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守護
守護
不到一個月,謝科平去世,陳孚變得異常忙碌起來,有時候晚上宋舟睡着了他才回來,早上宋舟還沒醒他又走了,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卻經常一連幾天當面說不上幾句話。
但即便如此,也遠比去年分隔兩地要好,至少現在只要不出差,每天晚上他們都可以相擁而眠。
經過幾個月的努力,宋舟負責的新業務模式基本成型,她帶領三名同事交出了一份頗有分量的業務分析報告,袁輝就此徹底把這部分業務交給她全權負責。
她逐漸找到自己的工作方向,掌握自己的工作節奏,為了自身長遠發展,她分出一部分時間和精力來備考在職研究生。
慢慢地,她有了許多計劃,生活的,工作的,短期的,長遠的,北京不再是一座浮華的城市,也是她将要落地生根的地方。
她時常也會懷念新疆的自由寬廣,但北京有陳孚在,有另一個維度的自由寬廣。
工作日仍然免不了加班,但周末宋舟基本不再跟着往北京周邊跑,而是在家複習考研。
唯一讓她苦惱的是,袁輝現在每有應酬總要叫上她去作陪,尤其是見項目投資方或銀行方面的領導。她自己負責的業務也有些應酬,但都屬于正常業務範疇的必要應酬,而不像袁輝為了拉投資求爺爺告奶奶式應酬。
這天周五,宋舟再次被袁輝叫去應酬一個投資公司的部門高管。
這樣的飯局,她不喝酒,也不出頭,只規規矩矩地吃飯聊天,袁輝也不勉強她,不僅不勉強,甚至十分得體地護着她,不讓她有什麽為難。
這跟她印象中老板特意帶女同事出來應酬的經驗很不符。
袁輝這個人有能力有野心,幹勁足,他給了宋舟理想的薪酬,也給了她一定的決策自由,他說把業務交給她就全權交給她,不藏私也不猜疑。
這對初來北京工作的宋舟來說無疑是一個極大的幸運,所以盡管她不喜歡這樣的應酬,也沒想過要拒絕,尤其當袁輝在飯局上對她頗為照顧的時候,她更找不到理由拒絕。
但是,她知道袁輝這樣做肯定有他的原因,他必然是為了什麽才這麽做,只是她一時還想不到。
酒過三巡,飯桌上的人都有了些微醺醉意,對面的老總看宋舟的目光漸漸變得直白起來,袁輝看見了,便叫宋舟出去找服務員來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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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舟出了包間,門外有服務員在侯着,她随便加了兩個菜,去了一趟洗手間,在休息區坐下。
查一下陳孚出差返程的航班信息,飛機快要落地了。
再看宋海發來的莫桂英的醫院檢查單,每個數值都在正常範圍內,手術治療很成功,莫桂英身體狀況也保持得很好,她放了心。
坐了一會,宋舟收起手機準備回包間,一擡頭愣住了,斜對面孫若櫻正扶着沙發靠背看着她。
始料不及的視線相撞,孫若櫻立刻笑起來,輕咳一聲掩飾自己方才的失神,“好久不見。”
“是,好巧。”宋舟被她溫柔的笑容感染,也露出笑來。
“你腿好了?”
“好了。”
“在這裏是……?”
“工作,有個應酬。”
“我也是。”孫若櫻點點頭,揚了下手機,“出來回個消息,剛好看見你在看手機,正想要不要打招呼呢。”
“我剛也在回消息。”
不管彼此怎樣友好,氣氛仍免不了有一絲尴尬,宋舟站起來,決定結束對話,孫若櫻的目光卻落在了她左手的戒指上。
宋舟沒來由冒出一絲不安,下意識蜷起手指把戒指藏起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孫若櫻對陳孚還有情,所以她對自己這個無縫銜接的現女友是什麽态度有點難說。
“什麽時候辦婚禮?”
“12月。”
“恭喜。”
“謝謝。”
宋舟想起那枚被扔進博斯騰湖的戒指,大腦變得混亂,她知道自己什麽都沒做錯,但她總有種自己趁人之危偷偷撿了個大便宜的心虛,她甚至冒出一股沖動想把陳孚當初準備求婚的事情告訴孫若櫻,但理智拉住了她。
只有腦子進水了的人才會這麽做。
孫若櫻似乎看透宋舟內心的糾結,她淡淡地笑了一下,随後很輕很輕地嘆了聲氣,“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對你有意見?”
