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的命屬于我
第25章 你的命屬于我
明月當空, 潺潺清泉之中早已不見游魚的蹤影,陸塵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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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袖子抹幹淨臉上的水珠,走到岸上, 撿起扔在地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穿回身上, “你怎麽來了, 不是在休息嗎?”
“我……看到公子不在,就來尋公子。”莫影寒還記得恩人在生氣,不敢與恩人對視,只低了頭, 看着粼粼水光中恩人的倒影。
常年累月刀口舔血, 他睡得很淺, 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驚醒過來。方才淺眠片刻,醒來時只看到打坐的奕鴻公子和閉目養神的沐玄清姑娘, 沒有在屋內找到陸塵遠, 他便出門來尋。
陸塵遠沉默地點頭。
莫影寒眼尖的看到水中沒有沒腦亂竄的魚,小心地問:“公子可是要吃魚?”
陸塵遠搖頭。
本該最為熟悉的兩個人, 一時竟是無話可談。
山谷之內溫度适宜,莫影寒出來時沒有再披那件籠罩全身的鬥篷,身上只着一身方便行動的勁裝,一頭黑發盡數攏在一起, 紮成高高的馬尾,
于是陸塵遠微微側首, 就能看到這人脖子上未愈的劍痕。
“……還疼嗎?”
這話問得突兀,莫影寒一時沒反應過來, 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等他看到了水中倒映出的恩人的目光, 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傷口,低聲回答:“不疼。”
确實不疼,如果不是恩人提起,他幾乎要忘了脖子上還有這麽一道傷。
齊軒當時只想抓一個人質脅迫恩人,沒想着殺人,因此下手極有分寸,只是割破了他脖頸處的一層皮,沒有傷及內裏的血脈,放着不管這麽長時間,傷口早已經止住血,只留下一道帶着麻癢的紅痕。
莫影寒收回手,眼神一閃,咬着唇內的軟肉,屈雙膝跪了下去。
陸塵遠後退半步,皺起眉,道:“這是做什麽?”
“我、實力不濟,被齊軒虜、虜為人質,用來威威、脅公子,害得公子以身涉險……”莫影寒低着頭,吞吞吐吐,一句一句訴說自身過錯。
事實上,他的罪狀遠不止他說的這些,
他在山腳下對人動刑,污了主人的眼,
他不自量力追随恩人,還要恩人一路相護才能平安攀上天寒山頂,
他出身禦影門所作所為皆不容于世,卻還厚着顏面跟在公子身邊,險些被齊軒認出身份,給公子帶來麻煩……
當初有多欣喜于公子賜名給他、允他同行,
現在就有多痛苦于他明知不配卻還不想離開。
他出身禦影門,而禦影門已毀,在他進入禦影門之後,曾經的親眷也早已無人在世。
天大地大,除了以報恩之名跟着公子,他實在不知道還能去哪裏容身。
莫影寒彎下腰,額頭抵着泥土,擺出禦影門中最标準不過的請罪姿态,滿心卑劣的念頭到了嘴邊,化作一句,“求公子責罰。”
他實在、實在是不想離開,
于是就只能請罰,
期待用痛苦來平息公子的怒火,用鮮血洗刷自己的過錯,
而等到一切終了,他還能被允許留在公子身邊。
陸塵遠垂下眼眸,
皎皎明月高懸于空,清冷高潔的月輝灑落,勾勒出那人再卑微不過的跪影。
“被人拿劍架在脖子上又不是你的錯,你先起來。”
莫影寒紋絲不動,再一次懇求,“求公子責罰。”
他的語調中隐隐帶着絕望的泣音。
陸塵遠沉默了一下,掀起衣擺蹲在莫影寒的面前,耐心地解釋:“我之前是有些生氣,可我氣的不是你被齊軒抓住,被他當成人質用來脅迫我。”
進入山谷之後,先是忽遇黑衣人,緊接着對戰奕鴻,再然後是決定仙草雪蓮歸屬,鬼醫承諾幫阿影治傷,一連串的事情之後,他心中翻騰個不停的怒火早已經被沖得七七八八。
如今冷靜下來之後,他的心底剩下的,就只有對眼前之人的憐惜,和對莫影寒棄自己生命如棄敝履的忿忿不平。
他看過莫影寒的生平,那薄薄的一本冊子,字裏行間浸滿了散不去的血腥和苦痛,
他知道莫影寒一路走來到底忍受了多少,又有多難。
他答應過會照顧好莫影寒,最初相遇之時他或許對莫一帶有幾分玩鬧一樣的輕慢,但是對莫影寒,他只想盡己所能,讓這個人過的更好一些。
陸塵遠抓着莫影寒的胳膊,把人從地上拽起來:“我氣你不管不顧就想往齊軒的劍上撞……自投羅網,這世上哪兒有這麽傻的人啊。”
莫影寒順從地直起身,眼中滿是不解:“……我……只要我死去,齊軒失去能夠威脅公子的籌碼,公子再無顧忌,定能将他打敗,成功奪得仙草。”
陸塵遠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簡直要被這顆不開竅的榆木腦袋氣死,“說你傻你還真傻啊莫小寒!”
