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輕生的念頭,柳悠悠沒有,可是,她有煩惱啊。
現在是有口不能言,有腳不能行,身邊總是寸步不離地跟着兩個丫鬟,應該是被原主輕生的事吓怕了,這種行動不自由的情況讓她想做什麽都不成。
而且,她還擔心一件事,如果她的靈魂占了關家小姐的身體,那她自己的身體呢?會不會關家小姐其實到了她的身體?
柳悠悠迫切地想知道貪歡樓那邊的情況,可是現在她被困在相府裏哪裏都去不了,根本沒辦法打探。
琴弦終于被撥動,發出一聲清悅的聲響,然後就戛然而止,柳悠悠霍然自琴邊起身。
“小姐?”身後的兩個丫鬟異口同聲喚出口。
柳悠悠看了她們一眼,手往窗外指了指。
小荷猜測道:“小姐是想到外面走走?”
柳悠悠點頭。
小荷和小葉便跟左右護法似地跟在她身後一起出了房間。
從她醒來已過好幾天了,這是柳悠悠第一次走出關小姐的閨房。
關小姐住的小院占地不算大,但院子裏花木扶疏,可以看得出來關小姐是個喜愛莳花弄草的人,而且從房中的各處陳設來看,關小姐也是一個博學多才的。
家世這般好,本身又才貌雙全,結的親事—
想到這裏,柳悠悠心中不由得黯然,丞相府和将軍府結親,兩家可謂是門當戶對。可這樣的門當戶對、郎才女貌,關小姐卻在深夜投了缳。
柳悠悠在一株月季前停了下來,目光落在那正自嬌妍開放的花朵上,正是二九年華,少女懷春,本是常情……關小姐應該是心有所屬才會抗拒與唐家的這門親事吧?她們都是求而不得的人啊。
也不知道讓關小姐心儀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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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關小姐做出如此決絕的抗争之後,為什麽她心儀的那人卻是半點兒反應也沒有呢?
難道又是癡情女遇薄情漢?
柳悠悠蒼涼地一笑,女人為什麽總是要遇到這樣的事情?
“小姐。”小荷眼尖地看到小姐的表情,不禁關切地喚了一聲。
柳悠悠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只是到一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小葉想給她墊個墊子的,奈何自家小姐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
柳悠悠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小荷心領神會,轉頭對小葉說:“小姐渴了,去拿點喝的來。”
小葉應聲而去,小荷這才在自家小姐身前半蹲下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小姐,張公子不知道您的情況,從小姐出事後,奴婢們一直沒顧上給他送消息呢。”
柳悠悠低頭看着她。
見自己的話吸引了小姐的注意,小荷繼續放柔了聲音道:“小姐,您真的不改主意了嗎?張公子可一直都沒明白應承小姐什麽啊,小姐,您不能這樣一直剃頭擔子一頭熱下去。萬一到時候張公子那邊落了空,唐家的婚事又黃了,小姐,您該如何自處?”
柳悠悠搖了搖頭。
小荷見狀不禁低頭嘆氣,“小姐,如果那張公子也像您對他一樣對您,奴婢就是豁出這條命去又算什麽,可是……”她家小姐就是傻啊。
柳悠悠繼續搖頭,感情這種事,有時候真說不上誰對不起誰,關小姐一往情深,是她自己的選擇,對方如果對她并無情意,也不能說對方錯。
只是那位張公子真的對關小姐無情嗎?
張公子又是什麽身份呢?
柳悠悠恨自己如今對什麽都一無所知,又沒辦法開口詢問,真是急死她了。
她倒是能寫字問,可是關小姐和她的筆跡不一樣啊,要是真寫了,只怕立刻就露了破綻。
一切都只能等自己的嗓子完全好了再說。
而另一邊的貪歡樓裏又是另一幅景象。
衆人都說沒想到這青樓之中還有真情,花魁花盼雲為唐小将軍擋了一劍,就此香消玉殒,而唐小将軍為了伊人買醉貪歡樓,一個人待在栖雲小樓裏已經有十天,而且看他的樣子還将繼續。
被摘了那張精致假面的關舜華,又在昏迷之中被唐忠信換上了另一張平凡的面容,等醒來之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發生,讓她整個人已經幾近崩潰,渾渾噩噩,完全不知道這幾天自己過的是什麽日子。
突然間她就不是自己了,突然間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突然間—她一個相府千金就變成了青樓妓館裏的一個小丫鬟!
