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金枝

金枝

趙棠與芳顏在燕山腳底下找了個宅子,比餘杭鎮上的大許多,本地地勢平坦,布局也更寬闊。

趙棠辦了個私塾,最初只有兩個孩子,是隔壁屠夫家的,屠夫娘子懷了三胎,家裏有婆婆和小姑要伺候,沒空帶兩個小的,就送到趙棠這裏來了。

本來以為是混混時間,又在隔壁,也沒打算孩子學會什麽,等過兩日,兩個孩子識禮了,飯前再也不打鬧,不會哭着喊着要娘抱的時候,劉娘子就想着到隔壁來看看。

正在教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兩個孩子坐的端正筆直,大的那個已經在學提筆了,很有些模樣。

夜裏,劉娘子就打了算盤,等肚子裏的這個出來,也一并送去讀書寫字,省得天天被婆婆慣,瞧小姑已經被婆婆慣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成日裏肖想趙官人。人家趙官人是讀書郎,妻子又漂亮,哪裏能看得上小姑大字不識,只會哭鬧的不省心的老姑娘。

趙棠隔壁住的劉屠戶,家裏就他一個男丁,父親已經亡故,是以全家人住在一起。劉娘子是隔壁村嫁過來的,小姑子比自己還大一歲,成日要錢買花戴,又要新衣裳,胭脂水粉的,前日說喜歡一個金镯子。

劉屠戶說下個月再買,劉娘子心裏是很不得勁的,她嫁過來五六年,也沒得過一個金镯子,就是成婚的時候,也沒一個金镯子。

這日趙棠的私塾來了新的學生,是村口一個大童,是個男孩子,十多歲了,不識字,在私塾門外徘徊了好幾天,終于帶了六個銅板過來,問夠不夠交束脩的。

當時芳顏在做頭花,劉娘子見了,很想要芳顏手裏的那朵頭花,然後院子外頭一個半大小子晃來晃去,不知要做甚。

芳顏起身,那小子說了幾句,芳顏就同意了。回到家裏,劉娘子同劉屠戶說:“隔壁那趙官人怕是不行。”

“他不行我行。”兩夫妻笑着倒在床上,外頭劉小妹已經大了,隔着一堵牆聽床,不齒嫂子不務家事,成日就知道在床上纏着她哥,這會兒懷孕了還在賣騷。

心裏憤憤不平的,隔壁趙官人怎麽不行了,她看就挺行的。整個鎮子也就趙官人行,其他男人,粗魯至極,一笑滿嘴黃牙,跟從來不洗牙似得,臭得人老遠。哪裏像趙官人,彬彬有禮,又幹淨體貼,溫柔待人,她沒覺得趙官人不行。

但是那趙娘子就不知道了,妖妖豔豔的,嫁過人了,怎麽還和那半大小子說話,半大小子什麽都懂了,那成親早的,都能當丈夫了。

劉屠戶一家各懷着心思,趙棠多收了個學生,虎子很聰明,只是家裏條件不好,耽誤了學習。

大些的孩子肯定學得更好些,那劉屠戶的大兒子就不樂意了,回家告狀,說先生不管他了。

劉老太最慣孩子,當下就要過來找趙棠說理,劉小妹穿了件新裁的襖子,粉紅色的,脖子上一圈兔毛,還是山裏的獵戶打了兔子,傷了皮毛,便宜賣給她的。

捏着個帕子,還提了半個豬肝,轉到私塾,趙棠在教課,芳顏坐在院子裏,喊她:“小劉姑娘,何事?”

這村裏還有好幾戶姓劉的,可能都是親戚,這屠戶家的姑娘大名就叫劉小妹,所以芳顏喚她小劉姑娘。

“喲,虎子今天沒來?”那個半大的孩子就叫虎子,家裏條件不好,他經常要跟着上山打獵,有時候也去摸魚撿鴨蛋,選了好的就拿去集市上賣。

“怎麽了?”趙棠從課室裏轉出來,裏頭多了個孩子,和劉家大郎差不多大,也是送過來讀書開蒙的。

“趙官人,你來啦!”劉小妹将提的豬肝遞過來,又怕弄髒了趙棠的衣裳,往後縮了一下,趙棠笑着接過,看了芳顏一眼。

芳顏摸出幾個銅板,劉小妹不要,“這才值幾個錢,您當我是什麽人了,我是有話同您說。”

趙棠将豬肝遞給芳顏,道:“那邊說。”