“……”宋舟沒有想到孫若櫻這麽直接,不再掙紮,她也決定坦誠點,“我有點擔心你誤會,也擔心……”
孫若櫻搖搖頭,“不會,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之前什麽都不知道,而且,他去新疆之前我們就分手了,是我主動提的,他找下一任很正常。”
宋舟不知道要說什麽了。
孫若櫻又道:“你還擔心什麽?”
宋舟發現孫若櫻和陳孚有一個地方很像,他們說話都很直接,沒有什麽彎彎繞繞。
“……我擔心你其實只是跟他吵架,分手不過是賭氣,而他當真了。”
孫若櫻本就很淡的笑容淡下去,“如果确實是這樣,你要怎麽辦?”
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回答,宋舟愣了一瞬,認真想了想,回道:“我會告訴他,然後尊重他的選擇。”
“你不怕他會回頭選擇我?”
宋舟想起陳孚說過他不吃回頭草,他一向不愛說什麽甜言蜜語山盟海誓,所以她相信他說那句話不是為了哄她高興。
“陳孚不是個對感情随便的人,我相信他。”
孫若櫻忽然又笑了,笑容有幾分釋然,隐約似乎又有幾分酸楚,“他不會回頭選擇我的,我提分手也不是賭氣。”
不等宋舟說話,她又道:“我剛才的恭喜是真心的,他……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來,你們會幸福的。”
“你們當初為什麽……”
“你是想問我們當初為什麽會分手?”
靜默片刻,宋舟點了下頭,她确實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陳孚不是個寡情之人,五年的感情說分手就分手,說過去就過去,這不合常理,尤其在分手前他還準備了求婚戒指。
孫若櫻似乎有些意外,“他沒跟你說?”
宋舟搖了搖頭,她想過問陳孚,但出于某種心理,她不敢問,不敢真的聽他說出答案。
孫若櫻的笑容有了一絲無奈,低聲自語般道:“他是真的不在乎。”
她說:“分手是我提的,一定要一個原因的話大概就是性格不合适,我和他都不喜歡解釋,各自工作都忙,慢慢溝通就出了問題……但真正原因應該是不夠喜歡,我應該沒有你那麽喜歡他,他也不像喜歡你那樣喜歡我。這個真正原因是我在見到你之後才發現的,陳孚對你真的很特別……他大概是喜歡你這種性格柔軟的類型。”
最後一句話宋舟聽着不自覺皺了下眉頭,孫若櫻稍作停頓,又道:“不過你也別太柔了,陳孚很強勢,你不要完全被他帶着走,那樣時間長了你會很痛苦。”
宋舟正要說話,袁輝已經領着六七個人朝這邊走過來,他率先跟孫若櫻打招呼:“孫總,您在這兒呢,哎喲,真是巧了……”
其餘也有幾個人認識孫若櫻,一群人熱鬧寒暄好一陣才分別,宋舟沒再跟孫若櫻說上話。
去會所的車上,袁輝問宋舟:“你跟孫總是熟人?”
“只是認識,不熟。”
袁輝捏了捏自己的兩邊太陽穴,好似很無奈,“宋舟,我知道我這廟小,但廟再小,你不也在這廟裏麽?”
“袁總,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袁輝放下手,大概因為喝了酒,說話跟倒豆子似的,“唉,你說我這一天天都在為什麽發愁?還不是為了公司的發展,公司發展好了你是不是也更有前途?你有孫總這麽個人脈都不舍得告訴我,我可是費了老勁才在她面前混了個臉熟。”
“袁總,我沒這個意思,我跟她真的不熟,我連她電話號碼都沒有。”
袁輝睜着一雙喝紅的眼睛盯着宋舟看了好一會,最後閉上眼睛重重點了下頭,“我信你的話。”
馬上他又睜開眼睛盯着宋舟,語氣很是懇切,“但你要是有別的熟一點的朋友,一定要介紹給我,我們是一條船上的戰友,要同進退……”
宋舟這下算是搞明白了,袁輝沒有放棄從她身上攀人脈關系,他天天叫她出來應酬,為的就是興許遇上哪個是她的熟人,或者幹脆更惡意一點揣測,讓她受不了這沒完沒了的應酬而主動找陳孚給他幫忙。
她有些生氣,想立刻就下車,但轉臉看見袁輝醉熏熏的模樣,她又冷靜下來,這段時間她跟着應酬,很清楚袁輝确實是犯了難,生意場上努力攀人脈找機會不是什麽不可饒恕的罪過,他使了手段,但并沒害她。
