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怪異

怪異

“你怎麽回來了?”周顏佯裝成剛睡醒的模樣,無辜地望着他。

“取保險櫃的印章。”

裴昇面色如常,将她輕巧地橫抱起,走到卧室小沙發前坐下,仍把她圈在懷裏。

“你讓廚房做了生日蛋糕?”裴昇輕輕摩挲她的後腰,燙起她睡裙下一層雞皮疙瘩。

矮腳桌上放着一個六寸小蛋糕,兩人吃剛剛好。

周顏做出微微詫異的表情,餘光跟着他每一次眨眼的變化,“是呀,這麽快就做好了。”

“正好,我和你一起嘗嘗。”

兩人的額頭幾乎抵在一起,裴昇只需稍微往前靠一些,就能吻到周顏的唇。

周顏心裏直打鼓,不确定林蘩的驚喜是什麽,不确定他有沒有收到所謂的驚喜。倒從裴昇濃郁的呼吸裏,察覺到他不常有的情緒。

“那、我切一塊吧。”周顏将他往後推了推,找借口試圖從他腿上下來。

裴昇不放,又把她抱回來,伸手切下一小塊蛋糕喂到她嘴邊。

沒理由再往旁邊躲,周顏只能乖乖張嘴吃。她像小貓般舔了一小口,甜味很淡,苦味的存在感很強,是她想要的口味。

“好吃嗎?”裴昇的聲音忽然啞了幾分,嘴唇幾乎挨着她額頭,暧昧的氣息拂過來。

“苦的,挺好吃。”周顏沒擡頭看他,聲音也細細的。

“嗯,我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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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那一小塊蛋糕放回去,極斯文地拿起旁邊的濕巾擦手,摘下眼鏡穩穩當當擱在桌角。

下一秒,周顏的下巴被溫柔地捏住,她被迫擡起頭,接受裴昇落下來的吻。

嘴裏的苦味一點點淡了。他好像真的在品嘗,咬住周顏的舌尖,把她的呼吸全抽走。

周顏感到窒息,輕輕往外推他的肩,哼了兩聲試圖求饒,結果适得其反,惹得他短暫放過她的舌尖後,忽然重重地咬住她的下唇。

後腦勺被他扣住,周顏躲不過,含糊地對裴昇喊:“有點疼…”

裴昇好像沒聽見,吻她的力度有些失控,他的手從周顏的腰滑到裙擺裏。

“我們昨晚才…”

周顏隔着衣服按住他作亂的手,裴昇稍作停頓,将她抱起放回床上,人跟着壓上來,不容抗拒地解開她的衣帶。

“嗯……不、不行。”周顏扯住他的領口,哆哆嗦嗦地求饒,“還是疼的。”

“是嗎?”裴昇語氣寡淡,聽在耳中不像動了情。

“那就用上面這張嘴。”他輕撫周顏的臉頰,摩挲出憐惜的意味,卻并不打算就此放過她。

周顏身上一輕,掀起的裙擺被裴昇拉回去。他坐回沙發上,偏頭瞧她,等她自己走過來。

事情變得有點奇怪了,周顏迷迷糊糊地想,這一點也不像裴昇從前的作風,

此刻是一天之中光照最好的時候,裴昇膝上蓋着一層淺金色陽光,雙腿之間是留給周顏的位置。

周顏恍惚擡頭看,只有裴昇緊繃的下颌,線條化成一道冷漠的弧線,光落進來刺得她雙目發白。

如同他們一直以來的關系,裴昇是端坐的上位者,周顏是他的信徒。

“裴總,您的手機剛才有重要電話打來。”

“好,你去樓下等我。”聲線是處變不驚。

重新站起來時,西褲不合時宜地鼓着。裴昇抱着周顏又吻了幾分鐘,暫且作罷。

花園鐵門徐徐打開,車輪卷着砂石往外去。裴昇在微微颠簸中翻看未接來電,季舟陵打了兩個,間隔不足一分鐘。

“裴總,晚上的計劃照舊嗎?”胡柯打量他面色不虞,拿不準老板的心思。

裴昇收了手機,腦海裏是周顏伏跪的畫面,聲音啞了幾分,“照舊。”

樓下依舊是忙碌的動靜,這氛圍讓她覺得今晚有些不簡單的事要發生。

唇齒間原本有腥味,她用舌尖抵着齒縫,一點點磨發酸的牙根,被裴昇掐着下颌深吻住,他的力度帶着說不明的情緒,腥味在纏磨中消解。

卧室變回一個人,周顏的注意力留在那則視頻,後續的所有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是連鎖反應。

