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到黃粱寺時, 天色已晚,方丈親自迎接,将辛玥送至後院東邊廂房, 客套幾句後交代小和尚為一行人準備齋飯。

用過齋飯, 辛玥踏月賞星,心情十分閑散,坐在菩提樹下看着黑絲絨一般的夜幕上挂着點點繁星,月影與星光交相呼應, 令人心曠神怡。

這麽多年以來, 此刻是她覺得最放松的時候, 遠離皇宮,遠離所有人,彷佛到了另一個天地。

“公主, 小心着涼。”小灼為她披上氅衣。

“小灼, 我想自己待一會。”她對小灼笑笑, “別擔心,我不冷,不會生病的。”

這兩日或許将成為她最輕松的時日, 兩日後六皇子到了黃粱寺,她就又要小心處事了, 她多想這樣的時候能久一些,恨不得将一個時辰當成三個時辰來過,又怎麽舍得回屋呢。

她真想整夜不睡,就這樣肆意感受着這份舒暢。

小灼離去,辛玥從後院慢慢行至前院, 站在菩提樹下靜靜看着燈火通明的正殿,想起那日和秀竹一同去靈雁寺時的情形, 心中猛然酸楚,也不知她為傅公子求的那個平安符,傅公子還留着沒。

已經過去兩個月了,秀竹應該沒那麽傷心了吧,花圃裏的花應該都謝了吧,她彈的那把琵琶還在嗎,她住的房間還是走時的樣子嗎。

說好眼疾痊愈要為秀竹畫像,她終究還是食言了。

也不知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秀竹和傅公子,想到這,辛玥有些難過,恐怕到時候,她認不出他們,而他們也不敢認她。

“施主,這邊請。”寺院門口處傳來說話聲,辛玥往陰暗處站了站,側頭瞧去。

離得有點遠,她看不清,只看見方丈迎着兩個男子進了寺院,前面走的那位身姿挺拔,後面那位腰間別着一把劍,想必是護衛。

辛玥覺得,這應是個貴公子,就是不知為何這麽晚,會到黃粱寺來。

三人往後院的西面行去,同她所居的東面廂房是兩個方向,人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一陣涼風吹來,辛玥打了個寒顫。

深秋夜涼,她再舍不得回屋,也該回去了,要不然真要生病。

回屋躺在床榻之上,辛玥在一片漆黑之中睜着晶瑩的雙眸,毫無睡意,當視線緩緩适應黑暗,她從懷中取出一方帕子。

這是在清風居時,傅公子為她拭淚的那方帕子。

帕子未清洗,上面還有淡淡的松木香氣。

她湊在鼻尖嗅了嗅,似乎比最初的香氣要淡一些,輕嘆一聲,心道,總有一天這氣味會散盡的吧。

辛玥将帕子收好,閉上了眼睛。

屋外一陣狂風刮過,方才還綴滿繁星的夜空,漸漸被無際的黑暗取代,将星月完全遮擋,不見一絲光亮。

細雨漸落,打在黃粱寺院中菩提樹枝葉上,也落在辛玥房間的窗沿上。

風愈狂,雨愈大,辛玥在迷蒙中進入了夢鄉……

豔陽高照的午後,她坐在寬大的窗沿上,手裏來回翻看着一個話本子,轉頭問正在收拾箱籠的小灼。

“小灼,這是什麽時候買的話本子?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小灼卻像是沒聽見一樣,沒有理會她。

辛玥還想問,又覺沒什麽必要,她似乎有很久都沒有讀過新的話本子了,便拿着書坐到了軟榻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翻開了書頁,打算享受這個明媚的午後。

【晟朝末年,皇帝昏暈,因前太子早逝,各皇子争奪皇位致使朝堂混亂】

辛玥覺得有些奇怪,她翻回封頁,卻發現這本書沒有書名。晟朝末年?豈不是說大晟朝要亡了?這是誰寫的話本,真是好大的膽子!

