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吃飯

吃飯

賀野和茄子約在了一家普通的餐廳。

茄子看起來不像那天晚上見到的沉默寡言，話很多，還會貧兩句。

“知道你把酒戒了，我先意思一杯，恭喜呀。”茄子為賀野他們戰勝NB高興，一玻璃瓶的可樂一口悶下，然後打了個特別爽的嗝：“我明天就去B市了，俱樂部讓我去試訓。”

“嗯。”賀野幹了一杯，是為茄子高興。只是人離開了網絡和游戲，在兄弟面前，想表達的話會大打折扣。

好在茄子很了解他，于是從他們在TOP戰隊二隊的峥嵘歲月開始聊，一直聊到B市的星際戰隊。

“你和魏戰很熟”這個問題那天晚上賀野就想問了。

茄子：“去年他找我吃過很多次飯，還幫了我不少忙。”

“去年？”

茄子理所當然：“你離隊以後人間蒸發，大概全聯盟只有我和你還有點聯系。”

賀野夾菜的手停了下來：“他找你問我的事？”

魏戰從那個時候就變得那麽奇怪了？當年不會真的是雙W組合看自己不爽，一起聯手搞的自己。然後魏戰良心不忍現在搞這些有的沒的黏黏糊糊求原諒吧。

茄子自然看不出賀野心裏的小九九，還充滿着感激的神色：“一開始就找我吃飯，吃了幾次，才問起你讀書的事。”

“卧槽，你都和他說了什麽？”賀野的表情不怎麽好。

“人家是關心你，我還能說什麽，就你那麽破事。”茄子并不知道此時賀野心裏已經無數媽賣批在蹦迪，一本正經的繼續說着大實話：“你也是，小兩口吵架差不多得了，躲起來還大半年不聯系，他那時候也是沒轍。那個破事他沒少幫你。”

賀野：“……”

他自動忽略不喜歡的詞彙比如“小兩口”什麽的。他不喜歡是一件事，從在TOP開始，網上就有這麽稱呼“戰野”組合，這個他能忍。

一個眼神過去，讓茄子展開說說。

“你也是，官方禁賽下來，你打了幾架就人間蒸發離隊了，他留在TOP找證據，幫你查傳播謠言的人，還往聯盟遞資料。後來你老東家TOP一隊籌備新賽季就不管這個事，他弄了個新戰隊繼續幫你申訴。”茄子看看賀野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有點恨鐵不成鋼：“你小子也是，那時聯盟只是發聲明要徹查假賽的事，提你的名字也只是說有聯盟一隊隊員舉報你，連個石錘都沒有，你就打了人，直接做實你心裏有鬼。啧啧，那時候就想說你了，太年輕了。”

賀野抓抓頭，臉上的确有點尴尬。不過在兄弟面前，丢臉不算啥：“喝酒鬧的，一喝酒就沒了神志，等我清醒的時候，他們人都趴地上了。”

“行，知道野哥你猛。”茄子調侃，胖胖的臉做出一個等着看好戲的表情：“後悔不？年少輕狂？”

“後悔個屁。讀書不香嗎”賀野嘴硬。

茄子了解對面的人：“來走一個，我們呀都是一樣的人，只有游戲讓我們真正的開心和悲傷。你比我幸運，你是天才，你也有很好的隊友。野哥，謝謝你和戰哥那天來找我，我……”

茄子說到這裏哽咽了。

賀野靠在椅背上，看着茄子抹眼淚有些笨拙的模樣。

他不擅長應對這樣的場合，他不像魏戰，感覺那人和誰都能聊的起來。什麽場合都能說出正确的話語。

賀野說不出來，不代表他的心裏無法感同身受。

過去的一年是怎麽過來的。

18歲的自己一時腦熱，喝了酒打了人，無腦的行為做實自己的嫌疑。離隊後，他迷茫了很久，換了電話微信號，渾渾噩噩了一段日子。後來自虐的去準備高考，機械的每天早起學習，才讓他好過一些。

茄子說的很對。

雖然他嘴硬說着無所謂。

雖然他可以任何時候沒心沒肺的看淡比賽結果。

雖然他對聯賽，聯盟，甚至這款給過他無數榮光的游戲都無比失望過。

但是當王總出現在教學樓門口，告訴他：“我是LPL新戰隊TSG的經理，我們想簽您為首發中單選手。”

賀野的心裏第一時間就樂開了花。

哪怕嘴上和臉上都是: 老子不認識，騙子快滾，不然我報警的畫風。

心裏早就偷偷做起了捧起世界賽冠軍獎杯的夢。

……

少年的心動就永遠心動。

十六七歲這該死的年齡喜歡一樣東西，真tmd的很難輕描淡寫的放下。

但是賀野就是嘴硬的不肯接受自己娘們唧唧的感性。

他灌了口可樂：“都是混口飯吃，沒誰比誰高貴。”

