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舍勒綠（5）
第36章舍勒綠（5）
因為特殊時期，加上心情很不好，蘇印工作效率不高，圖沒畫幾張不說，畫完了再一看，完全不符合蘇印平日的水準。
她扔掉筆，倒了杯水，補了一顆止疼藥就坐在電腦前發呆。
想起前天男人離開的背影，心更堵了。
“學妹，你現在有空嗎？”江煥走過來撐在她桌前小聲道，“你跟我出來一下，說兩句話。”
“好。”一路上蘇印回憶了最近的狀态，應該沒有什麽做錯的地方。
江煥領着她繞過走廊上了天臺，這裏平時是打電話聊天休息放松的地方，現在是午後五點，太陽偏西，氣溫沒降多少，兩人找了個遮陽傘遮住的位置，試了試椅子的溫度，蘇印緩慢坐下。
竹椅椅面的溫度隔着單薄的布料烘烤着皮膚，她把精力放在了對面的人身上：“怎麽了？”
“我來給你打個預防針。”江煥雙手交叉，臉色不太好。
“聽起來挺嚴肅的。”蘇印詫異。
等到胡哥落座，江煥才正式開口：“今天找你們兩位有個事情要你們知道一下，本來昨天就要跟你們說的，你們知道，我不想掃興，對于公司來說，算不上好事但也算不上壞事，但是對蘇印你來說，算是一個不太好的事情。”
“怎麽了？”胡哥問道。
江煥搓了搓手，為難的開口：“之前的贊助出了點問題，投資方覺得《破曉》沒有什麽爽點，而且非要說內涵，過于沉重的使命感，觀衆不會買單，就一個簡單的仙俠世界，不夠商業。”
江煥他說的很委婉，小心的打量蘇印的反應。
碎片化時代，什麽吸引眼球，什麽輕量化便捷化，什麽就最賺錢，人們沒有那麽多時間去琢磨有深意的東西，生活壓力大，大家都想看點輕松的東西，很正常。
但是對于已經投入時間和精力的同軸來說，這是一個不小的打擊，才從《屈原》裏收到的收益就已經打水飄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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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打算的？我們手上還有別的新項目嗎？”蘇印開口。
“我們手上現在就是一些漫改，小說影視化的項目，還和風火輪工作室合作他們的那個項目，我們自己的現在就剩下《山海》還在策劃中。”江煥也陷入了苦惱，“最近談了好幾個投資方，都沒能拿下來，學妹，對不起。”
蘇印抿了抿唇，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對于她而言不過是一個項目流産，只是長久以來的期待落空而已，對于公司來說，一個項目的夭折裏面的虧損壓力全在導演身上。
江煥很喜歡動畫，蘇印欣賞他在會議室裏揮斥方遒的模樣，很有大導演的風範，最近他忙的神龍不見首尾，臉上布滿疲憊，在告訴他們之前江煥心中天人交戰多少次，這是蘇印無法體會的。
“提案都過了，我們宣發也做了，就這麽夭折？沒有別的機會了？”胡哥也一臉凝重。
江煥雙手擦過頭發，狠狠一抓繼而松手，深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道，“我覺得主題和故事沒什麽問題，而且我們做的也屬于沙雕輕松向，商業性不差，但是贊助商通過《屈原》的反響，覺得這種價值觀的東西還是盡量不要碰，容易引起争議，而且觀衆取向也比較受限，”
“現在重要的是工作室要活着。”蘇印堅定的看着江煥，“從現在開始做《山海》時間會不會太緊，如果決定了要提早跟大家通知，早一天都能省一分錢。”
“後面有個酒會，我打算再試試，如果到時候不行，我再跟大家宣布，先拿出一套解決方案再說。”
江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蘇印了然，那酒會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搏。
“如果資金方面沒有問題，回報率你覺得怎麽樣？按照《屈原》的标準。”江煥轉頭看向胡哥。
