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舍勒綠(2)
第12章舍勒綠(2)
田田走後,蘇印遲遲沒開工,腦海裏一直在回憶剛剛說過的話,或許是當局者迷,她從沒想過那些問題。
這麽多年她和宋聿早就習慣陪伴在彼此身邊,從沒想過要換一個人,訂婚也不過是順從家裏安排水到渠成。
最初喜歡宋聿好像是來源于自小就被大人告知他屬于她?
可是沒有人是完全屬于另一個人的,除過最初的擁有感,他到底哪裏吸引她,她也一時說不上來。
那是符合審美的少年感?
那副皮囊确實為他籠絡了不少女孩的眼光,她曾經也曾為之心悸過,可現在的宋聿大部分都是少年老成的模樣。
嗡嗡——
手機傳來宋聿的新消息,是他今天吃的午飯,順便還問了她有沒有按時吃飯。
回複完消息,蘇印翻看着兩人的聊天記錄,她的每一句都有回答,即便只是短短的問候,他也從不馬虎。想起他回複消息的神情,胸腔的心砰砰跳的聲音也會更大一些,這如果不是喜歡是什麽呢?
只一瞬,那張小票再次浮現在眼前,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時隔這麽久,她還是沒有勇氣求證。
打開郵箱翻開宋聿給她的行程表,算算日子,宋聿也該回來了,還是當面問比較好。
将兩人的關系審視一通也沒得出答案,蘇印索性不想了,甩了甩頭将那些亂七八糟的丢出腦海,繼續埋頭畫圖,今天跟江煥碰過頭,接下來領了任務回家爆肝。
晚上做了會兒瑜伽,洗完澡,趴在電腦前把欠微博粉絲的小劇場畫完。
她在微博畫一些同人向的小劇場,更新随緣,就是純粹為了練習人體,順便開發一下腦洞,宋聿不喜歡她畫這些東西,說低俗。
葉零也嘲笑她:“有人表面上看起來光鮮亮麗,實際腦子裏全是不可描述的18.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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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創作本就應該百無禁忌,只是某些受衆三觀不全,無法建立一個健全的思想體系,容易被誘導利用,将作品曲解,當然,對于那些故意夾帶私貨的創作者,一切另說。
剛一更新,底下就回複了一堆評論——
【太太的手一定是被上帝親吻過的手!】
【awsl【激動】】
【別頂了,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狗頭】】
【人間精品,太太太會了】
……
評論看了個七七八八,選了幾個回複,翻了翻搬運素材的博主,最近的素材都是一些雜志封面照,沒有她最感興趣的那個,其他的也顯得索然無味。
随便看了看,她繼續去籌劃項目,與合作方洽淡在即,上次江煥提到的劇本問題還沒調整相對應的分鏡也要改,準備工作還不完善。
打開辦公桌的燈,蘇印開始畫畫,動畫啓動後,繁忙疲累無可避免,但想要動畫上映的熱血足以抵過所有飲冰歲月。
所有動畫人的夢想都大同小異,無非就是要麽自己參與的動畫上映,要麽就是自己主導的動畫上映,她已經完成了前者,後者就是她的下一階段目标。
臺風天光線晦暗不明,蘇印聽着外面的風聲和雨聲一連幾天的晝夜颠倒,才把《破曉》需要準備的東西弄了個七七八八,她畫起圖來不眠不休的,所謂閉關就是作息混亂的畫圖,宋聿不在家更是一團糟,等她睡醒,已經十點。
手機裏收到宋聿發來的叮囑吃飯的消息,最後一條是【我有話跟你說】
時間已經是一天前了。
【什麽事?】
消息發出後等了很久,始終沒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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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風過境雨後初晴,今天是合作方來談腳本的日子。
蘇印跟狗哥确認儀器工作正常後,回到會議室校對着需要調整的樣稿和腳本,手上的項目過多,她已經接近暴走,最後一次出會議室,讓大家做好準備。
衆人近日被“壓榨”的心情瞬間陰轉晴,小跳蛙和小妖兩個腐女姐妹組表示終于要見傳說中神秘的男神音,有點小激動,平日對一般男性不感興趣的丸子也眸光熠熠。
“不就一中二病老男人有什麽好看的。”蘇印忍不住回了一句。
中二病老男人是上次他們幾個讨論完定下的最終标簽,老男人她能理解,就是不知道這個中二病是怎麽得來的。
“你好,我是和光同塵的創始人,你剛說的中二病老男人,應該不是指我吧?”
