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林憚躺在肖謹言卧室的床上睡覺, 被一陣奇怪的感覺鬧醒了。
手背涼涼的,有什麽東西在她手上蹭。
睜眼,見肖謹言坐在床邊,手裏拿個小藥瓶子, 正用棉簽蘸藥水, 往她手背上塗。
林憚醒的時候,肖謹言正好上完藥, 扔掉那兩根棉簽, 把消毒藥水蓋起來,放床頭櫃上。
“醒了就起來吃飯。”說完, 肖謹言起身離開卧室。
林憚頭還很痛,聽腳步聲遠去, 只留下空蕩蕩的, 陌生的房間,她險些以為剛才那一幕是她的錯覺。
她看一眼床頭櫃上的藥水, 是碘伏。
肖謹言竟然會給她上藥,真是極具歷史意義的一幕奇景。
林憚掀開被子下床,出卧室來到客廳。
餐廳與客廳相連,肖謹言已經在餐桌旁坐下, 桌上擺着幾個打開的外賣盒子。
原來是外賣。
林憚垂眼,她怎麽會以為, 肖謹言會給她做飯?
能吃得上一口外賣就不錯了, 那養尊處優的女人恐怕都不具備這項生活技能。
肖謹言早就聽見林憚的腳步聲,但等了一會兒沒見人過來。
她擺好碗筷回頭, 見林憚站在卧室門口發呆, 不由皺眉:“酒精把你腦子毒傻了?”
Advertisement
林憚沒計較她冷言冷語, 沉默地走過去, 拉開椅子在肖謹言對面坐下。
塑料餐盒旁放着一雙一次性竹筷,一碗米飯和兩三樣小菜,就是她們今天的晚餐。
林憚掃肖謹言一眼,心說難道是肖謹言淨身出戶沒了錢,現在連點個外賣都變得儉省了。
肖謹言也不管林憚吃不吃,自己先動了筷子。
桌上這幾樣菜口味都比較清淡,葷素搭配,還有一碗湯。
林憚睡前雖然洗了澡漱了口,但睡一覺起來還頭暈,原本沒什麽胃口,但不知道是真的餓了,還是出于心理作用,她拿起筷子嘗了一片木須肉,竟然覺得還不錯。
也或許,這家餐館廚子确實有本事。
林憚把米飯全部吃完了,感覺肖謹言今天菜點得不多,所以她吃得比較克制。
換在平時,這點量只夠她一個人吃。
但肖謹言很快就放了筷子,碗裏米飯剩了一多半。
她站起來,推餐椅的同時對林憚說:“吃完收拾幹淨,垃圾拿到樓下去扔了。”
林憚看向面前幾個餐盒,剛她覺得還不錯的木須肉剩了大半碗。
不願意花功夫揣摩肖謹言的心思,林憚把那盒木須肉拿到自己面前,敞開了吃。
中午光顧着喝酒,沒吃幾口菜,這會兒林憚實行了光盤行動,把剩下的菜全部吃光,然後盒子用塑料袋裝起來,準備拿下樓。
剛推開門,身後響起肖謹言的話語聲:“防盜門密碼是我生日,指紋你自己錄進去。”
林憚邁出玄關的腳步頓了頓,随後便響起關門聲。
她乘電梯下樓,頭還暈,但已經不行影響行動。
到樓下找到垃圾分類集散點,把手裏的塑料袋扔了,林憚站在單元樓下,望着眼前聳立的高樓站了很久。
幾個住戶從樓裏出來,經過林憚,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林憚對這些上下打量的眼神視若無睹。
憑借記憶,找到肖謹言那戶敞開的窗戶,五分鐘後,她走進單元樓。
進電梯的時候,手機嗡嗡響,林憚拿出手機看來電顯示,是那串已經倒背如流的未存號碼。
她沒按接聽。
電梯叮一聲響,林憚從電梯裏走出來,迎面碰上正要進電梯的肖謹言。
肖謹言看見她就皺起眉頭黑了臉,抄起手來冷哼:“扔個垃圾要去這麽久?我以為你又打算走。”
林憚沒有吭聲,在樓下站那幾分鐘,她的确想過要不要直接走了。
她覺得很沒意思。
肖謹言未必真的會和秦柏安離婚,在車裏聽到那幾句話,說不定只是她喝醉酒後産生的錯覺。
可是,她還是回來了。
就因為她一覺睡醒的時候,看見肖謹言替她手背上的傷抹消毒水。
她确實沒骨氣,被那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林憚不說話,肖謹言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就在林憚以為她要大發雷霆,說不定再給她來一巴掌的時候,她又轉身往屋子的方向去。
肖謹言解開指紋鎖,讓林憚錄入指紋,同時對她說:“如果你還想走,我不會再去找你了。”
林憚依然沒說話,聽見指紋鎖提示錄入成功,同時顯示屏上彈出一個綠色的勾。
“進來。”肖謹言招呼林憚,拉開櫃子往林憚腳邊扔一雙拖鞋,“穿這雙。”
這是她新買的拖鞋,先前林憚穿那的雙是客拖。
林憚繃着臉,低頭沉默地把鞋子換好。
走進客廳,肖謹言朝林憚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到沙發上坐好。
林憚此時像個聽話的機器人,肖謹言說什麽她就做什麽,但始終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坐下後,聽肖謹言問她:“你還想打拳嗎?”