【刑部尚書張重渡謹慎隐忍,善謀略,皇子們争相拉攏。】

辛玥蹙了蹙眉,她雖不問朝堂之事,也大概知道張重渡是誰,此人曾是大皇兄的左膀右臂,查貪墨、治水患、抗旱災等,做出了很多功績。然她記得張重渡并不是刑部尚書,是刑部左侍郎,朝中旁的朝臣她或許不知,但幾位尚書是朝中重臣,她怎麽會分不清名諱。

她趕忙往後翻看,卻發現後面幾頁竟然都是白紙,翻了十多頁,只有一行字突兀地出現在紙張最中央。

【皇帝贊同太子主張,将三公主辛玥賜給張重渡。】

等等!辛玥盯着自己的名諱瞪大了眼睛,從軟榻上坐起身,又仔細往前一頁一頁翻看,想要找到其中緣由,可不論她翻多少遍,都是白紙。

她只得再往後翻看,下一頁的下方赫然寫着一行刺眼的字。

【張重渡不願迎娶素未謀面的三公主,內心極為排斥這門親事,只因他心中另有所屬。友人姜霖提議見三公主一面,他斷然拒絕。】

這個張重渡竟然嫌棄她,連見都不願意見,辛玥屏住呼吸繼續往下翻看,可一頁頁的白紙,讓她越來越心慌,終是有一頁出現了一行字。

【鄰國裕國前來求親,在張重渡謀劃之下,皇帝下旨三公主辛玥前去和親,六皇子辛照昌為其求情,無果。】

和親!辛玥倒吸了一口涼氣,遠離皇宮雖是她所期盼的,可她并不願去那麽遠的地方和親。

裕國地處荒漠,環境惡劣,生活習慣和飯食都同大晟不同,而且那裏民風太過開放,行為舉止粗俗,尤其是男女情愛,聽聞在那裏女子不過是男子的財産,若是丈夫死了,她還會被要求繼續侍奉兄弟,而這個兄弟極有可能就是在争權奪位時殺死她丈夫的人。

不不,太可怕了,比現在皇宮的生活還要讓她抵觸,令她産生極大不适和反感。

辛玥顫抖着手繼續一頁頁往後翻看,眼看着書快翻完了才出現了一行字:【新帝登基,忌憚張重渡,不久免去其太傅官職。】

太傅?三公在先帝時期就已無人授封,這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讓張重渡封為太傅,又被新帝免去?

且這個新帝究竟是她的哪個皇兄?

辛玥繼續翻閱,還是一張張白紙,直到最後一夜的末尾出現了一行字。

【至此,晟朝覆滅,張重渡建立新朝,國號:啓。】

“啪嗒——”一聲,話本子陡然落地,她腦中一片混亂。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似乎忘記了自己手中拿的不過是個話本子,好似這本書就是歷史的軌跡,而那些空白頁只是她無法窺視的天機。

大晟覆滅了,張重渡建立了新朝,那她呢?究竟有沒有去和親,還是死在了某個時刻,抑或是逃離了皇宮,隐姓埋名度日?

