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先叫聲哥來聽聽吧
第17章 “先叫聲哥來聽聽吧。”
前往安然家的路上,周游一直在努力平複自己過快的心跳。
不過是去見數月未見的好友,哪至于這麽激動?
風雪也在為他助力,讓他盡快恢複冷靜。
下車後,周游推着行李箱,健步如飛,不知是因為外面太冷,還是因為心裏太過急切。
夜越深,雪越大。濃霧一般的大雪,遮蔽了周游的視線,卻不能擾亂他前進的方向:這條路他走過太多遍,閉着眼都能到達目的地,飛雪的阻礙根本不足為懼。
站在安然家門前的時候,周游的頭發和衣服上都覆着一層雪,白花花的,好似撒在甜點上的霜糖。
擡手敲門的時候,他的手臂不住地顫抖。周游自欺欺人地想:這天兒也太他媽的冷了。
他站在門外,搓着手、跺着腳,拂去身上的積雪,等着安然來開門。
身上的積雪清幹淨了,手腳也回暖了,門卻遲遲沒有打開。
周游等不耐煩了,又怕晚上喊門會擾民,只能不斷拍打房門,還不能用太大的力氣。
砰砰砰,砰砰砰。
手拍紅了,身體也急熱了,在周游的呼喊聲即将脫口而出之際,門終于慢悠悠地打開了。
“怎麽這麽慢。”周游略過寒暄,直接埋怨。
安然堵着門口,沒做解釋,直截了當地問:“你要給我什麽東西?”
周游撇嘴,不滿安然的态度,但是決定暫時不和他一般計較,指着行李箱上面的袋子說:“臘腸,我家裏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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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向周游伸出一只手:“給我吧。謝謝。”
周游冷哼一聲,不滿地揶揄:“我這大老遠的給你送過來,你都不說請我進家裏坐一坐嗎?”
安然讪讪地收回手臂,捏起拳頭,垂在身側,随口辯解道:“家裏亂,沒收拾,不方便招待你。”
沒收拾?不方便招待?認識十年的好兄弟,一塊兒住了也有六七年,如今竟用這種理由将他拒之門外。
憤惱,委屈,失望,各種情緒一股腦地湧上心頭,沖得周游頭昏腦漲、呼吸不暢。他瞪着安然,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兇狠得好似鎮宅貼紙上的門神。
挖苦和諷刺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在瞥見安然臉上的無措後,周游又磨着後槽牙,将它們碾碎,吞回肚中。
“那行,我不進去。”他告知安然自己的決定,“以後咱們也就別聯系了。”
周游說完,轉身就走。
一直站在門裏的安然,立刻越過門框,拽住周游的衣角。
“幹嘛?”周游扭頭,不耐煩地問。
“進屋歇會兒吧。”安然說。
周游心中竊喜,嘴上卻譏諷地問:“不是說不方便嗎?”
安然不做解釋,松開手,退回到屋裏,讓出門口的位置,對周游說:“請進。”
周游揚着下巴,走入屋中,得意得好似一條成功搶下地盤的狗子。
房內的陳設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熟悉的環境讓周游産生回到自己家裏的錯覺。他打開鞋櫃,想要換上自己的拖鞋,結果發現櫃子裏面沒有自己的拖鞋,這時他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住這裏,如今只是上門的訪客,不是回家的主人。
安然站在周游的面前,一言不發。
周游有些懊惱,也有些窘迫,他耷拉着臉,用刁難安然來發洩心中的怨氣:“也不給我找雙拖鞋,你就這麽招呼客人啊?”
安然詫異地“啊”了一聲,似乎也是此刻才意識到周游是客人。
他走向鞋櫃,在裏面翻找可以給周游穿的拖鞋。奈何他倆之前并沒有準備客用的拖鞋,就算有人到訪,也不用人家換鞋進屋,因此根本沒有多餘的拖鞋可用。
安然轉頭看向周游,征詢他的意見:“要不你穿我的?”
“我穿你的,”周游反問,“你穿什麽?”
“我……”安然皺着眉頭,無言以對。
為難安然,并不能減輕周游心中的怨氣,反倒讓他更加憋屈。
沒必要這樣的,他頂風冒雪地來這裏,又不是為了欺負安然。
“算了,我不換鞋了。踩髒了地板你之後再擦吧。”周游将行李箱放到牆邊,在門口的墊子上蹭了蹭鞋底,蹬着室外穿的靴子,走向客廳。安然緊随其後。
周游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仰身靠着沙發背,與安然閑聊:“過年沒回老家啊?”
“沒有。”安然宛如正在接受長官訓話的士兵,規規矩矩地站在沙發旁。
“坐啊。”周游調侃道,“不願意和我坐一塊兒啊?”
安然抿着嘴唇,坐在沙發的邊緣處,與周游保持半臂以上的距離。
不遠不近的距離,很适合他倆現在微妙的關系,周游找不到挑剔的理由,只能繼續方才的話題:“除夕夜,你一個人咋過的?看春晚了嗎?吃餃子了嗎?”
安然低頭,盯着自己的腳面,不像是在回答別人的問題,倒像是在自言自語:“沒看,沒吃。在屋裏寫東西,寫累了,就睡了。”
不論除夕夜,還是尋常的夜晚,安然獨自一人會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寫東西。
對了,還有想着男人進行自慰。
思及此,周游不禁要問那個他好奇了許久的問題:“然子,你怎麽就……喜歡男人了?”