“我覺得高不了多少。”胡哥邊認真跟兩人分析，“《大聖歸來》後，大家都把目光轉向中國神話，甚至打算打造一系列IP，《屈原》走的是民族文化路線，而且有政府扶持，做武俠的連載動畫不少，電影不多，我之前也考慮過，但一直沒着重策劃《山海》是因為和《屈原》撞型，我們不能總是出一樣的東西。”
《山海》以《山海經》為背景，上古神話方向的原創角色，也算是民族文化系列，還會有政府幫襯，現在做《破曉》無疑是一場全無支持的冒險。
三人再度陷入沉默。
如果想要公司活下去，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接外包，IP改編趨勢大好，投資方紮堆，錢也多。
但接外包是一件及其損耗大家創作激情的事情，如果不是為了生存，誰不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如果我們做自己的作品挖自己的IP，你覺得前景怎麽樣？”他摩挲着唇瓣，又補了一句。
其實同軸最大的問題并不是贊助，而是原創，他們需要一個自己風格的代表作，不做《破曉》改做《山海》，靠政府扶持的燃眉之急好解，但不是長久之計。
要源源不斷的生財，當然是自己有一個聚寶盆更穩妥。
“那當然好，”胡哥想都沒想就肯定，“我們做動畫的主旨就是做有趣的動畫，要求平穩，平時做的漫改項目還不夠嗎？”
“但是做完之後呢？”蘇印問道。
她目不轉睛的看着兩人。
“孤注一擲的結果如果是好的，那當然所有問題迎刃而解，那我們需要面對的就是如何活下去，如果結果不好呢？只會将今天面對的問題重來一遭，但那時候市場上肯定被瓜分的差不多，想要占一席之地會難上加難。”
“如果現在就轉換方向，我們還能有一些市場資本積累，來日再戰。”
選一個好走的路還是賭一個不一定存在的明天，為難的從來都是不是商人，而是夢想家。
江煥抿了抿唇，低頭沉默不語。
蘇印想了想沉了聲：“再退一步，如果同軸換老板，你願意嗎？”
江煥瞬間擡頭，目光幽深：“如果能讓他們做想做的東西，夢想能賺到錢，跟誰不是跟呢？”
語氣帶了點沮喪，他長長的舒了口氣。
“我知道，我們公司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的項目吃不下，小的項目吃不飽，我一直想換個更大的地方，再招點人，一直沒機會。”
“倒也不用那麽悲觀。”蘇印安慰道，“先看看有沒有轉機。”
話是這麽說，蘇印卻是一絲力氣也提不起來，請了一周的假，迎面就是這樣的事情，當初首映的時候有多激動，現在就有多失落。
“這樣，酒會一起去吧。”
江煥像是聽見什麽了不起的事情，驚訝道：“學妹你……”
“認真的？”
“嗯。”
她雖然一直對那種商業酒會不感興趣，但是莫名的就想要試一試，或許是郕歸一之前關于資方的解釋讓她心生一些期待，也許，除了他們也會有人看到同軸。
“對了，學長，我想問一下，GR當初和我們合作到底是因為什麽？”蘇印還是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因為我們原創啊，還能因為什麽？”江煥好奇的看着她。
“沒了？”蘇印詫異。
“他們不是一直都在投IP嗎？怎麽會突然看到我們？”
“你說這個，”江煥解釋道，“他們也在投原創項目，只是原創的反響一直不好，而且沒有什麽宣傳，像之前青鳥的《十二護法》還有風火輪的《原野之火》都是在他們扶持下才出來的。還有幾個小工作室項目夭折了，GR投的錢都沒能要回來。”
這兩部動畫蘇印知道，算是跳脫出一直以來觀衆對動畫認知的作品，可以不講真善美，可以聚焦在開放性話題中，不一定要有具體的內涵，也可以把動畫做的文藝，不一定要把東西做的淺顯易懂。
結果可想而知，前者還算是不錯，後者幾乎沒什麽水花。
她确實對投資方面的東西不太了解，所以很少注意這些。
那次約飯一直沒有後續，約畫牆繪後一直沒加聯系方式，斷電那天晚上走的匆忙，所謂的下周見也沒有見，欠了這麽多事情。