這一次似乎不是沉默就能糊弄過去的問題,林憚很疑惑肖謹言為什麽這麽問。
肖謹言如果要和秦柏安離婚,得交還QH的股權和決策權,什麽都沒有了,還來詢問她的意見,有什麽意義嗎?
換句話說,如果肖謹言想把她拉回QH,就得繼續在QH掌權。
更進一步來講,這意味着她不能和秦柏安離婚。
繞了一大圈,原來在這兒等着她呢?
又想繼續坐秦家夫人的位置,掌管QH,又希望她還像狗一樣圍着她轉,随叫随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她後悔剛才沒走,沒想到這個女人不僅惡毒,還天真。
秦柏安花一千萬買她離開,肖謹言連個婚都離不了,還以為自己能和秦柏安對抗?
林憚失去了交流的欲望,往後靠,将一條胳膊搭在沙發背上,答非所問:“我錢已經賺夠了。”
被肖謹言包養這幾年,光是肖謹言給她的生活費每個月就有幾十萬,以她的身價參加各個比賽都會有不菲的出場費,即便和公司分成,攢下來的錢也足夠她後半輩子衣食無憂。
換句話說,有沒有肖謹言,她要不要繼續從事職業拳手的工作,她都可以過得不錯。
況且,當了幾年拳擊手,走上洲際拳王的位置,她的身體已經有點不堪重負,如果她想老了以後多活幾年,少受折磨,就此退出拳壇,似乎也沒什麽不好。
肖謹言又習慣性地皺起眉頭。
林憚淡淡瞥她一眼,看她到底還想說什麽。
片刻後,肖謹言嘆口氣:“那你能不能幫幫我。”
意料之外的對話展開,林憚挑了挑眉:“你想讓我幫你?怎麽幫?”
“我去年自己成立了工作室,不過還在起步階段,沒簽幾個拳手,幾乎都是新人。”肖謹言走到林憚身邊坐下,繼續說道,“如果你還想打拳,到我工作室,我給你最好的待遇,如果你不想比賽了,幫我帶新人。”
林憚愣愣看着她。
去年成立的工作室。
說明肖謹言從很早之前就開始籌備,要離開秦柏安,斬斷秦氏對她的束縛。
良久,林憚勾了勾嘴角,唇邊那道疤顯得異常涼薄冷漠:“這是什麽意思?壓榨剩餘價值?”
肖謹言笑了,起身側坐在林憚大腿上,兩臂環住她的肩膀,坦然直白地回答:“對啊,那我的小狼狗到底願不願意幫我?”
林憚捏住肖謹言的下巴:“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組織語言,我是你的什麽?”