安然擡頭,看着周游,露出不解的表情。
意識到自己問得不清楚,周游連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你怎麽确定自己是喜歡男人的,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個問題好像有些難回答,安然垂下眼眸,陷入了沉思。
周游不着急,也不催促,靜靜地等待。
想了将近半分鐘後,安然開口道:“記不清了。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這麽說的話,就是已經這樣很久了,至少不是近幾年才發現的,不然也不至于記憶都變得模糊了。
由此,周游又産生了新的疑問:“那你一開始,就是抱着這種想法和我做朋友的嗎?”
安然搖頭,予以否認。
周游總結道:“那就是日久生情了?”
安然沒接茬,算是默認了周游的說法。
日久生情,周游對安然也是日久生情,但是生的不是愛情,而是近乎親情的友情。
同樣是生情,怎麽就生出了不同的感情呢?
周游不禁好奇地問:“那你怎麽就确定對我是情愛的喜歡,不是朋友的喜歡呢?”。
安然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就紅了臉。
周游正要追問,猛地想起柳雯之前說過的理論,結合安然臉紅的表現,瞬間便想到了問題的答案。
因為除了吃飯、聊天,安然還想和他做愛做的事情。
自知問了愚蠢的問題,周游搓着鼻梁,讪然閉上了嘴。
周游不說話,若有所思地坐在沙發上。
安然有些手足無措,想要終結眼下的尴尬,于是主動挑起話題:“你還有事嗎?”
周游倏然回神,反問安然:“你什麽意思?”
四目相對的瞬間,安然率先別開了視線:“沒事的話,我就不留你了。”
周游哂笑道:“你這是在下逐客令嗎?”
安然沉默以對,不承認,也不否認。
周游惱了,站起來,俯視安然,咄咄逼人地質問:“你就這麽不想見我嗎?聊兩句就趕人走,還屏蔽了我的朋友圈——你怎麽不直接把我拉黑啊!”
安然慌忙否認道:“我不是……我沒有……”
“不是什麽?沒有什麽?”周游上前一步,向安然伸出手掌,“你敢把手機拿出來給我看看嗎?”
安然歪着身體,躲開周游的手掌:“我不是不想見你……”
“那是為什麽?”
“我是……”安然小聲地說,“怕你煩我。”
“煩你?”周游不解,“我為什麽要煩你?”
“因為我……我……”安然“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
周游直言不諱:“因為你喜歡我?”
安然“嗯”了一聲,輕輕點頭,表示認同。
誤會,自以為是的誤會!
“唉……”周游将手搭在安然的肩膀上,有些無奈地說,“然子,我只是說無法和你成為兄弟以外的關系,并不是說你不把我當兄弟,我就會讨厭你。”
安然低着頭,沒說話。
周游捏着安然的肩膀,輕聲央求道:“然子,就不能只當我是你的好兄弟嗎?”
安然擡起頭,接住周游懇求的眼神,避重就輕地說:“你一直是我的好兄弟。”
周游苦笑道:“好兄弟,是不會想着對方撸管的。”
安然赧然地低下了頭:“我會……盡量克制的。”
“水多了會溢出來,氧多了人會醉,”周游問,“你真的能夠克制得住心中的渴望嗎?”
“我……”安然答不上來。
周游追問:“萬一有一天克制不住了,你打算怎麽做?跟我表白嗎?我要是不接受呢,你準備怎麽辦?像現在這樣,躲着我,連朋友都不做了嗎?”
“我不知道……”安然很為難,他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也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安然不知道答案,但是周游确信:真到了這一步,安然絕對會做出和今天一樣的決定。到時候,他就會徹底失去安然這個朋友。
他不想這樣。他不要這樣。
安然是他頂着風雪也要去見的人,是會熱情歡迎他回家的人,是他想放也放心不下的人。他不希望安然因為錯位的感情,消失在他的生命裏。
“友情和愛情,只能選一個,”周游問安然,“你選哪一個?”
安然茫然地望着周游,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
周游進一步解釋道:“不論選哪一個,都沒有回頭路。選友情,就忍住了,一輩子都是好兄弟;選愛情,就在一起,若是分手了,就不再可能當朋友。怎麽樣,你選哪一個?”
安然目不轉睛地望着周游,眼中閃爍着猶疑的光。
時間在焦急中緩慢地流淌,周游靜靜地等待着,感覺自己等了足足有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才等到安然的回複。
他說:“我選愛情。”
安然的聲音很輕,但是語氣很堅定。
周游啞然失笑,用手搓着安然的耳垂,好奇地問:“你就不怕分手了連朋友都做不了嗎?”
安然說:“我想賭一把。”
“賭什麽?”
安然露出微笑:“賭自己能和你天長地久。”
孩子氣的話,換作別人來說,周游不至于嗤之以鼻,但也絕不會相信;安然這樣說,他卻想要努力将它實現。
就算是走彎路,又怎樣?沒準別人的彎路,就是他周游的正路呢。
“不論如何,”周游心情舒暢,不由得開起了玩笑,“先叫聲哥來聽聽吧。”
安然目瞪口呆,半晌無言。
周游輕輕捏着安然滾燙的臉頰,壞笑着調侃:“怎麽,叫不出來?自己玩兒的時候不是叫得挺歡的嗎。”
安然微啓雙唇,發出一個很輕的音節。
周游離得很近,因此聽得清晰。
他聽見安然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