忽得,她感覺整個身體越來越輕,仿若成為了一縷青煙,漸漸飄浮了起來,飄出攬月閣,飄出皇宮,飄到了和親隊伍的上空。

漫天的黃沙之中,和親的車隊也蒙上了一層灰,有一輛馬車在她眼中漸漸變得透明,她能看見自己坐在馬車裏不停流着眼淚,她擡頭看了一眼被黃沙遮擋的太陽,顯得那麽灰暗。

下一刻太陽極速西斜落山,月光并未出現,被厚厚的雲層和黃沙遮擋住亮光,馬車中的自己蜷縮在一處瑟瑟發抖。

可奇怪的是,自己身上蓋着厚厚的毯子,手邊還有湯婆子,若不是因為冷,那就是生了病。

她想沖進馬車,可似輕煙一般的她,碰觸到馬車的一瞬就四散開來,繼而又重新聚合在上空,再次嘗試,還是一樣。

狂風卷着黃沙刮來,她下意識遮擋雙眼,身體被推到不知名的地方,周圍白茫茫一片,她只覺得四周很冷很冷,像要把她凍裂了。

濃霧在一瞬間散去,她依然漂浮在和親車隊上空,眼前不是黑夜,她卻不知這已是第幾個白天。

她看見自己被人擡下馬車放進了棺木中,正要上前時,漂浮在空中的她忽然鑽進棺木,同自己的身體融合在一起,成為了一個“活着的”死人。

她看着頭頂上的棺蓋一點點合攏,卻連恐懼的淚水都流不出來,只能眼睜睜任由光亮一點點消失,直到眼前變成一片黑暗。

……

“轟——”一聲驚雷,辛玥猛然睜開了雙眼,好似窒息良久,她大口喘着氣,那種瀕死的恐懼讓她的眼淚不停流下來,渾身已被冷汗濕透,她一動不敢動,直愣愣盯着床架頂,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原來剛才那是一場夢。

可又不像是夢,更像是一種警醒,一種預示。

“轟隆——”雷聲又起,辛玥猛地坐起身,緊緊抱着被角,夢中的一切還歷歷在目,每一幕都像刻在腦中一般,任何一個細節都清晰在眼前。

話本中的每一個字,和親車隊和棺木中的自己,都是那樣的真實。

似乎她最後的死是因為父皇将她賜婚給張重渡引起的,若不是如此,她應該不會被張重渡設計去和親,更不會死在和親的路上。

就算最後張重渡推翻晟朝建立新朝,若她不去和親,是不是就不會這樣早死?

她這輩子,沒過過幾天歡暢的日子,還不想就那樣死去。

這夢給她的感覺根本不是夢,她此生做過許多夢,從沒有一個夢能在清醒後,還如此真切,身臨其境到最後的窒息感都讓她覺得自己切實死過一次。

這讓辛玥十分害怕,心慌意亂,不安萦繞心頭,睡意全無。

辛玥呆坐片刻,披上氅衣來到外間,卧榻上,小灼睡得香甜,或許這丫頭也是因為離開皇宮的緣故,放下了心裏所有的戒備,這麽大的雷聲,都沒将她吵醒。

她輕手輕腳打開房門,不顧外面雷雨交加,一路小跑到東配殿。

跪于菩薩面前,雙手合十,輕閉雙眸。

“菩薩,小女辛玥一心向善,從未做過壞事,小女不求榮華富貴,只求平安度日。菩薩,小女深知父皇沉迷仙道,太子哥哥嗜殺,九皇兄已殘,六皇兄體弱,五皇兄也不知能否成為明君。若方才的夢是真的……”

話音剛落,就聽“轟隆——”一聲響雷,菩薩供臺前點燃的竹立香突然折斷了一支。

辛玥大駭!難道這是菩薩在給她回答?夢中所見皆是真?

她平複了一下心情,換了個口吻繼續道:“若是那張重渡真的能救大晟百姓于悲苦之中,建立新朝也是天之所歸,人之所願。只是……”

辛玥停頓半晌,帶着乞求緩緩說道:“只是蝼蟻尚且偷生,小女只想活着。菩薩,請不要讓父皇賜婚,我不要嫁給張重渡。”

她又往前跪了跪,極為虔誠地又一字一句說了一遍:“菩薩,請不要讓父皇賜婚,我不要嫁給張重渡。”

“轟隆——”雷聲又起,辛玥不由身子一抖,不再言語,安靜跪于菩薩面前,在心裏默默祈求。

她哪裏知道,此刻東配殿門口正站着一個男子,愣愣地瞧着她,從好奇到震驚,再從震驚到欣喜,滿眼皆是抑制不住地笑意。

那時,辛玥在黃粱寺門口看見的兩名男子正是張重渡和展風。

十月初三是張重渡母親的忌日,他與這裏的方丈空遠乃是故交,每年母親忌日都會到黃粱寺悼念。

往年他都會在前一日大清早來黃粱寺,同空遠方丈探讨百姓諸事,今年徐鴻将刑部所有事務都扔給他,他實在是分不開身,直到處理完急事再趕來,就已到了亥時。

一進黃粱寺,張重渡就察覺出不對來,寺外守着很多羽林軍,要不是自己随身帶着腰牌,空遠又派知客僧到寺門口候着他,恐怕不易進來。

“空遠方丈,怎麽會有羽林軍?”