這邊茄子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小眼睛滴溜溜的轉着，突然問了句：“我可不是八卦哦，以前我看你這個人挺難搞的，戰哥是怎麽追到你的……”

我草。

賀野的臉垮了，內心的感性瞬間消失。

“老。子。不。搞。同。性。戀。”賀野一字一句翻着白眼就差吼出來。然後他問了靈魂拷問：“你們怎麽一個兩個的都……誰讓你們覺得我和魏戰有一腿的 現在炒CP都那麽真實了？”

茄子一臉：行行行知道你不好意思，我不會亂說。的表情：“那我換個問法，你們現在一個隊，不吵架吧？”

賀野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都是給金主打工的，吵什麽？”

茄子表示懂了：“你剛去TOP一隊的時候不是總是和隊員吵架被處罰？我那時候就想，你脾氣不是挺好的，心态又穩定，怎麽去了一隊脾氣那麽大。”

賀野搖頭：“那時候還有夢想，想拿冠軍，想去世界賽捧杯。”

賀野承認那時候的自己是真中二，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總覺得自己牛的不行，TOP有了他還不拿冠軍就是全隊對不起他。

怎麽那麽狂呢。

茄子挺懂他的：“現在你們又在一起了，現在可以拿冠軍了！”

賀野其實沒想過。不過是喜歡游戲，喜歡打比賽，就簽了戰隊回了LPL，但是這個東拼西湊的戰隊能撐多久，他不知道。

如果季後賽打不進去，他回去上學嗎？

那其他人呢？電競的職業生涯短暫，他們或許還能風光幾年，那未來呢？

這些年，終究是長大了現實了，小孩子無憂無慮的生活終有一天會終結，需要面對現實無情鞭打，低下高貴的頭顱。

賀野還沒有回答，電話響了：“喂？”

電話那頭是個熟悉的聲音：“我開了車，要不要順道來接你。”

賀野喝了口飲料：“你誰？”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鐘：“茄子說你們差不多吃好了。”

20分鐘後賀野坐在魏戰副駕駛。

眼睛時不時的看了一眼身邊西裝革履的人。

魏戰肩膀寬厚，穿起西裝來有着一股和平時穿常服和隊服很不一樣的氣質。

大概是和茄子吃飯時候聊到了過去，賀野挺乖的坐在副駕駛上，有點點感懷。

茄子家就在飯館後面，茄子走路回去的路上，給魏戰打了電話聊了很久。

等車載電話挂了，時間已經過了10點，魏戰的車穿梭在城市的夜晚，平時說話沒那麽多的賀野剛和茄子說話說累了，窩在副駕駛座上犯困。

“TSG如果今年比賽坑了，你準備做什麽？”賀野問。

光影打在魏戰的臉上，掠過少年眼下隐隐的疲憊，掃亮了少年堅毅的目光：“我們不會輸。”

賀野不知道魏戰哪裏來的自信，迷糊間無意識的接了一句 ：“哪來的自信？我們打不進季後賽呢？”

魏戰笑了，語氣無與倫比的溫柔：“我陪你去讀大學。”

迷迷糊糊間，賀野沒聽清魏戰說了什麽。

等魏戰把車停在基地別墅的門口。

車子裏安安靜靜的，只有賀野平順呼吸聲。

賀野的大衣随意的蓋在身上，微微側着的臉朝着魏戰的方向。

暗暗的燈光下，那顆紅色的血痣讓他挪不開眼睛。這個人睡着的時候，和醒着感覺是兩個人。

魏戰舍不得把人吵醒，于是坐在駕駛座上淡淡的看了很久。

他和賀野認識是在兩年前的冬天。

剛見到賀野的時候他還沒有現在的個頭，小小的一個，拽拽的表情，一臉：你們都是垃圾，給爺爬的神情。

當時魏戰剛成為隊長，TOP裏比他年紀大的選手還并不服他，突然來了一個賀野這樣看誰都不爽，一心只想幹翻魏戰，想要中路首發，想要Wild ID，想要整個老牌戰隊的隊員聽他的指揮，想要所向披靡……那個少年很招人讨厭，他的眼裏沒有輸，只有對勝利的渴望。

魏戰那時候年級也不大，挺煩這個刺頭。兩人在那個春季賽還沒開始的那周被焱哥關進小黑屋。他們7天裏基本沒怎麽睡覺，直到他打服了賀野，卻發現——這個叫賀野，誰也不愛的少年，是中單的天才。

後來他們一起征戰春季賽。

魏戰還是挺煩賀野，TOP比賽打得好了，他也能雞蛋裏挑骨頭，每個隊員包括他自己都能無腦噴出失誤點。TOP打的菜了，賀野更來勁了，從比賽場館可以叨叨到下一場比賽開始。

魏戰想過，TOP當年那幾位比自己年齡大的隊員願意叫他一聲隊長，可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賀野太煩了，只有自己治得了他。