他從頭開始,幫鑽牛角尖的笨蛋梳理因果:“你來說說,我和你來大老遠跑到天寒山奪仙草是為了什麽?”
莫影寒垂落的手捏緊了褲子的布料,手心布滿冷汗,喏喏地答:“是、是為了給、給我治療內、內傷。”
“沒錯。”陸塵遠贊許地點頭,繼續循循善誘,“那要是你都不在了,我就算拿到仙草又有什麽用呢?人死不能複生,得了仙草卻失去你,這豈非本末倒置?這樣傻的事情,我可不幹。”
莫影寒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就像他理解不了恩人為什麽不氣他被俘而氣他想要自盡那樣,他現在同樣理解不了恩人竟然覺得他比仙草更重要。
事情哪能這麽算呢?
仙草雪蓮乃是不世出的寶物,舉世只有這麽一朵,失不可得,
而他不過是禦影門培養出來的殺手,出身低賤,公子若是想要,不需多費力就能尋來無數。
孰輕孰重,哪個更珍貴,看一眼便知。
“你、你、”
陸塵遠一時語塞,沮喪地苦嘆一聲。
是他太過想當然了。
他生于種花長于種花,自幼接受的教導就是人命可貴,一個人的生命是這世上最珍貴之物,千金散盡還複來,唯有生命難再回。
而莫影寒與他不同。
或許在久遠的過去,曾有人把他捧為心尖肉、掌中寶,但在更加漫長的時間裏,禦影門用嚴苛到堪稱殘忍的規矩和刑罰讓他牢記,他的命輕如鴻毛,一錢不值。
大概在莫影寒的心裏,雪蓮比他的命重要,恩人比他的命重要,哪怕是路邊的花花草草,都比他的命更重要。
莫影寒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輕,所以當他的命和別的什麽東西放在一天平上去衡量,高高翹起來的那一端永遠都只會是他自己。
陸塵遠鼻子一酸。
偏偏,這人還在用無辜又迷茫的眼神看着他,黝黑的眼中幹淨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就這樣,還不承認自己是大傻瓜呢……
陸塵遠揚手彈了莫影寒一個腦瓜崩,啞着嗓子說:“這是罰你讓我那麽擔心的。”
莫影寒的額頭漸漸泛起一片紅,他呆呆地擡手摸摸腦袋,
一點都不疼,有點熱,還有點癢,
懲罰是為了用疼痛記住教訓,哪有這樣輕的?
在他發呆的時候,一片陰影籠罩在他的身上,
莫影寒擡眼去看,發現恩人不知何時湊到了他的眼前。
兩個人離得那樣近,近到他能清晰地看到恩人認真嚴肅的神情、微微顫動的睫毛,還有那雙亮如寒星的眼。
莫影寒的心悠悠地一顫,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盯着恩人看呆眼的樣子實在是太失禮,趕忙慌慌張張地低頭。
那副模樣,簡直像一只小心翼翼把頭探出洞的雪兔,受驚之下驚慌失措地縮回安全的巢穴。
陸塵遠不想這只兔子就這麽逃回去,于是以指挑起莫影寒的下巴,輕易便桎梏他的動作,逼得他不得不擡起頭和自己對視,
“莫影寒,你說過,我是你的恩人,你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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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報恩。”
許久沒有聽到恩人叫自己的名字,還是用這樣鄭重的語氣,莫影寒怔怔地仰望着恩人,強忍下心中的惴惴不安,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用你的命,來作為給我的報酬吧。”陸塵遠居高臨下地宣布。
莫影寒覺得自己的性命不值一提,莫影寒覺得自己随時都可以被替代,莫影寒覺得自己的分量輕如鴻毛,
那就由他來給天平加碼好了,
直到盛放着莫影寒性命的那一端被重重的壓下去,直到這世上再沒有什麽東西的分量能夠壓得過莫影寒,
“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你的命歸屬于我,你要幫我保管好。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從你那裏帶走它,你自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