群體緘默,蘇印聽着腳步聲,和熟悉的嗓音,疑惑的轉頭。
今天的郕歸一換回灰色休閑西裝,杏色長褲,帶了黑色隐形,眸中漆黑一片看不出确切情緒,禮貌的微笑下蘇印确信還帶了些促狹。
社死的緊張讓她把目光轉向他背後,寄希望于那個一身休閑的男人。
江煥走了出來,對着郕歸一背後的那個男人,向大家介紹:“這是GR的CEO 單叢陽,這位是你們心心念念的男神音。”
他手指的方向,明顯就是這個數次幫她于困境之中的男人。
好,蘇印被當場宣判死刑,還是立刻執行。
将人客客氣氣将領進會議室,江煥對在坐的各位正式的做了介紹,蘇印看着對面嘴角含笑的男人很心虛,尴尬的回了一個笑,對那個中二标簽也有了清楚的認知。
此刻,那位中二病老男人将名片遞出:“你好,我是郕歸一。”
江煥接過,看着名字感嘆道:“郕先生的姓很少見。”
蘇印探究的看着江煥手中的名片,然後又回頭看向對面的人,怎麽還換名了?
下一瞬,一張白色卡片遞到眼前:“你好,蘇小姐。”
剛剛的尴尬還未散去,蘇印老實接過,與上次做工精致的名片不一樣,普普通通的商業名片印着名字和信息,不過這一次,姓名欄不是那個名不副實的名字,換了一個沉穩的、符合他氣質的——郕歸一。
蘇印疑惑的看向對面的男人,對方自然開口:“父母比較愛國,希望祖國統一。”
輕飄飄的一句,算作解釋。
蘇印挑眉,比道家九九歸一好聽,但依舊中二。
江煥和單叢陽溝通了項目內容後開始讨論腳本,其他人認真聽着,蘇印時不時補充兩句,幫忙答疑解惑。
“這個題材和類型比較古早,這種升級流,主角前期廢柴後期天才,題材雖然很有張力,但很容易落入俗套。”
單叢陽摩挲着下巴,思索道,“升級模式升級套路已經用的太多了,我看不到這裏面的亮點。”
相較于郕歸一随和,單叢陽是典型的資本做派,黑眸深不見底,情緒深藏不露,漫不經心的開口,目光卻停在蘇印的臉上。
看的她莫名。
蘇印要不是确信沒見過單叢陽,真以為自己哪裏得罪他了。
江煥收斂了神色開口:“您說的沒錯,升級流相較于現在流行的金手指确實比較老套,金手指能成為吸粉最好的流量,究其原因,觀衆喜歡反轉,打臉,複仇等等的爽點。但正如您所說,那些都是小說,而我們是動畫。”
“那不就是毫無內核的花瓶?”單叢陽靠回椅背,将目光投向江煥,眸色沉沉。
單叢陽看起來平易近人的一個人,說起話來卻針針見血,不給他們留任何轉圜的餘地,即便是江煥這種長袖善舞的人也能被嗆住。
“故事本身強調的不是主角前後期反轉,而是世界觀的進化,主角的探索,這是升級流最珍貴的點。”
蘇印出聲解釋引來單叢陽的視線,她目不斜視的望了回去,繼續道:“人一直懷着某種堅持或者信仰,一直懷着探索的精神,就會一直保持赤子之心,永遠會為細微的事情熱淚盈眶。”
單叢陽的眉頭緊皺,回頭看了一眼郕歸一,遲遲沒開口。
蘇印和江煥交換了視線,她知道她回答的中規中矩,但也不至于這麽難以抉擇吧。
郕歸一聞言倒是挑了挑眉,接過話茬:“蘇副導,你有沒有想過觀衆可能不知道你的真正用意?”