魏戰從小就被父母教育，為人要謙遜，待人要真誠，以理服人，暴力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然而，這些處事真理在賀野面前根本不奏效。

和他說話得用怼的。

和他交流偶爾需要動手動腳。主要指的是打架。

說服他調整或者服從戰隊安排，需要先和他問候祖先的SOLO幾盤，把人打服了才能說正事。

就這麽水火不容的兩個人，後來是怎麽變得不一樣的。

魏戰微微的揚起了嘴角。

胸口有一片地方暖暖的。

有些人看起來像一只刺猬。其實心裏挺單純也挺害羞的。

魏戰想，自己的男朋友賀野，就是這樣的人。

那是賀野來TOP兩月後，他們換了基地。

焱哥當時是煩透了中野二人組訓練賽互噴完，正式賽場上還因為\"侮辱隊友\" 被好幾萬好幾萬的罰款。

等搬了基地索性讓他們兩個住在一起，平日裏有冤有仇家裏打好了，出去不要丢人。

就是住在了一起以後，魏戰才發現，賀野其實并不只是個刺頭。

他們住在一起的那幾個月。

賀野會爬他的床。

會摟着他說一些奇怪的夢話。

一開始魏戰都會把人弄醒趕回隔壁的床。

但是久了也就習慣了偶爾一覺醒來自己的懷裏多了個人。

好像也是兩個人住在一起了以後，游戲裏互噴越來越少，但是中野的默契越來越高。

也不知道是賀野習慣了自己打野風格，還是自己努力去迎合賀野的小習慣。

兩個人能和平相處了，賀野好像總是吃不飽，睡不足，也突然長高了。

賀野會穿着魏戰的衣服，和魏戰在房間裏SOLO一些特別無聊的小游戲，然後寬寬的領口露出漂亮的鎖骨，支着白花花的大腿揚言要和魏戰血拼到天亮。

那時候的少年不知愁滋味，兩個人簡簡單單的都想着一件事情——他們要拿冠軍。

魏戰19歲生日的那天。他收到了賀野表白的微信。

是的，微信裏是簡單的一句：隊長我愛你。

那天他們剛拿到夏季賽12連勝，隊員們大肆的慶祝。

魏戰第一次見到喝醉後的賀野，黏黏糊糊，咕咕哝哝，不講道理，霸道又可愛的模樣。

那個人聲音軟軟的說了一晚上醉話，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摟着他的脖子要找人PK鬥地主。

很快假賽風波。

賀野離隊。

魏戰不能理解那個可以怼天怼地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為什麽那麽容易就對子虛烏有的事情低頭。

魏戰那時單純的只想和賀野一起打比賽，理智的他做了不理智的事情，他們拳腳相加。

然後又是混亂的幾天。

賀野就從基地消失了。

而那一句“隊長我愛你”，成了很久很久以來他和賀野微信裏的最後一句聊天記錄。

魏戰不喜歡那段時光。

感覺天都是灰色 。

也是那段時光，他看着微信裏的那句告白。想明白了一些事。

賀野喜歡他。

他也舍不得他。

不僅僅是隊友間的心心相惜。

還有其他的情愫在思念裏瘋狂滋長。

少年的感情光怪陸離，每一天都有新花樣，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往往颠覆與朝夕之間。卻是對賀野的想念，暗暗浮動了很久，最終占據了魏戰心裏很大一部分田地。

從此滄海桑田，魏戰的心裏住進了一個人。

承認自己喜歡男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從嫌他煩，到習慣和他相處。

到生氣這人随随便便走了，到想念。

思念是一種病。

病好的時候，魏戰接受了賀野的告白，也接受了自己。

……

看着身邊微微張着嘴睡着的人。

魏戰感覺這人任性嚣張的時候他喜歡。

偷偷逃跑玩失蹤，又震驚全世界考上Z大才華橫溢的男朋友他喜歡。

魏戰覺得自己還差賀野一個告白。

但是男人和男人之間說這個，到底還是有些別扭。

但是沒關系，他把人找回來了，他們就像情侶一樣的相處着：

賀野收了他的花，會爬他的床，會靠在他的肩頭，會在自己身邊毫無顧忌的睡着。

好似分開的時光只是一場夢，那些賽場上的失敗和不甘都可以被瞬間撫平。

“男朋友。”

魏戰探頭親親吻上賀野的臉頰。

在他耳邊輕輕喚了一句。

再露骨的話魏戰說不出口。

但是賀野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回應。

……

賀野迷迷糊糊間感覺被什麽啄了一下。耳邊還有嗡嗡的聲響。

他以為是蚊子，擡手就要扇自己的臉。

他睜開眼睛，發現魏戰正探頭從駕駛座上朝自己測過來。

他還沒時間去糾結隊長為什麽姿勢如此銷魂。

他就發自肺腑的來了一句：“卧槽，你們一群人拿着手機和蛋糕拍毛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