空遠道:“六皇子同三公主前來為陛下祈福,羽林軍随行護衛,展風施主腰間有佩劍,才會被盤查。”

張重渡想了想,十月十二的确是陛下壽辰。

“他們怎麽會來這裏,不都是去護國寺的嗎?”

空遠搖頭,“老衲不知。”

來到西面一處廂房,空遠道:“張侍郎可是同往年一樣,明日悼念,後日一早離開?”

“我倒是想多留兩日,還有好多事想聽你的見解,可徐尚書自我從隴州回來就病了,刑部的事務如今都壓在我頭上,真讓人分身乏術。明日辰時悼念,晌午過後就得離開。”

空遠道:“老衲也有些話想對張侍郎講,如此便下回再言吧,張侍郎歇息吧。”

張重渡送空遠離去,熄燈休息。

剛睡下沒多久,就被雷聲吵醒,再無睡意,又見窗外電閃不止,劃破天際的道道白線,像把整個夜幕切割成無數碎片,讓人不能靜心。

幹脆打傘走出廂房。

雨夜中的黃粱寺,大殿和東西配殿皆亮着燭火。

佛祖和菩薩座前,總是燭火不滅,香火不斷,人們跪于座前,訴說着悲喜煩憂,希望佛祖菩薩能給他們帶來希望,也祈禱着更好的生活。

他內心有很多悲憂,也曾無數次跪在佛前祈禱,可這麽多年過去了,如今的一切讓他越來越迷茫。

走過空無一人的西偏殿,再走過同樣無人的大殿,他原以為在這樣的深夜,東偏殿也會如此,沒想到還有一女子跪在菩薩面前

從背後看去,女子雖身穿錦緞羅裙,卻無金絲銀線穿引其中,更無繁瑣的刺繡,飛雲髻上也僅有一支金釵。

能穿得起如此貴重錦緞的,至少也是世家女子,可裝扮卻顯得太過簡單了一些。

張重渡只思索片刻,便已知曉,此女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三公主。

所有朝臣都沒有見過的三公主,他無意瞧見了,心生好奇,站在東偏殿矮階下的張重渡,心念一動,也想給菩薩上柱香。

剛走到門口,隐隐約約聽到女子求菩薩的聲音,他沒想探聽旁人心願,便沒用心聽。

誰知就在要跨進門時,他好像聽見了自己的名諱,不由定在原地仔細聆聽了起來。

只見女子往前跪了跪,聲音極為誠懇。

“菩薩,請……”

“轟——”一聲不算大,卻足以阻擋門外人聽力的雷聲突兀響起。

只是這雷聲似乎對門內的人絲毫沒有影響,女子的話語不曾停。

“讓父皇賜婚,我……”

“轟——”又是同樣的一道雷。

“要嫁給張重渡。”

“轟——”這次的驚雷不是來自天上,而是來自張重渡心中,這雷聲比空中的雷聲還要大,似是要穿透他的耳膜,驚得他定在原地,腦中“嗡嗡”作響,只餘女子的話不停在他耳邊回響:請讓父皇賜婚,我要嫁給張重渡。

如同山谷回音,連綿不斷。

半晌後,他微微回過些神來,自己同三公主素未謀面,也不曾有過瓜葛,三公主如何想要嫁給他?

他屏住呼吸,側頭往裏看去。

當看清女子面容時,他險些沒站穩,心中百轉千回,先是震驚再是欣喜,最後呆楞片刻,忙退了出來,腳下如踩着棉花般,一步一步飄着走下了矮階。

手中的傘也忘記打起,任由雨水澆在身上。

這一刻,他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激動歡喜還是擔憂害怕?

有絲絲甜意,更多的卻是慶幸。

慶幸她平安無事。

思緒無比混亂,任由他想要努力理清,卻如何也理不清。

原來楚姑娘竟然就是三公主,原來三公主早已對他有意,原來那時他們都對彼此隐瞞了身份。

遠處的展風看見張重渡的模樣,忙跑了過來,為他打傘。

“公子,發生什麽事了?”