今日的蘇印穿了一件白色的長款襯衣,袖子卷起露出纖細的手腕,依舊初見時的低馬尾,帶着兩顆星星耳釘,襯衣領依舊開了兩顆,露出清晰的鎖骨,鎖骨間墜着一顆小小的銀色櫻桃。
她無論外表如何簡單,在這些小小的細節上面,卻十分用心。
面對郕歸一突如其來的提問,蘇印從容不迫的開口:“有時候創作者也不知道自己的真正用意,即便懷着某種意思,最終被解讀成什麽樣子都有,但這本身就是我們需要做的工作,鋪墊引導足夠好,總有觀衆能跟着思路走。”
郕歸一看向單叢陽,後者眉頭稍微舒展了一點。
“這種打打殺殺的題材涉及血腥暴力,不适合小孩子,現在社會輿論,很多動畫片都被下架,這種動畫很容易吃力不讨好。”單叢陽再度開口。
雖然他說的事實,這就是做創作的困境,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站在商業角度分析也無可厚非,但蘇印就是不喜歡他的語氣,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這樣的話還做什麽創作,以後學藝術不準畫人體,給雕像都把衣服穿上,名著都燒了,影視劇統統下架篩查,涉黃涉暴題材全部封禁,直接建造一個烏托邦好了。
“這個電影本身就是面對成人向的。”蘇印答得簡潔。
單叢陽眉頭再次皺緊。
蘇印在江煥瘋狂使眼色下,再次開口:“現在大環境我理解,避開暴力元素不過是怕未成年人模仿學壞,但是暴力不是重點,因為什麽理由使用暴力才是重點。無理由的暴力是學壞,而為什麽挺身而出,則是俠義精神。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武俠小說一直推崇俠義精神,如果理解為打打殺殺,無可避免沾染暴力。
可引導孩子本就是教育該做的事情,指望一部動漫帶壞孩子教育孩子,想得未免有點多,我們給藝術創作打碼,可以避開所有不利于未成年成長的因素,可無法給這個世界打碼,住在象牙塔的孩子也終會長大。”
她帶着前所未有的認真:“我不認為學壞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的事情,大多數事情都是對比出來的,不知惡,那麽善也無從談起。關于您提到的血腥暴力,我們這邊會采取一些技巧去展現,畢竟我們做的是動畫,不是紀錄片。”
蘇印一口氣說完,會議室氣氛凝固至冰點,江煥已經單手抹臉沒眼看她。單叢陽沒表态,雙手交叉着盯着桌面一點,蘇印看向對面,對方眼含笑意的看着她,似乎帶了些贊許?
“了解了。”單叢陽摩挲着嘴唇,過了半響轉頭對向江煥,“江導,我們細談一下合作的事情,我這邊的工作室可以配合……”
蘇印松了口氣,松開了緊攥的手掌。
會議逐漸步入正題,蘇印偷偷打量着對面的男人,從頭到腳,沒有一點符合傳說中的國民男神音的形象,不老,不油膩,不發福,反之,人長的還行,聲音好聽,氣場兩米八。
她還在琢磨,對面的人突然擡頭,視線相撞,剛剛被當場抓包的尴尬再次襲上心頭。
蘇印連忙将手中的劇本遞了出去:“郕老師,我來介紹一下人設。”
她盡量用淺顯易懂的方式将人物設定介紹清楚,郕歸一則偶爾配合她用不同的語氣聲調念臺詞,即便她說的籠統,郕歸一也能很快抓住她的意思。
對于配音演員可以調整聲線契合角色這件事蘇印早有耳聞,但是今天親耳聽到卻是另番感受。
郕歸一對于情緒神态語氣抓的很準,這是蘇印始料未及的,他的聲線偏低但不至于太低,每個人物不同,但他能夠很快抓住人物特質,很有張力。
“這個人物他前期是怯懦的,但是他後期樹立了自己的信念,說話應該更有底氣一些。”
蘇印說的時候,郕歸一就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專注神色裏又有一絲思考,待她說完,他結合着劇本揣摩,時不時給她一點自己的看法。
“阿刀的年齡很年輕,沖動莽撞,按照你的設定,我覺得不太合适,少年早期的堅定只是對自己認可,并不是真真意義上的堅定,如果非要用很穩重的聲音,無論怎麽演繹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年都不夠真實,我的想法是我們這邊可能會采用新人,可能會削弱一些技巧方面的東西。”
“嗯,可以。”
他建議很中肯,但具體的配音考量蘇印不是很懂,以郕歸一在業內的風評,他的專業性毋庸置疑。
“你放心,後面還有試音,你的耳朵會告訴你答案。”似乎看出她眼底的迷茫,郕歸一又補了句。
話說到這個份上,蘇印殘存的顧慮打消。
配音時候的郕歸一,不複他平日說話那般醇厚,一張口,他仿佛變了一個人,瞬間進入劇情,帶着鋒利的棱角,此時此刻他就是主角,經歷過風雨,依舊帶着對世界的探索。
她不知道,她的故事竟然還可以有這樣的展示,少年的臺詞在他的演繹下變得堅定,仿佛讓她真的置身于她創建的那個故事裏——
前路暨明,天将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