創業艱辛,袁輝從五個人的小團隊起步做到現在近百名員工跟着他吃飯,沒有一點手段肯定不可能,也不現實。
但是宋舟不可能為了他去向陳孚開這個口。
對她和她的家人,陳孚已經做了太多,他毫不吝啬,她卻不能得寸進尺。
她現在整個的生活,除了這份工作還完完全全屬于她自己,由着她自己做主,其餘所有都已經落入陳孚的勢力包圍,小到吃飯穿衣,大到結婚生子,全都離不開陳孚。
對兩個準備結婚的人來說,這并不是什麽壞事,但經濟上的巨大差距讓她天然地沒有安全感,陳孚越是用錢替她解決問題,越是讓她看到錢的無所不能,她越覺得不安和恐慌。
所以她必須擁有一份獨立于陳孚勢力範圍之外的工作,然後努力賺錢,這大概就是孫若櫻所說的不要被他帶着走。
她總是想起吳鳳,那個只能等在門外聽從他人安排的女人,也時刻想起莫桂英,那個治不治病都要看丈夫臉色的女人——她實在想不起什麽樂觀的例子。
唯一能讓她樂觀的是,陳孚對她是真心的,所以她願意努力去克服一切潛伏的不安和恐慌。
她努力讓自己坦然接受陳孚對她的好,同時努力工作努力賺錢,她相信,只要她還擁有一份獨立的工作,她和陳孚就依然是平等的,就能夠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陳孚很快到了會所樓下,給宋舟打來電話。
袁輝很“湊巧”地送她下樓,然後很“湊巧”地見到了陳孚——這段時間陳孚太忙,還沒有親自來接過宋舟。
袁輝很有分寸,他熱情但并不啰嗦,也不谄媚,只是簡短地跟陳孚寒暄了幾句。
宋舟心裏還是覺得不自在,但她也不想當場駁他的面子,于是一言不發地上了車。
陳孚對袁輝這樣的熱情早已司空見慣,并沒有多想,反而宋舟對袁輝一反常态的冷淡讓他起了心。他最近太忙,疏于過問宋舟工作上的事情,仔細想想,她最近好像老說有應酬。
“你們今天是什麽應酬?”陳孚将人摟進懷裏。
“沒什麽,幾個甲方。”宋舟随口扯過。
“袁輝現在讓你改行做公關了?”
宋舟無奈地輕笑了聲,“沒,客戶比較重要,他說叫我也認識認識。”
陳孚低頭看着她,帶着些審視的意味,宋舟本身不善于撒謊,她最擅長的是緘口不言。陳孚現在已經很容易就能分辨她說的話是真是假,以及說了幾分,他稍微琢磨了一下,直接問:“袁輝是不是對你提什麽要求了?”
宋舟知道陳孚誤會了,連忙解釋:“沒有,酒都沒讓我喝一口。”
“……那他是想找你讓我給他幫什麽忙?”
宋舟心裏吃了一驚,矢口否認,“沒有,我們都不是一個行業,他能找你幫什麽忙。”
陳孚不再追問,他知道這中間必定有事,只是宋舟不想說,大概是擔心給他添麻煩,既然這樣那就不問了,回頭讓人查查這個袁輝。
如果是無傷大雅的事情,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如果不是,他絕不會放任不管。
不過這些都不必讓宋舟知道,她有自己小小的堅持和夢想,而他,既願意,也有能力守護她這點小小的堅持和夢想,她很容易滿足,他也是。
現階段,她只要安安穩穩上班備考就好,其餘的,都由他去搞定。
想到這裏,他想起一件他還沒搞定的事,這件事宋舟堅決不讓他插手,叫他有些頭疼。
他觑着宋舟的神色,發現她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收緊摟她腰的手,讓她的身體嚴絲合縫地貼過來,帶着點威脅的語氣問:“在想什麽?”
宋舟被他這麽一問反而想不起自己剛才在想什麽了,只好老實回答:“忘了。”
她的模樣和眼神都特真誠,真正一點謊也沒撒,陳孚頓時語結。
宋舟忍不住好笑,陳孚低頭便要吻她,宋舟連忙伸手攔住他,今天這臺車沒有車內擋板,前排坐着司機楊叔和王濱兩個大活人。
陳孚坐直身體,松了松領帶,對楊叔道:“先送王濱。”
王濱下車後,陳孚讓楊叔自行回家,他自己坐上駕駛位,發動車子一路朝東。
宋舟看出不是回家的路,問:“我們要去哪?”
“去海邊,看日出。”
“?”
“你困了就睡,路上大概要三四個小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