想起男人轉身離開的背影，她默默地點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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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零最近很忙，終于有空打來了電話。
“你說的項目是怎麽回事兒？”
她應該是出了外景，一臉黑漆漆的像從煤礦裏出來，整個人身上也灰撲撲的，一邊跟她說話，一邊換衣服。
蘇印看着鏡頭裏的葉零拍打衣服，開口道：“投資人評估後覺得效益不好呗。”
“你們宣發都做了，然後現在去做新的項目？”
“也不一定，不還有IP改編嗎？”
“你們做動畫的目的是指望着吸別人的血過活？”葉零一針見血。
蘇印将頭埋進膝蓋，悶悶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在金錢面前，夢想一文不值。”
這段時間江煥經常在工作室加班到深夜，忙得焦頭爛額，疲憊清清楚楚的挂在臉上，要不是江煥為了給她一個機會，也不會決定做《破曉》，怎麽也算得上因她而起。
“別人說這句話，我可能還會嘆息一句天道不公，你蘇印說這句話，我是一點同情都沒有。”
葉零無情戳穿：“再怎麽你也是蘇家大小姐，看在你父母的份上，你家那流水，露個指縫給你都夠了。”
“葉零。”蘇印仰起頭，嚴肅了起來。
葉零神色微恙，收了話頭：“要不我跟我爸談談？我爸認識不少人，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小事情。”
“跟找我哥有什麽區別？”
讓葉零去找她父親，然後圈內都知道，蘇少垣聽到會是什麽反應，不用想就知道。
葉零讪讪閉嘴。
“宋聿呢，清遠這兩年泛娛樂也投資也不少，這方面，估計他的人脈比你哥都多，就當分手補償，而且也不會被你哥發現。”
又一個馊主意。
“小葉子，我發現你現在越來越……”想不出合适的詞，蘇印只好放棄，“你這一出事求爺爺告奶奶的樣子，什麽時候修煉的？”
“拉投資的時候。”葉零答得理直氣壯又理所當然。
蘇印愣住遲遲接不上話，這一瞬她似乎有些不認識這位好朋友。
葉零臉色也不好，盡管努力想表現的輕松些但依舊帶着羞窘：“蘇印，于普通人而言，我們生來就含着金湯勺，起點就是許多人的終點，就咱們兩個來說，就算你父母沒出事，你的起點也遠遠超過我，你輕而易舉能得到的東西，我也是要努力費一番功夫才能拿到。”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現實而殘酷，”葉零攤開手，“你總覺得伸手就算認輸、屈服、失敗，你想要脫離蘇家的掌控這沒有問題，但是那些唾手可得的資源，明明輕而易舉就能幫你解除困境，如何将它們用的合理用的妥帖才是你的能力之處，這就是你的優勢，你不用覺得有負擔。”
“如果還是覺得過意不去，那就努力幹一票大的，讓那些光環蓋過所有的質疑聲，你只需要往前跑，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你可是蘇印，需要幫助的時候就盡管開口，這就是家人朋友存在的意義。”
萦繞在心頭的繩索似乎收緊了許多，但蘇印并沒有感覺到喘不過氣。
她一直沉迷于畫畫，不曾面對那些商業活動，她只看到了利益帶來的醜惡并将其放大，所以不曾留意利益背後的始發點，誰不想肆意妄為，誰又想面目可憎？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囹圄中掙紮前行，能達到目标，怎樣的手段都不為過，這就是生存的真相。
她逃避獲得的寧靜反而是家族的庇佑。
“你上次說宋聿來找你是怎麽回事？你現在跟他是什麽情況他不清楚嗎？幹嘛還來找你？”
蘇印看向桌角那一摞畫紙，想起那天宋聿照顧她的場景：“我都沒讓他進門。”
“你最近感覺怎麽樣？還難受嗎？”葉零說完又惡狠狠補了一句，“說實話不許騙我。”
“還好。”
對方冷着臉一副看她繼續編的模樣。
“我偶爾還是會想起宋聿。”蘇印甕聲甕氣的承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