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曾經

曾經

賀野從小就和外婆生活在一起，一年也見不到幾次媽媽。小時候他特別頑皮，到處惹事，外婆從來都點着頭幫他去學校老師那裏求情，然後笑眯眯回家給他做好吃。從小到大，外婆都縱容他，唯一對他的要求就是：小野，一定要讀書，一定要讀大學。

初中了以後，外婆身體不太好，他就要去各種親戚家暫住一段時間。外婆病好了總會把他接回來，有時候是幾天，有時候是一個月，最長的一次是半年。那之後，外婆就沒有辦法單獨和他住在一起了。

好在，那時候的賀野已經十幾歲，他進了TOP的青訓隊，有了隊友，有了比賽的勝利，有了被需要的感覺，有了小小的成就和夢想——他想拿個冠軍。

然後他到了二隊，他橫掃LDL比賽，他又搬了家，帶着行李，來到了TOP的一隊。那是特別漂亮的一棟別墅，他有了新的隊友，有了新的家，他開始發現，可以很容易拿到很高的薪酬，他繼續所向披靡。

吵吵鬧鬧，喊打喊殺間，他以為，那是家的最終的模樣。

很快，他拿着很多的存款，也離開了那棟別墅。

他租了一個房子，每天無所事事，賀野一直以為有了錢有了住的，不會被趕走的地方，那個就是家了。

但是他好無聊，他不知道可以做什麽。

然後他報課，讀書，高考，他讀了大學。

以為大學裏會有新的朋友，會有新的事情可以做。

然後是疫情。

封校。

他連學校都沒有去，在家上了大半年的網課。

又是孤孤單單，每天外賣，網課，游戲。

終于，王總帶着合同來了。

有了新的戰隊。

戰隊的別墅依舊很好看。

別墅裏有和他一樣喜歡游戲，想要贏得比賽的少年們，他有一個寬敞明亮，窗外有一顆漂亮梧桐樹的房間。

他偷偷的有了新的希望——他想拿個冠軍，和曾經默契的隊友一起。

這裏挺好的，有熟悉的人，有一起打游戲的戰友，有好吃的水果，有軟乎乎的大床。

他也偷偷想過——希望在這個家裏，他能住的久一些。

如今，賀野并不能堂而皇之的說，來TSG是想找個地方住着，找到人一起玩游戲。

他也無法鐵着張大臉在一群為了理想孤注一擲奮鬥的人們面前說出：我想要拿冠軍的偉大願望。

他從來沒有想過TSG可以走多遠，可以拿多好的成績，但是當好幾次的勝利帶來的喜悅奔湧而來，十九歲少年也會變回十七歲那個無所畏懼的戰士，想拿到每一次戰役的勝利。

從青訓開始，賀野就發現了一件事——只要打得好，那麽隊伍就會需要他，那麽，他就不會被趕走，他就可以一直住在那個“家”裏。

所以賀野挺生氣的。

他生魏戰的氣，若是沒有魏戰那一出，他還可以在這裏多呆一段時間，還可以和大家一起走的更遠一些。

就是好好的，隊長怎麽突然就變得那麽奇怪，搞什麽不好，搞基！

賀野不想讓魏戰失望，從在TOP開始，那個人就挺照顧他。

在TSG就更照顧了。

賀野沒讓自己多想。

他在努力回答焱哥的問題。

為什麽來TSG？

因為想要有個地方，那裏可以讓他自由的發揮自己的才華，有一個安身之處，不再孤單。

可惜這個理由賀野到最後也沒有說出來。

焱哥等了會兒，并沒有多少失望，淡淡的自問自答：“我帶過很多隊伍，我不能保證每一個戰隊都能拿到冠軍，但是我希望我的工作對得起我的身價，對得起老板給的錢。希望你不要讓大家失望。”

賀野靜靜的等着。他總是往最壞的地方去想。

不會焱哥覺得自己比賽打的爛，要換掉自己：“這兩天是打的臭，我會及時調整。”

“你準備怎麽調整？“焱哥深吸一口氣，擡眼問：“下一場對老東家TOP，常規賽輸一把沒關系，但是你和魏戰都準備躺平了用今天辣眼睛的操作去給他們送分？”

“我沒。”

“那就不要他崩了，你也跟着一起崩！”焱哥突然聲音高了八度。

賀野縮了縮脖子。

“他沒腦子，你也沒有嗎？我的管理風格你知道的，比賽大過天，有問題你們自己去溝通，自己去解決，有問題不許帶到賽場上來！下禮拜打TOP，還這操作，你和魏戰就停訓，什麽時候好了，什麽時候回來，不就是場上夢游輸比賽？誰上都是一樣。不要以為TSG沒了你們打不了比賽，租借隊員沒多難，人家二隊隊員起碼不會場上閃現空大送人頭！”

