密密麻麻的血紅色彈幕飄過。
[你竟然敢損壞直播設備。]
[你不敢面對公衆,你不敢把真實的一面展露出來。]
[你是個虛僞的人,你怕了,你心虛了。]
[虛僞了人不配活着,你去死吧去死吧騙子去死吧!]
然後,整個屏幕都暗了下來,從屏幕的反光中,薛硯舟看到自己身後,出現了一道人影。
不,不止一道。
那道人影,扭曲着,分裂出了另一道人影。再然後,迅速增值。
巨大的房間內,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它們沒有動,可是分裂速度太快,很快就到了薛硯舟的身後。
薛硯舟看着身後的人影,低下了頭。
他看不到那些詭異人影的臉,卻能感覺到它
們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如芒在背,黏膩的陰暗的,仿佛要刺穿他整個人。
薛硯舟開始深呼吸,手臂上起了一串雞皮疙瘩。他後頸發涼,卻始終梗着脖子沒有回頭。
不能回頭。
回頭會死。
然而,即便是他不動,他也看到,身後的人影齊刷刷的舉起了手,那些人影指着他。
耳旁,又仿佛有無數的聲音響起。
[去死吧你去死吧]
[死了你就清白了去死吧]
[死了死了好呀,死了我們就有樂子看了。]
薛硯舟捏緊手中的短刀,擡手,在自己白皙的喉嚨上緩緩劃過,然後,高高揚起,狠狠擲向眼前的巨大屏幕。
啪——嘩啦——
巨大的屏幕應聲而碎,薛硯舟輕笑一聲:“抱歉,我比較想看你們去死。”
他手一揚,又是一把匕首落在手中,随後便是灰霧彌漫而出,房間之內響起悠悠歌聲。
[技能——寂靜之夜]
薛硯舟這才轉身,然後看到了滿地的屍塊。
那些伥鬼,那些扭曲的屍塊,即便是被寂靜之夜催眠,也在緩慢的蠕動着,蠕動着。
“唔——”
這些東西的數量太過巨大,薛硯舟索性撤掉了寂靜之夜,捏着匕首就撲了上去。
只在這麽短短幾秒間,那些屍塊聚攏在一塊,變成一團巨大的肉球。肉球上滿是嘴巴,沒有其餘的任何五官,一張又一張嘴巴,獰笑着,咒罵着。
“艹!什麽鬼玩意!”
薛硯舟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動作卻是絲毫沒有降低。
他撲了上去,刀光一閃,就是一張嘴巴落地。
詭異的是,這奇特的靈異,似乎并沒有其他的攻擊手段。在屏幕碎裂,它無法施展将人拉入屏幕的必殺技能之後,它只剩下了咒罵。
薛硯舟的耳邊嗡嗡嗡的吵得厲害,各種不堪入目的咒罵回蕩在空氣中,罵盡了他祖宗十八代。
這種無止境的咒罵聲,倒也不是不痛不癢,其中似乎帶着一種影響人意志的詭異能力,讓人忍不住會去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同它們所說的那樣,一無是處。
應該去死。
[去死吧。]
[死了才是清白的。]
[死了,才會有人愛你。]
[世界上沒有人會愛你這種渣滓,去死才是你的歸途。]
[你看,你的爸爸媽媽都不愛你,他們為了賺錢,把你送到直播鏡頭下。]
[去死吧。]
薛硯舟聽着聽着,卻笑出聲來。
“什麽玩意兒,我是什麽樣的人,我自己知道就好。我愛我自己,就夠了。”
他揚起匕首,狠狠地紮向正中央,咒罵得最為厲害的一張嘴巴。
匕首刺入,木偶貪婪吞噬着,薛硯舟再次感覺到了被當成戰場的痛苦。但他卻覺得無比暢快,這倒黴副本,總算是要通關了。
靈異源頭,過……
“!”
一點灰色霧氣,猛地從巨大的伥鬼集合物飛了出來。
薛硯舟正覺不好,擡手就将匕首飛了過去,卻沒趕上那東西的速度,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逃入一個小小的屏幕之中。
“……”
薛硯舟低頭,罵了一句:“你個沒用玩意兒。”
木頭娃娃充耳不聞,繼續吞噬着巨大的伥鬼集合體,然後,滿足地陷入沉睡。
薛硯舟:“……”
再怎麽抱怨也無濟于事,不過,已經找到對付這個靈異的辦法,接下來的事情都輕松得很。
薛硯舟撿起地上的短刀和匕首,塞入背包,準備從消防通道離開。
才一出門,他就被吓得一身冷汗,整個走廊上,都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無臉人。
薛硯舟剁了幾個,沖到走廊邊緣一看,不免發出一句哀嘆。
“天亡我也。”
或許是他把靈異源頭給找了出來,又把對方拆解得只剩手指頭大小的緣故,所有無臉人都被刺激了。
它們從辦公室中爬了出來,如同蛆蟲一般,沿着樓梯沿着牆壁向上爬。這數量,堆都能把薛硯舟堆死。
薛硯舟果斷轉身,逃回了消防通道中。
他只能往上跑,可是,就算到了天臺,能怎麽辦,總不能跳下去吧?
薛硯舟有些後悔,早知道該找找有沒有飛行技能的。
就在這緊張時刻,頭頂傳來了腳步聲,有人……下來了?
或許,不是人。
薛硯舟手心滲出冷汗,屏住呼吸躲在了拐角處。
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他準備暴起傷人的時候,熟悉的聲音響起。
“小舟,是我。”
與此同時,那人也出現在拐角處,正是穿着隔離服的顧遠洲。
“顧,不對,哥哥,不對,顧老師?你怎麽會在這?”薛硯舟幾乎是語無倫次了,在這絕境中,看到一個熟人,簡直是太令人激動不已。
“先跟我來。”
“好。”
顧遠洲拉着薛硯舟,向着天臺方向而去。
一推開通往天臺的門,眼前豁然開朗起來。
一架直升機,停在寬闊的天臺之上。
直到上了直升機,離開了雙子塔,薛硯舟才盯着已經爬上天臺,密密麻麻的無臉屍體松了口氣。
“你居然會開直升機?”
顧遠洲笑了笑:“嗯,技多不壓身。”
“這次出去後,我也要學。”薛硯舟又問,“你怎麽來的?直升機又是哪來的?”
“學校的,我收到了你的消息,然後看到了直播。”
薛硯舟轉頭,看着顧遠洲專注的臉,沉默片刻,問:“我們現在去哪?”
“未來高中,校慶快要開始了,不能遲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