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見兆子為笑了,章逸軒也跟着笑了,但又卻立刻皺起眉毛嗔道:“你把帕子解下來幹什麽?快蓋上口鼻!這煙霧裏還不知道有什麽呢。”說着,章逸軒就拄着胳膊想從地上爬起來,似乎是要過去給他戴上。可是當他見那帕子掉在地上沾滿了灰,便又打算把自己臉上要幹淨些的帕子給他。
時隔多日,兆子為終于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讓他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只是随着時間的推移,六層裏的毒煙也逐漸濃郁起來,已經不能久留了。他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将那幾顆散落的靈珠拾起來,也把給他遞帕子的章逸軒拉起來。見章逸軒都已經站都站不穩了,兆子為便架着他的胳膊解開腰帶,将兩人綁在了一起。
“你這是要幹嘛?”章逸軒忽然腦子裏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帶你出去啊。”兆子為看着已經漸漸沒到他小腿的黑煙,笑的沒心沒肺,“師兄,我想的辦法就是,咱倆一起跳下去。”
章逸軒吓得頭皮發麻:“兆子為!你瘋了!現在咱們兩個都沒有靈力,跳下去會摔死的!”
“不會的。我皮糙肉厚墊在下面,肯定能活一個。”兆子為把腰帶系好後,握着靈珠抱着章逸軒來到了窗前,推開了雕花木窗,将拳頭探出去,發現有靈珠在,結界果然會出現漏洞,足以讓兩人逃離。
“不行!我不同意!”章逸軒扯着他的衣襟,臉上不知道是因為虛脫還是恐懼,挂滿了汗水,“除非讓我在下面!”
兆子為低頭看着他已經逐漸濕潤的雙眼,不知怎的,下意識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別怕。我有主角光環在,不會那麽輕易挂掉的。再耽誤一會兒毒氣灌滿了閣樓,咱們一個也活不了。”
不等章逸軒再說什麽,兆子為便單手攬着他的腰翻窗而出,倒在了外面的房檐上。本就因為風化脆弱不堪青瓦,在經受了兩個人的重量後,頓時發出碎裂的聲響。章逸軒吓得死死的抓着兆子為胸口的衣襟,他太熟悉這種感覺了,上一世兆子為也是這麽護着他的。
此時兩人已經隐隐聽見,因為結界被破壞,已經有弟子們往這邊趕來了。就在章逸軒提着一顆心,覺得兩人興許能有驚無險的渡過此劫時,卻看見兆子為臉色有些蒼白的彎着嘴角:
“師兄,我和房檐,好像都撐不住了。”
緊接着,兆子為脫力的手松開了窗框,他們身下的房檐也在頃刻之間瓦解。章逸軒連呼喊都來不及,幾乎是下意識的伸出手,死死的抱住了兆子為的頭。而兆子為則是墊在他身下将他整個包進懷裏,替他承受住了一層又一層墜落帶來的沖擊。
剛開始的時候,兆子為還能感覺到肋骨碎裂捅進內髒的劇痛,到了後來不知道是毒氣發作還是身體的自我保護,他能感覺到的就只剩模糊的麻木了。
失真的不僅是痛覺,兆子為的意識也逐漸游離起來,但視線卻無比清晰,清晰到他可以看見章逸軒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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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的,悲傷的,痛苦的,絕望的,還有後悔和自責的。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這麽認真的、用自己的眼睛看着章逸軒的臉,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章逸軒還有這麽多他不曾見過的表情。
一滴又一滴滾燙的淚落在臉上,在風中變成刺透皮膚的涼。兆子為看着他被淚水浸濕的雙眸,忽然覺得有些宿命般的安詳。
好像就算這麽死去也沒什麽不好的。
他曾經在最好的年紀裏選擇自暴自棄,其實也不全是因為學姐不喜歡他,而是從未在任何人身上獲得過那種真實的認同感。
從小,從他記事開始,就有很多人告訴他,他長得好看,頭腦聰明身體也很棒,再加上不錯的家境,将會被很多很多人喜歡。
可是兆子為覺得,有時恭維說多了就變成了一種詛咒。喜歡他的人越多,他就越缺乏真實感。
大家都喜歡,把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兆子為當成小太陽。可是他們忘了,他并不是無時不刻散發着光的,他的心裏也有需要照亮的地方。
學姐把他的喜歡當成善意的玩笑,朋友們把他的低落當成無端的疏遠······在看穿了一次又一次藏在熱情後的防備,兆子為逐漸的放棄了那個曾經想融入衆人的自己,過上了離群索居的生活。
兆子為喜歡《我在上修界當尊者》這本書,就是羨慕和贊嘆書中的主角,能夠一個人孤獨又堅定的一個人走到最後,他想成為那樣強大又溫柔的人,他也想成為真正的太陽。