劉小妹咿咿呀呀說了半天,芳顏背着他們,笑了一下,像是有點一言難盡的意思。然後劉小妹走的時候,芳顏也沒來送,應是在廚房忙活。劉小妹得意的看了芳顏的背影一眼,趙官人,她勢在必得。

下午放學,劉老太問家裏的大郎,問趙官人對他如何,有沒有好一點。等孩子打開書本的時候,裏面掉出來六個銅板。

劉小妹從房間裏出來,瞧見那幾個銅板,臉都凍了,笑不出來。她晌午才同趙官人說了,說希望他多關心劉朗,也就是劉家大郎,還說以後豬肉少不了趙家吃。

人家壓根不貪圖她家的豬肉,給了小半副豬肝,人家還多給了一文錢。

劉小妹不甘心,當下就往外走,她要找人,給那婦人一點厲害瞧瞧。趙官人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喲,這是哪兒去呀,”鎮裏總有些閑人,沒屁事,街溜子一樣,在鎮上各個攤點打轉,拿人家一個包子,順人家一個饅頭,也沒人敢說他們。

劉小妹小時候就認識吳六七,吳六七定了親,還是喜歡劉小妹,劉小妹平日裏見到他就跟不認識一般,今日倒好,主動找他了。

“就這?吓吓那娘們?”吳六七沒什麽猶豫,“行,就這麽定了。”

劉小妹沒什麽錢,這回下了本,拿出來一串銅錢,“我就這些了。”吳六七本來說不要錢,但劉小妹的事,他得好好辦,總要請弟兄們吃個館子。

次日,芳顏上街買菜,就被吳六七帶幾個街溜子堵住了,芳顏沒走脫,站定了,問:“你們想怎樣?”

“我們不想怎樣,你最好乖乖跟我們走,我們去河邊玩一玩。”

“臭流氓。”芳顏菜籃子一丢,轉身就跑。

跑到一個高大的懷裏,吳六七他們一見那人,轉身就走,“快快快,走,那個是魏老大,他怎麽回來了。”

芳顏擡頭,那人也低頭看她,芳顏記起自己是嫁了人的身份,身子一縮,說:“多謝好漢,敢問好漢高姓大名,我與相公會登門拜謝。”

魏巡在軍中,這會兒已經是個小長官了,總督大人是顧雪鷹,他最希望就是今年全軍比武大賽,大賽得了頭名,就有希望去顧總兵身邊待着。

“無礙,娘子沒事吧?”魏巡長得高大,聲氣倒不大,有可能是見了芳顏這樣的美人,壓低了聲音。

“多謝,多謝魏官人。”芳顏勾着頭,又怕被人認出來,又想趕緊回去和趙棠說一聲,是以菜籃也沒拿,直接就走了。

“娘子,娘子,你的菜籃!”

講學還沒開始,今日劉家兩個孩子都沒來,許是劉小妹傷了自尊,不許自家孩子再來隔壁上學。虎子也沒來,還有一個小的,昨天就告了假。

趙棠在院子裏灑掃,芳顏慌着奔進來,反手關了門,說:“我被人堵了。”

“誰?”趙棠擡頭。

“不知道,幾個街溜子,不三不四的。”芳顏邊說邊喘氣,然後指着隔壁,“我覺得——”

“以後別再一個人出門了,再出門,喊我陪你。”趙棠也很是愧疚,她一意孤行,其實芳顏本不必跟着她的,當時海畔在應天埋了太多的錢,讓芳顏去挖一點出來,在哪裏都能活。

是她,是她想太多,是她不放心芳顏,怕他們順着芳顏找到她,所以非要帶着芳顏。她認為帶着芳顏才最安全,沒人能找到她們。

沒想到事與願違,在哪兒都不安生,這會兒敲門的來了。趙棠開的門,魏巡站在門外,說:“那娘子的菜籃,她住這兒嗎?”

魏巡見到趙棠,說不出的怪異,似男非女,又似女非男,他摸了摸眉毛,說:“姑娘是不是有什麽不便之處?”

趙棠裏面穿長衫,外頭還有一件厚厚的棉衣,遮住了喉嚨,怎麽......魏巡說:“姑娘有耳洞,雖不明顯,但還是有。”

莽莽剛嫁去草原的時候,被壓着一邊打了三個,當時天氣熱,她耳垂一直紅腫,不能消腫,挂不了耳環。

後面就不挂耳環了,隔了幾個月,耳洞也長攏了,這都多少年了,他看出來了。

趙棠不說話,芳顏看趙棠一直站在門口,奔過來,魏巡瞧見她,“姑娘,你的菜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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