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難纏
第12章 難纏
日影西斜,位于南市富人別墅區的玻璃花房終于散去熱氣,一個女生拿着濕巾擦拭坐在輪椅上女人的左手,女人雪膚紅唇猶如整個殘破景色中的一抹亮色,她手指纖長、素手若蔥,看起來養尊處優,掌中卻有薄繭。商靜有人陪着心緒不由自主的沉靜下來,她說:“怎麽還有繭子。”大拇指早就先一步按了下去摩挲。
溫明理只覺的握着的手越來越用力,餘光瞥到宋阿姨在拐角處探頭探腦,她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和商靜如此親密作勢要抽回手。商靜握着噓道:“擦幹淨再說。”
溫明理看着她的側臉,白白淨淨的還能看到絨毛,身上還有一股學生氣,一個黃毛丫頭該有的樣子,所以對她的痛苦別人多是感同身受,對她的冒犯,一個大人也很難真情實感的去生氣,她壓低聲音:“……我是異性戀。”
商靜嗯了一聲,繼續擦着她的指縫,好像在說我知道,也仿佛是為了應付她發出的鼻音,濕巾擦得人癢,溫明理不受控制的蜷縮一下手指,然後又被人一根根展開,她吸了口氣繼續說:“我想跟你說清楚,商靜,我長這麽大從沒做過關于女性的春-夢,女人的裸體對我沒有吸引力,你有的我都有,怎麽會有欲望?。”
“我不歧視同性戀,我在洛杉矶酒吧見過很多Gay,美國還有很多州同性合法,但哪怕開放如美國,還是有很多天主教徒叫嚣着同性是罪惡大肆诋毀侮辱,中國更難吧?性取向是個很私人的問題,保護它就是保護你自己。不要在別人面前對我這麽……這麽親昵。”溫明理堅決地抽出自己的手,商靜手掌彎曲不想放,但還是看着修剪的圓潤光滑的指尖從掌心抽離,她的嘴角已經變得僵硬,整個玻璃花房只有溫明理的聲音。
白天的熱氣散盡,寒意沿着腳底不斷攀升,她聽到溫明理說:“我不是沒聽說過直男跟Gay在一起談幾年再脫身去結婚,但這有什麽意思,白白蹉跎幾年青春最後還不是分開了?我不喜歡你,我對你沒感覺,我不會呵護你的,我是沒所謂畢竟不喜歡你也不會受傷,但你呢?我即使現在同意跟你在一起,你能得到什麽結果?”
商靜從來沒想過這張嘴能下刀子,她丢了濕巾站起來看着她,眉毛皺起看起來下一秒就要發火,但看着她的眼睛氣又發不出來,她湊近她耳邊說:“誰說我得不到?”她的目光舔過她的脖頸、肩膀、胸口,視線還要繼續下移,溫明理說:“商靜!”她攏起居家服寬松的領口,心中湧起一陣無力感。
“哼。”商靜冷笑:“我能得到的多着呢,溫明理你給我搞明白,我不是征求你同意,我是通知你。”她臨走前彎腰探身說:“你等着。”
玻璃花房在家政的忙碌下清理一新,宋阿姨跟花鳥市場打招呼挑了點外國貨放進去,香味最霸道的是德國玫瑰,溫明理記得這是屬薔薇科,花瓣繁複、色澤鮮豔,她還看見木繡球、白色郁金香、雀梅……花朵争奇鬥豔,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園丁的本事。
商靜就在花朵擺好的第一天帶她進去轉了一圈,其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地下二樓靜養。游戲廳的大門厚重而有質感,非常隔音,門一關起來再拉上窗簾,簡直與世隔絕,商靜有時候盤腿坐在地毯上翻書,有時候靠在沙發上放黑白電影……不管做什麽,溫明理都跟個腿部挂件一樣難得離身,連上廁所都要等在門後。
兩人自從那天下午公開談心後再也沒說話,王主任跑來好幾次,有一次還故意當着溫明理的面嘆氣,眼神時不時掃過商靜,等着她問。
溫明理就當沒看見,她剛來的時候受到齊總威脅還跟律師朋友聯絡過,律師朋友形容她的處境:腳上沾了一層黏土,雖然甩掉要費一番功夫,但不疼不癢,實在受不了可以換一雙鞋。時間悄然而過,她不但沒有擺脫,還讓自己的一只腳踏進了泥潭,她想抽出來,但岸邊站的人都恨不得推她一把。
王主任算的上其中數一數二的,他說:“溫小姐,我能喊你明理嗎?”