她深夜投缳,醒來卻在一個陌生的軀殼裏,那麽那個中劍受傷的身體原主呢?
她簡直不敢想像到底發生了怎樣的錯亂,老天爺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關舜華不明白,完全搞不明白,她僵硬地站在原本屬于花盼雲的房間一角,畏怯的看着站在窗邊的唐忠信。
每當他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關舜華就猶如被吓到一般,向後退一步。
這就是跟她有婚約的唐忠信,而他愛的卻是她現在的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這是她這幾天裏唯一搞明白的事。
這個男人很早就發現她不是原主,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激動得想要抱住她,想要吻她,可這怎麽可以呢?
無論是不是換個軀殼,她心裏始終都只有一個人而已,她不會讓別的人碰她的,即使是這個身體原主的男人。
她當下驚恐得抗拒尖叫,讓他察覺了異狀,接着他不只逼問她的身份,甚至想殺她,雖然他最後沒動手,可那已經足夠讓她害怕,心驚肉跳,只要他在眼前,她根本連眼睛都不敢阖一下。
唐忠信這幾天也快瘋了,眼前的人明明還是小悠,可卻又不是小悠,那種眼神、那種舉止,都不是小悠會流露出來的,他的小悠到底去了哪裏?
他想殺了這個人,可是殺了這個人,他的小悠就一定能回來嗎?
如果他殺了這個人,小悠的身體又保不住,那麽小悠回來的時候又該怎麽辦?所以他終究沒有動手。
最該死的是,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不肯吐露哪怕一個字的消息給他,他毫無追查的線索。
還有,對方有如驚弓之鳥的反應已經嚴重影響了小悠身體傷口的恢複,再這樣下去,小悠的身體遲早會被這個人弄得完蛋!
唐忠信知道現在他一定不能急,可他又如何不急?
他迫切地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想找回他的小悠,如果知道這一次自己的假公濟私會讓小悠遇上這樣的險境,哪怕就是維持原狀、哪怕小悠脫離皇旗後會遠走他鄉,他都一定不會做出如此的決定。
他是想擁有她,可更想她可以健康快樂地活着!
“你到底是誰?說?”唐忠信猛地一把将手中的酒盞擲到地上。
酒盞碎裂的聲音吓得關舜華驚惶後退,動作一大,立時扯動傷口,頓時整個人都痛得蹲到了地上。
唐忠信伸手撫額,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完全無法談話!
眼前這個人只會害怕、只會躲、只會糟蹋小悠的身體,也讓她自己不好受。
典型的損人不利己,自讨苦吃。
“來人。”他不得不叫人進來,他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小悠的身體這樣被人折騰。
他只顧着不滿關舜華,卻忽略了正是因為他兇狠的态度,關舜華才會一直害怕,而沒讓柳悠悠的身體得到休養。
小蘋很快進了屋,唐忠信交代了她幾句,便退出了內室,關舜華才允許小蘋幫自己更換包?的紗布。
看着再次染滿血的紗布,小蘋臉色發白,嘴唇發顫,一臉心疼地道:“姑娘,您這是何必呢,自己的身子要緊啊。”
小蘋雖然年紀小,可她在青樓這個大染缸長大,早已明白有些事能看不能說,好比現在姑娘的情形便是,她只告訴自己,受傷的是她家姑娘,無論姑娘從昏迷醒來變得再多,也還是她的姑娘。
關舜華額上冷汗直冒,心中倍感委屈。
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如此的痛苦,可是,一場她壓根不願意的借屍還魂讓她落到了如斯境地……想到這裏,關舜華的眼淚便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