張重渡回頭看了一眼,抓住展風的胳膊道:“我們先離開這裏。”

一進屋,展風還未及收傘,張重渡便問道:“展風,楚姑娘無事,我這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展風也激動道:“真的?”他略一思索道:“公子方才看見楚姑娘了,在何處?楚姑娘眼疾可痊愈了?公子可曾上前相認?”

張重渡眼神發愣,“展風,你說一個女子會愛慕未曾謀面的男子嗎?”

展風歪頭想了想道:“自古美女愛英雄,秀竹愛聽戲,我同她聽過許多戲文,若男子是個衆人皆知的大英雄,應該會的。”

“展風,那我算不算衆人皆知的大英雄?”

展風有點懵,這話怎麽聽怎麽不像是自家公子能問出來的,他茫然說道:“當然算,公子懲貪墨、治水患、抗旱災,這些雖不是公子分內之事,大皇子交辦給公子,公子都能一一辦妥,就跟別說公子在刑部這麽多年,辦了多少案子,還了多少百姓公道,又平凡了多少冤假錯案,公子當然算英雄!”

張重渡在房間內踱步,一言不發。

展風也不敢打擾,安靜站在一旁陪着。

過了大概一盞茶,張重渡走到展風面前,問道:“我對楚姑娘隐瞞身份,你說楚姑娘會氣惱我嗎?”

“這……”展風想了想自己同秀竹的相處道:“氣惱是肯定會氣的,畢竟是騙了人,真心求得原諒應該可以吧。”

張重渡又沉默片刻,“一件事,若不作解釋更能達成目的,你還會選擇解釋嗎?”

展風搖搖頭,“自然不會。”

張重渡沉了身子,脫去了濕透的外衣,“展風,你去歇着吧,我想自己靜一靜。”

展風急忙問道:“公子是不是真的見到了楚姑娘,我能将這個消息傳信給秀竹嗎?她一定很高興的,要不然讓她明日也來黃粱寺吧,楚姑娘若是見了秀竹,應該也很歡喜吧。”

張重渡換上幹淨中衣,苦笑了一下,“見到了。可以告訴秀竹,但我們不能同楚姑娘相認。”

“為何?”

“楚姑娘就是三公主。”

展風張大了嘴,“什麽?”

此時張重渡的心情已經舒緩了許多,他為自己到一杯茶,抿了一口道:“去歇着吧。”

展風茫然道:“是。”退了下去。

張重渡緩緩坐在方桌旁,手指摩挲着杯口。

既然兩情相悅,又何苦多此一舉鬧出許多不必要的事來。

若他對三公主講明身份,又如何解釋自己會武功?滿朝文武皆知他不通武藝,三公主定會起疑,她會否将此事告知皇帝或是太子?

如此一來,他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其罪當誅。

若要解釋這份疑慮,勢必要對三公主講明自己是謀逆重罪之臣張常立之孫,更是死罪難逃。

他知曉自己心悅三公主,卻更知道,他們僅僅只相處了幾日,男女之情心動只在一瞬,但要完全了解一個人的品行并信任彼此,則需要更久的時間。

即便楚姑娘只是楚姑娘,他都不敢冒這個險,更何況她如今是大晟朝的三公主。

所有的事,終有一天他都會告訴她,卻不是現下。

他不能感情用事,這麽多年的辛苦謀劃運籌帷幄,絕不可毀于一旦。

在他心中,還玄甲軍清白,仍舊是最重要的事。

想明白後,張重渡放下茶杯緩緩躺到床塌之上,熄滅燭火。

剛閉眼,腦中立刻響起辛玥的那句話:請讓父皇賜婚,我要嫁給張重渡。

霎時,曾經的回憶像潮水一般湧進腦海。

兩月以來,他無數次夢見楚姑娘渾身是血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他卻無能為力的畫面。

擔憂和思念對他百般折磨,令他萬般煎熬。

可這次的回憶,都是兩人之間的點滴相處,讓他心裏流着蜜,甜滋滋地。

張重渡側身而卧,想着辛玥的面龐,帶着笑意,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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