所以兆子為一開始穿越過來的時候激進的不行,一直想通過自己一個人來解決問題,在他的未來裏,根本沒有過多少跟章逸軒并肩作戰的打算。一方面是覺得自己什麽都行,另一方面總是覺得別靠不住。
不過現在問兆子為,後不後悔兩次為了章逸軒豁出命去,他的答案是不後悔。
這個答案不是兆子為自己想出來的,是章逸軒的雙眼告訴他的。
因為,從未有一個人,用如此堅定又珍視的目光看着他,也從未有人緊緊抱着他不松手。
更從未有人為他流過這麽多,多的足以把心淹沒的淚。
說起來有些矯情,兆子為覺得,這就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真實感。如果真的有宿命這種東西存在,那兆子為現在覺得,保護章逸軒,就是他的宿命。
上一次也好,這一次也罷,就算有下次,下下次,兆子為也敢肯定,自己還會像個愣頭青似的沖上來把他護進懷裏。
這已經不是後悔不後悔的問題了,而是兆子為覺得,這樣做真值。
耳邊的風聲還在繼續,兆子為眼前章逸軒的身影開始消散了,但記憶中的章逸軒卻又開始逐漸清晰起來:地鐵初遇時,裹在筆挺西裝裏清瘦單薄的肩膀;初入門派時,用白紗發帶束着的潑墨似的青絲;對換身體時,一伸手就能看見纖細溫潤又透着淺粉的指尖;兩人争論時,總被自己的小牙咬的通紅的兩片薄唇······
當兆子為徹底失去視覺的時候,他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淺笑。
原來他的師兄,長得那麽好看。怪不得有那麽多姑娘喜歡。
最後一下,也是最重的一下,兆子為的後腦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他終于抱着章逸軒回到了地面,但是身上的骨頭也已經碎的差不多了。
隐約間,兆子為聽到章逸軒嘶吼了起來,他想出聲安慰他兩句,卻張不開口。因為之前為了忍住痛呼,他把牙關咬的太緊了。
兆子為也不敢開口,因為他怕一開口,順着喉嚨湧上來的血就會噴出來。他的師兄嘴硬心軟,什麽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肯定又會覺得是自己害的。
于是在昏過去之前,兆子為只能伸出已經變了形的手臂,有些僵硬的展開掌心摸摸章逸軒的頭發,希望等自己醒來的時候,他就不哭了。
他覺得,師兄還是叉着腰指着鼻子罵他的時候,最好看了。
混沌之中,兆子為覺得自己站在一片荒涼的土地上,天空也是灰色的,他漫無目的的順着似有若無的悲鳴飄浮,好幾次都覺得要迷失了方向時,都被一雙溫柔的手扯了回來。他朝着不同的方位走了幾次後,終于覺得累了,索性就在那雙手裏睡了過去。他不知道這雙手要把他帶到哪兒去,但他下意識的覺得,這雙手的主人并不會傷害他。
不知道這樣睡了多久,等兆子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穿書指引處。
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兆子為這已經算是“三進宮”了,便越發的放松起來,接過穿書管理員遞過來的紙杯先慢條斯理的喝了兩口,然後才問道:“大爺,我這是又死了?”
“沒死。”
兆子為點點頭覺得還可以,主角光環終于發揮了一次作用。
“不過跟死了也差不多。”大爺把紙質版報告給他看了一眼,上面寫着:筋脈盡斷,內髒破損嚴重,渾身多處粉碎性骨折,脊椎斷裂,重度腦震蕩。
“好家夥!”兆子為雖然現在身上不痛不癢的,但也被吓得手腳發軟:“合着我幸虧還有張皮在外面兜着,要不然我得碎的跟樂高似的。”
大爺也點點頭:“可不咋地。要不是你跳下來的時候,章逸軒急中生智,透支十年陽壽找回三成靈力,穩住了你的心脈和魂魄,否則我們也束手無策,只能直接判定你穿書失敗,讓你的殘魂回到現代聽天由命了。”
“唉不是!這次怎麽能算我任務失敗呢?明明是有人害我們!”兆子為一聽就不服氣起來,“要是我不這麽做,我和師兄都得死在藏書閣裏!”
大爺聞言覺得有些奇怪:“我不是早說過嗎?這書不是爽文,是一步一個腳印的修仙文,你得真打實鑿的修煉和動腦子,才能拯救世界活到最後。”
“大爺,我知道這不是爽文,我也有好好修煉,但是你們也得講理吧?”兆子為越說越火,索性拍着桌子站起來,“你們憑什麽給我們提升難度?從開始到現在,我們倆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不是這個被關就是那個中毒,這些倒黴事兒出現在熟讀全文天賦異禀的主角身上,這像話嗎!這不像話!”
“年輕人,你要這麽說話可就是喪良心了!”大爺一聽這話也火了,伸出被氣的顫顫巍巍的食指着他鼻子道,“老夫我看你們年紀輕輕,又穿了本很難的書,不僅沒給你們提升難度,反而給你們開了不少便道,你可以不識好歹,但是不能憑空捏造!”
“呦~”兆子為抱着胳膊瞥了他兩眼,“看您也挺大歲數了,騙我一個小孩兒也不嫌害臊!”
“嗨!你這孩子!”大爺被他氣得血壓升高,臉都紅了不少,“既然你這麽說,今天我就是冒着被上頭抓住降職的風險,也要證明我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