焱哥對隊員訓練要求很高，平時不茍言笑，和事老都是王總做。在TOP的時候，焱哥也這麽吼過他，是一開始天天和魏戰鬧不愉快，打來打去的時候。那時候其實問題很好解決，SOLO幾天，真人打幾架，男人之間的鬥争很快就能分出勝負。

到底是現在這個情況，把賀野給整不會了。

魏戰的反應是不是太大了。魏戰的狀态也是影響到自己了。

幾把比賽節奏混亂。

前期指揮話都不說幾句。

有那麽嚴重嗎？

愛來愛去是世界上最無聊的一件事。

因為付出了感情，所以會有期待，會有欲望，會有失望。

賀野想要一點點的親情，會在一次次被迫搬家的時候失落傷心。

為什麽總有人想要這些亂七八糟的羁絆，讓自己的生活變得複雜困難？

無情無愛長命百歲好不好！

教練室的門被打開。

魏戰站在門口。

“還沒到你，門口等着！”焱哥一個眼神要把人瞪出去。

魏戰還是進來了：\"教練，和他沒關系。是我的問題。\"

“你們好自為之。”焱哥接了個電話出去了。

魏戰看着恹恹的賀野：“對不起。”

賀野搖搖手要出去，兩個人站得近，他拍到了魏戰的手。

\"我草，怎麽那麽燙？\"賀野愣了一下。

這才認真的去看魏戰。

這兩天的确挺不好意思的。确切的說，之前賀野也沒怎麽仔細看過這個人。

有啥好看的，就是一個活的，比自己高一點，游戲打的不錯的打野。

魏戰的個頭高，腿還長，眉毛特別的濃密，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鼻梁挺拔。頭發是短短的，特別精神。

此時魏戰的臉上帶着一抹疲憊和粗重的呼吸。

這人皺着眉頭的樣子并不好看。

魏戰往後退了一步。

還是被賀野抓住了手臂。

這人在發燒！

臉上的皮膚沒有那麽明顯的紅，但是身上的溫度絕對不太正常。

賀野想都沒想，擡手要去摸魏戰的腦門。

因為以他的認知，這個溫度根本不是正常人應該有的。

魏戰眉頭皺的更深了，往後一退。

賀野一個踉跄——

兩個人就抱上了。

賀野一手拽着魏戰的衣服支撐着，抓緊時間去探魏戰的額頭。

魏戰只覺得懷裏多了一個人，伸手扶了一把，就摟住了賀野的腰。

這個人穿着毛衣，身上軟軟的，貼在自己脖頸上的皮膚好涼，好舒服。

\"我草，你都燒成啥樣了！抓緊去醫院！\"

“是凍出來的，應該沒事。吃了藥。”

“別死撐，禮拜一打TOP，焱哥說我們還下午那狗樣，直接讓我們全滾蛋。”賀野是真擔心。他從小就懂得自己照顧自己，他最不喜歡發燒時候的感覺，整個人都四肢無力，呼吸都難受，這個人是怎麽撐到現在的！“基地也不冷呀，你怎麽着涼的？”賀野并不知道自己擔心的神情又會帶來多少的誤會。

“真的沒事。我房間的暖氣偶爾會失靈。”魏戰想松開人。

身後已經傳來一陣暴怒：“你們兩個要上天呢！怎麽又抱上了！”

于是又是一頓亂糟糟。

隊醫瞬間到位，驗了血，打了針，開了藥。當天晚上修理暖氣的師傅也到位，把線路重新檢查了一遍，換了控制器。

等隔壁安靜下來，賀野看了看時間——兩點了。

他生無可戀的躺在床上，頭腦無比清醒的在糾結。

不會是自己拒絕隊長，把隊長氣出病來了？

艾瑪我去。

于是他拿出手機，微信上打打删删。又過了半個小時，手機一丢，翻了身睡了。

很晚的時候，魏戰收到了一條微信。

Fight：早點好起來，打翻老東家。

魏戰擡頭看着天花板，曲起手指摸了摸賀野的頭像。

夜深了。

……

打RA的比賽是周五，流量很大，電競視頻博主好幾個視頻出來怼着TSG晚上比賽的失誤可命的怼，微博和論壇裏的節奏也是奇奇怪怪的。等周六一天發酵完，又開始帶起了周二的TSG和TOP兩個宿命隊伍比賽的節奏。