肖謹言揪住她的頭發,低頭,與林憚前額相抵,用帶笑的嗓音說:“別得寸進尺。”
林憚一點也不怕她,從來就沒有怕過,更不會懼于這點沒有實質意義的威脅,她輕嗤:“現在該你讨好我。”
既然肖謹言有求于她,她當然要趁機擡價。
肖謹言臉上笑意不減分毫,哪怕此刻是她主動,但她不會也不可能放低身段。
她戳着林憚的臉頰,一字一頓地說:“你,做,夢。”
溫熱的呼吸吹拂林憚耳廓,酥酥癢癢。
但沒有更進一步。
肖謹言說完,推開林憚站起來,往卧室方向走,邊走邊說:“你今晚睡客廳,順便好好想想怎麽回答我。”
林憚兩手空空:“……”
·
唐曉星第二天起床,洗漱的時候照鏡子,看見自己鼻子周圍有點紅印。
看起來挺奇怪的印記,不像長痘發炎,剛好是昨晚感覺疼痛的區域,她伸一根手指在紅印周圍按了按,還是隐約能感受到一點不舒服。
她萬分肯定,這不可能是胳膊肘擊打造成的痕跡。
但具體怎麽形成的,她也不知道。
不過這事兒她也不太上心,擂臺上摸爬滾打的人,早就習慣了各種受傷,這點紅紅的痕跡看起來也沒太大問題。
再觀察兩天,如果是皮膚病,就去醫院治療。
鼻子的痛的事情很快被唐曉星抛到腦後,因為俞菟今天要工作,她早早起來做了飯,然後把睡懶覺的小兔子老婆從被窩裏撈出來,送去洗手間洗臉刷牙,再抱到餐廳吃飯。
飯後,唐曉星送俞菟上班,順便去俞菟的工作室看了看。
進小區的時候她就感覺不簡單,這小區的房價是她們現在住那地方兩倍多。
俞菟竟然在這樣的高檔小區裏有自己的房子,雖然這套房子現在被當做工作室來用,但俞菟在和她結婚之前,大概都是住在這裏。
可見,她老婆竟然是個隐形的小富婆。
她跟着俞菟上樓,從電梯直接入戶,開門的時候,俞菟對她說:“這是我爸媽留下來的房子。”
唐曉星輕輕啊一聲,恍然大悟。
怪不得之前俞菟一直沒跟她提過,俞菟對父母的感情一向比較複雜,但她還住在這裏,沒有因為父母對她不好就把房子賣掉,可見,她還是戀舊的。
進門,屋子的裝修風格的确比較舊了,更出乎意料的是,客廳整個亂糟糟的,從茶幾到沙發甚至到地板上,堆放着數不清的包裹,拆了的,沒拆的,全是出版社寄來的樣刊。
唐曉星甚至還從中看到了榮譽獎章和證書。
這些東西,就被俞菟随便扔在屋子裏。
俞菟進門之前就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唐曉星來得突然,她都沒時間整理,只好破罐子破摔,紅着耳朵故作平靜地說一句:“太忙了,很久沒打掃。”
唐曉星十分理解,連連點頭:“我懂我懂。”
俞菟沒好氣,也不想跟她争辯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懂。
她們沒在客廳停留太久,因為俞菟強行拽着唐曉星去了書房。
書房和外面的客廳像被隔斷的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裏面空間不小,大概有十四五平,原本該是個卧室。
俞菟的工作臺很大,臺面上除了擺放兩臺電腦顯示屏和數位屏,還有一疊一疊地紙張,顏色各異的繪畫材料和工具。
書房對門有一扇很大的窗戶,外面裝有防護欄,養着一些适合觀賞的花草。
俞菟沒時間整理外面客廳的樣刊,倒是将這些花花草草養得很好。
或許是她工作的時候擡頭就能看見,如果花枝枯萎,說不定會影響心情。
唐曉星記着俞菟昨兒說今天得忙到晚上七八點,于是沒打擾她,進書房看了一眼,就退出來:“你忙你的,我自己在外面看看。”
俞菟哪裏猜不到她的打算,但也不好跟唐曉星說她不願意。
畢竟事關她的身體健康,唐曉星很堅持,她向唐曉星撒嬌也沒底氣。
俞菟按開電腦,依言開始工作,事實上她說要工作也只是托詞,上個簽售會剛剛完成,新的畫集還在籌備,她的工作不急于這幾個小時,什麽時候開始都可以。