裴昇回來得太怪異,白|日|宣 | 淫不是他的風格。

最初認識時,他總是一張八風不動的臉,坐在一群人中間,聽或真或假恭維的話,嘴角勾着禮貌的弧度,對誰都笑一笑,對誰都留着不可親近的距離。

後來莫名其妙傍上這尊大佛,周顏擺弄着誠惶誠恐的心态,每每見面隆重得沐浴焚香,衣服從白裙換到吊帶,裴昇竟然穩如泰山,怎麽把人接出來,又完完整整送回去。

那時周顏曾暗嘆不妙,她确認自己容色與身材具有吸引力,但裴昇不着她的道,恐怕是拉她做形婚的合夥人。

也可能是為了傳聞中的章小姐守|貞。

那則舊聞神神秘秘,隐于豪門的瓊樓玉宇,周顏這類山腳下的人,只聽見蜚蜚風聲。

後來仔細一想,這有什麽不妙,這簡直正中下懷,天下沒有比這更輕松的差事。

她興高采烈接受命運,直到某天裴昇鐵青着臉,把她按進床上。

床身吱吱呀呀時,周顏第一次與裴昇肌膚之親,望着他一貫從容的臉,心裏悄悄罵他,原來是老古板。

老古板怎麽會光天化日搓磨她的舌頭。

沒頭沒尾地折騰她,又并不真的打算做什麽,合上拉鏈扮作風平浪靜地離開。

冰淇淋蛋糕化得散開,真可惜她只嘗了一口,剩下整個糊花的造型。

奶油和巧克力捏成的相機冒着汗珠,肉眼可見地一秒秒垮下去。

周顏腦中靈光一閃,視頻該不會跑到裴昇的手機裏吧?

這想法讓她心跳漏拍,心不在焉地拿銀勺戳軟爛的蛋糕,苦味、甜味熏得她心亂如麻,重新拿出手機,找林小姐的對話框。

對面也許心虛,也許被周顏怒氣沖沖的回複梗住,竟然長久沒回複她。

令她尴尬到臉紅的視頻封面,巋然不動地停在屏幕裏,周顏咬咬牙再次點開,嘗試通過拍攝的位置,尋到錄制者是誰。

她只回憶起葉鳴宇的體溫。

他的手掌太大,捧着她吻得密不透風,連晃過的燈光也擠不進來。

周顏的初吻是緊閉雙眼,哄聲中分不清其他人的方位。

世界是沉進深海的日出,亮和暗極致交融于她閉合的眼膜。

無論如何也想不起,究竟是誰留下了18歲活色生香的她。

指尖在屏幕留了幾秒,鏡頭來回晃動時,周顏看見左下角半張陳懿的臉,正全情投入為擁吻的男女鼓掌。

周顏只能借陳懿的回憶,尋找危機的始作俑者。

“是你同組的孫瑛盈啊,你不知道嗎?”陳懿的聲音在電話裏停了停,後知後覺驚呼,“不會讓你們家裴總看到了吧?”

“很有可能。”周顏趴回床上,身子往羽絨被裏陷,像埋進無法自拔的流沙,“我說這是大冒險,他能信嗎?”

剛說完又自我反駁,“他又不是個傻的。”

周顏翻個身,擡眼看見一成不變的窗外,雲又變成橘粉色。

時間流逝的感覺遲鈍而快速,她渾渾噩噩毫無知覺。

此時很像她重感冒終于痊愈的那天,午睡到半下午,她疲憊睜眼時,難得沒有血管腫脹的感覺,看見的第一樣東西,是窗邊橘粉色的雲,色調清麗像一場夢。

周顏曾氣若游絲躺了半個月,每日醒來都如同溺水上岸的幸存者,渾身無一處不是濕的。

同小組的孫瑛盈來了幾回,于心不忍替周顏包辦了後面幾次作業,在周顏感覺痊愈的下午,一如往常分享了許多零碎的事情。

其中一樁有關實習,孫瑛盈壓過55個候選人,進了業內知名文娛公司的視頻組,這消息放在當時格外尋常。

她們是乾大的王牌專業碩士生,進一家文娛大廠合情合理,周顏難得有食欲攻克一份奶黃包,左耳進右耳出地點頭,恭喜孫瑛盈旗開得勝。

這是一件太小的事情,小到如果不是相似的雲提醒她,周顏會放任這幾句話淡化成透明,此後再也想不起。

趕在記憶完全模糊前,周顏檢索了那家公司的注冊信息,果不其然法人姓“林”,是林蘩的父親。

坦蕩有坦蕩的麻煩。

孫瑛盈從來不給朋友圈設置保質期,從第一條到最後一條都公開透明,以至于林蘩可以一頁頁翻到六年前的周顏。

餘覃煞費苦心為周顏打造的天真人設,站在了即将被戳破的邊緣。周顏心裏湧上短暫的惆悵,被樓下的汽車剎車聲打斷。

一輛白色保姆車停進來,下來四五個造型師模樣的人。

走在最後的兩人手裏提着六七個黑色衣包,有一個包裹拉鏈沒完全拉上,露出嫩粉色真絲質地的衣料,在空氣中微微抖動,像一簇即将湧出的浪花。

沒過兩分鐘,有人上來輕輕敲門說:“周小姐,裴總給您預約的造型師到了。”

裴昇竟然為她安排了行頭,周顏瞬間又不确定,他是否已經看到那則視頻,否則這場鴻門宴也太精致體面了。

周顏輕聲嘆氣打開門,讓外面的燈光落進來,跟着人下樓,坐到沙發上。

有人在她正對面豎起一張全身鏡,她看見自己素一張臉,被四周的人圍住。一支化妝刷落到她臉上,對她說:“請閉眼。”她依言閉眼,再也看不見鏡子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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