晚上隊員們在打訓練賽，焱哥死死盯着中野兩個OB視角，目光炯炯随時要吃人的樣子。

王總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把ipad 一丢，糾結的問：“今天還好不？”

“比昨天好點。”炎哥皺眉：“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你還是不知道的好。”王總嘆氣，起身準備去隔壁別墅繼續加班了：“官方在搞事情，下場比賽的宣傳圖放的是Fight和Wing，是兩中單搶男人的意思。這波節奏我們必須要跟，不然我這裏獎金都要發不下去，所以我繼續按照計劃推進工作了哦？”

焱哥腦殼痛，顧不得這些，點點頭默認了。

網上帶起了詭異的節奏。雙W的死忠粉，突然過起了情人節用粉絲的話來說，下一場春季常規賽是“100天的分別，宿命的兩人終于在人聲鼎沸的比賽場上相見。”

比賽前，公關團隊更新了TSG戰隊日常Vlog，那是戰野尴尬前就做好的視頻，一直壓着，等着比較合适的時機發布。如今TOP的老粉們都騎臉在TSG官方賬號下輸出，王總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

睡前，賀野被賀霖霖的微信轟炸，一共三十幾條微信，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全部忽略，直接點了個視頻鏈接，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自家戰隊的微博Vlog。

賀野心情還不錯，因為心裏最糾結的，魏戰突然變态了的問題總算是解決了——男人之間，話說開了，也就沒事了。就是這人還在發燒，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明天的比賽。賀野準備看個小視頻然後美美睡一覺，第二天幹翻老東家。

然而三分鐘後，他就睡不着了。

微信發了三個問號給了王總。視頻還在小窗裏播放着。

一開始一切正常，常規的訓練賽，戰隊日常，每位選手各自都有些鏡頭：

滕嘉麥憨憨的，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下路組合□□俊和倪高懿中韓英三國語言交流幽默又輕松。

視頻裏的賀野鼠标一握，誰都不愛，拽拽的生人勿近的高冷。

到了魏戰的鏡頭就變得不太正常。

是兩個月前魏戰開車去了H市的Z大的鏡頭。畫面搖搖晃晃的，鏡頭裏開車的側臉賀野見過很多次，鏡頭外有人問：“他會同意嗎？之前拒絕的很爽快。還說已經下載反詐中心APP，讓我滾遠點。”

魏戰專注開車的模樣很英俊，那時候的頭發留的有些長，目光淡淡的：“沒有拉黑你，就還有談下去的可能。”

好一會兒，鏡頭裏都沒有說話。但是魏戰笑了起來：“別吓到他，好好的和他說，會答應的。”

鏡頭外的聲音弱弱的：“這不把你請來了，起碼你看起來不像詐騙犯。你們之前還有聯系嗎？”

魏戰過了會兒才回答：“和他私底下打過幾場游戲。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行，那等會兒你上”

然後鏡頭一切。車子開進了Z大的校園。

那是兩個月前魏戰來學校找賀野的場景。

但是賀野根本沒有見到魏戰！

所以這段視頻，賀野看得很尴尬。他也來了嘛？為什麽沒來找他。

他記得王總親自來Z大，給他看了TSG俱樂部所有資質原件，還給他看了王總個人的征信記錄，滕勝集團的天眼數據，外加給了他一份合同讓他再好好考慮一下。

他現場就把合同簽了，把學校休學需要的證明文件清單發給了王總。

……

視頻的後面是五人在上賽場前圍成一圈加油鼓氣的畫面，賀野參加的所有比賽都有這個畫面，那個被魏戰十指相扣的瞬間也留了下來，鏡頭前後人物切換，也分不清是誰的。

接下來是贏了NB那天晚上尴尬的慶祝場景。

Vlog裏切掉了車子裏那些鏡頭，只留下了一群人抱着蛋糕擁着賀野和魏戰鬧哄哄進基地大門的一幕。下一個鏡頭，賀野被要求切了蛋糕，把蛋糕夾層裏的水果吃得眯起眼睛的模樣，而魏戰一身筆挺的西裝，就站在他的身後，目光從未從他的身上移開過。

最後是黑乎乎的屏幕裏，一段并不清晰，還帶着貓叫的對話。

“一起拿個冠軍。”

“你別拖我的後腿就好。”

“你答應了。”

“滾犢子……”

是那天基地門口的對話。

看完以後賀野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燙。

——這個剪視頻的小姑娘，進步那麽快的嗎？

賀野想。

之前随手吐槽的建議，王總團隊是不是消化的太好了點？

還偏偏在這個點放出來。

我了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