但她話已經說出去了,怕唐曉星擔心,她也只好乖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懶懶散散地畫幾筆。
唐曉星從俞菟的書房出來,見走廊兩邊還有兩間被關起來的房間。
她一一推門進去。
正對書房那間是卧室,很安靜。
俞菟平時雖然晚上不住這裏,但白天工作的時候,還是會在這間卧室睡午覺,所以屋子經常打理,和外面亂糟糟的客廳相比,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卧室當然不适合擺放健身器材,唐曉星只看一眼就從房間出去了。
離開卧室,往右轉,與洗手間并在一塊兒還有一個房間。
唐曉星推門進去,驚訝。
這是一間畫室。
俞菟的工作雖然大部分是數字繪畫完成的,但她也有紮實的手繪功底。
畫室除了靠窗的那面牆只在牆根處堆放了一些畫板和紙張,另外三邊牆面上都挂滿了裝裱好的油畫。
沒有完成的半成品就堆放在牆下的木質畫架上,房間正中還擺了一套畫具,一米多高的畫框前,擺着一個高度可調節的小圓凳。
凳子旁邊則是工具小車。
走進畫室後,看到的一切都讓唐曉星震驚。
距離唐曉星最近的那面牆上挂的畫,全是唐曉星。
少年時代的唐曉星,在操場上跑圈的唐曉星,田徑賽場上的唐曉星。
這面牆上最後一幅畫,是第一次參加國際賽事,拿到銅牌站在領獎臺上傻呵呵笑的唐曉星。
那之後,俞菟似乎沒再畫過她了。
另外兩面牆上的油畫風格轉為抽象,它們不再寫實,夾帶着一些浪漫的色彩,有了俞菟現在繪畫風格的雛形。
唐曉星站在自己領獎那張畫底下,伸手摸了摸畫框。
畫框邊緣有落灰,這幅畫挂在這裏很久,一直沒有被取下來。
看到這些畫,比當時俞菟告訴她已經暗戀她十年,給她的沖擊還要大。
如果說,俞菟在微博上放出一張照片,述說對她的暗戀,是一種浪漫的情懷,那麽這一刻,唐曉星真切感受到這十年間,在她一無所知的時刻,曾在俞菟的生命中占有極重要的位置。
褪去浪漫的色彩,只剩下滿地心酸。
她從未主動聯系唐曉星,從來不曾打擾,就這樣默默的,只将思念寄托在畫室一角。
可能她也曾想過告白,可錯失開口的機會,也或者,高中畢業之後,再沒有重逢的契機。
總之,她也曾經想過放下,讓這段愛戀随着時間流逝緩緩沉澱,變成回憶的一部分。
但命運總是如此捉弄人,在十年後,又将唐曉星送到她面前。
唐曉星撫摸畫框,感受陳年的愛戀在她心間釀成酒。
她接受太多俞菟的好,因而愈發為自己愛得還不夠多,不夠深而感到愧疚。
從那副畫前退開,唐曉星捂着心口調整情緒,從來沒有哪一刻,她的心跳得那麽平靜,卻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她走到窗邊,将窗戶推開,微風吹了進來,掀起窗邊白色的紗簾。
飄動的紗簾帶給唐曉星一些聯想,如果她和俞菟舉辦婚禮,俞菟身上的婚紗,應該也是類似的顏色。
她去集訓之前給時月華打過電話安排婚禮的事情,現下都過去兩個月了,不知道時月華準備得怎麽樣了,唐曉星打算抽時間再問一問。
呼吸着窗外清新的空氣,唐曉星感覺呼吸調整過來。
她轉過身,行經當中那個畫架時,腳步頓了頓。
這看起來像是俞菟最近畫的畫,因為地面上有只水桶,筆都扔在裏面,而水桶底部水沒有完全晾幹。
好奇最近俞菟在畫什麽,但那張畫上搭了片防塵布。
唐曉星想了想,伸手牽起防塵布的一角,把它掀起來,露出整個畫面。
眼前一亮。
背景似乎是個公園,這一日微風習習,陽光明媚。
老樹抽出新芽,地面綠草如茵。
畫面中間,唐曉星和一群孩子們在踢球。
十年後的唐曉星。
她的笑臉,比今年溫暖明豔的春天更加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