溫明理無可無不可:“快到晚飯時間了。”身後适時傳出商靜的喊聲,她在叫溫明理上樓。
王主任說:“商靜病情越來越嚴重了,我希望你能陪她去海邊療養。”他取下鼻梁上架的眼鏡,拿紙巾擦了一下重新戴上,說:“也不怕你知道,她現在BP指征明顯加重,甚至還有一點幻想症的苗頭,但她這個人脾氣倔,聽不進去勸告,又不接受心理幹預,要不是你在這裏我都不知道還能給出什麽方法。”
“她是我的外甥女,精神複發的痛苦這麽多年我感同身受……我希望你能幫幫她,明理你在美國長大應該知道躁郁症吧?難以治愈,終生複發……致死率很高,商靜現在就處在這個階段,她還沒跨進去,但已經走到了門檻,臨門一腳,非常兇險。”
“愛情是一劑良藥。”
“你的事情我知道,我會幫你的。”他說。王主任看起來也有點累,他揮揮手:“你先過去吧,不然她又要發脾氣了。”
溫明理腳傷好了之後趁着商靜午睡去南市大商超轉了一圈,商超中間養着兩只紅嘴鹦鹉,嘴裏說着恭喜發財跟人逗趣,巨大的吊頂垂落下來無數條水晶燈,到了晚上還會微微轉動,恍如人間夜色。國內這些年發展一日快過一日,她隔幾年回來看着規劃合宜的街道有時候都覺得自己跟不上節奏。
溫母剛開始帶着溫明理出國也算“偷渡勞工”,手裏拿的簽證并不靠譜也經不起太多查探,她們在同行華人的幫助下在洛杉矶唐人街附近安頓下來。剛開始連買床的錢都沒有,路邊撿了一個別人扔出來的床墊當床,租中餐館老板的閣樓,刮風的時候寒氣就順着木縫鑽進來,溫明理凍得裹着被子躲在閣樓上看書。
好在洛杉矶常年無雨,不至于漏水。
溫母從一個端着鐵飯碗的女人走到這一步用盡了所有的勇氣,初來乍到語言不通、學歷猶如廢紙,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後廚刷碗、洗菜,忙碌到大半夜才能上床休息。她們用了接近二十年去奮鬥才有現在的生活,短暫的休息時間也很少去游玩。
——國外因為防火限制也沒這麽大的建築。
溫明理新奇的乘坐觀光電梯跑到頂樓,頂樓一半是美食城,一半放了滑梯、充氣樂園吸引孩子過來玩,上次來的時候商靜嫌吵根本沒讓她過來。
她聞着食物的香氣先跑到奶茶店買了個聖代。
——紙幣支付,她的護照綁卡有點困難。
溫明理吃着聖代開始點飯,現在三點多,早過了飯點,但美人一襲方領綠裙坐在窗邊,行人的腿就邁不動了,三三兩兩進店點餐。
一邊等着上飯,一邊偷偷拍照。
商靜追過來的時候她早轉到樓下試鞋,溫明理坐在換鞋凳上,導購小姐蹲下身很溫柔的給她脫鞋,說:“要不要試試這雙啊?你穿粉色的很好看。”
粉配綠簡直就是災難,但美人穿起來就顯靓麗,色彩沖擊力強,有種奇妙的時髦感。
商靜把鞋踢到一邊,“配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