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可說
不過這到底不是他一個做奴才的該管的。
“管家,咱們這東西……”同管家一起來的婢女們都有些躊躇, 不知當不當将盒子中的白玉給送到屋子裏去。
“這東西是咱們郡主的, 公主殿下發了話, 你們趕緊的給送過去。莫要耽擱了。”
管家板着臉,不善的對這些人說道。
這些下人,最是長舌的,若是有半分苗頭, 給到了她們的嘴巴裏, 指不定明兒就成了京城人盡皆知的事兒了。
公主殿下是最愛面子不過的。
這種事兒若是傳出去,只怕是誰都沒個好果子吃。
婢女們被管家這一責,紛紛低頭,端着托盤朝白明珠的院落走去。
白明珠到了正門口的時候, 就見轎子早就已經準備在門口了。
今兒是要去平陽郡主的靈堂前。馬車容易沖撞了過世之人的安寧,轎子也最好不見紅色。所以她這轎子上頭, 還蓋着一層藍色的華綢。
瞧着像是今兒一早給裝上的。
“郡主, 請您上轎。”
門口的轎夫們見了白明珠出來, 紛紛恭敬的彎下腰。
白明珠入了轎子,而辭玉則是要同青檸在一旁走的。
辭玉本是想要貼着轎子這邊走,卻是被青檸給擠開了:“你這人,本就得罪了我們郡主,這會兒就莫要再繼續留在郡主眼前礙眼了。”
辭玉眉頭一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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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也是為了你好,要是你再給郡主厭煩了, 指不定一出了這公主府, 郡主就要把你給趕出去呢。”青檸見他要生氣, 忙就加了這麽一句。
這話倒是好使。
看着那怎麽也看不清楚的轎子,裏面坐着的人,是他怎麽都望不見的,大概……也觸碰不到。
不管他如何的試圖與這個人貼近。最終結果都不過是一樣。
高高在上的郡主殿下,又如何會看他這個奴才一眼?
平陽郡主屬于青年早喪,若是尋常人家,那莫說是葬禮,就是給一處安葬都不可能的。只會一卷草席。所以,縱然這韓奇再怎樣疼愛女兒。
也斷不敢讓女兒在他的王府發喪。
這喪禮的帖子上寫的,是一所新的宅子。
應當是刻意為了給平陽郡主發喪準備的。
在皇城的正西邊。
白明珠在轎子上坐了大概有半個時辰,方才是到了地兒。
轎子還不等落地呢,白明珠便已經聽見了傳過來的哭聲,哭的凄慘,讓白明珠忍不住皺眉頭。
“郡主,該下轎了。”
青檸也給哭的不舒坦,這見過不少辦喪事的人家,卻是沒有誰家,這麽大的排場。
白明珠搭着青檸的手下了轎子,映入眼裏的,便是一片白茫茫的。這宅子的四周,都栽種着柳樹。此時上面挂滿了白綢。
按說,這柳樹是不該在宅院四周都種上的。
這院子,瞧着便詭異極了。
此時院子門口,已經停擺了不少的轎子,都是在這兒準備來參加喪宴的。
門口的轎夫們,也都是身上挂着白花。
“明珠郡主到!”
青檸見這些人都在忙碌,等走到門口兒的時候,朝着裏面宣了一聲。
這一聲不大,可在這些哭聲裏,那是真真兒的突兀。一時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宅子裏頭,不一會兒的,便已經有人趕出來了。
這人瞧着與白明珠差不多的高矮,是個中年男人。
見了白明珠便行了一禮:“奴才是王府的管家,今兒奉命來籌辦喪事,接待各位貴人。還請明珠郡主入內。”
“辭玉,咱們進去吧。”
白明珠瞧了一眼一言不發的辭玉,吩咐道。
“是。”辭玉應了聲,便同白明珠一起進了宅院。
這宅子本就為了發喪而準備的,是個三進三出的院子,為的大概是容納今日來的客人。
靈堂便設在了前院。
入門的客人,都是要給上一柱清香。
“還請郡主上香。”管家請白明珠上前說道。
白明珠也沒拒絕,今日來,本就是為了給死了的平陽郡主送葬來的,不過是一炷香,沒什麽不行的。等上了香。白明珠又看向了辭玉:“辭玉,你也上前來,為平陽郡主上一炷香。”
“是。”
辭玉低眉。
心中卻是覺得諷刺。
看着那墨色的棺材,讓兇手來給這苦主上香,郡主這是讓他贖罪,還是恨透了這平陽郡主?
就在辭玉手中的香都要按在香爐裏的時候,卻是忽然聽見一陣女人的聲音:“慢着。”
白明珠本也等着讓辭玉給平陽郡主上香,然後讓人跪下好好忏悔的時候,卻是聽見了這聲音。她朝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到竟是蘇眠月。
她眼睛微紅,顯然是哭過了的。
此時她同三皇子還有五皇子一同過來的。
這三個人,怎麽着走到一起去了又?
“蘇姑娘?不知這是怎麽了?”白明珠輕聲詢問。慢條斯理的,倒是沒有一點兒的不滿。
蘇眠月最讨厭的,就是白明珠這樣了。
看着眼前的女人,蘇眠月只覺得是恨到了骨子裏去。
這樣的人,怎麽就……成了太子殿下心尖兒上的人了?
她有哪裏好?
“蘇姑娘,你怎麽不說話?”白明珠繼續問道。
“平陽郡主的喪事,明珠郡主來了這是好事兒,可是,明珠郡主卻将這有可能是兇手的人,也給帶來,甚至還要他這兒上香。是不是過分了?”
蘇眠月不滿的質問道。
“如何就過分了?連皇上都已經定論了,這件事情,便這樣結束。你如何就要認定本郡主這奴才,同這件事情有關系?”
白明珠反問道。
“郡主這話說的,這事兒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您不是很清楚嗎?今日,什麽人都能來給平陽郡主上香,唯獨他,是不成!”
蘇眠月指着辭玉,義正言辭的。
本來這來參加喪禮的人就不少,再加上此時那些雇傭來的哭聲也都停下了。
白明珠同蘇眠月的對峙,讓所有人都看在了眼裏。
一時間,衆人都開始指指點點的。
“呵……”
白明珠忍不住笑了下,望着眼前的蘇眠月,鳳目清冷依舊:“這辭玉來這兒給平陽郡主上香,怎的也要被蘇姑娘管着了?知道的,是你對平陽郡主關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家裏在辦喪事呢。”
“你!你身為郡主,如何能說出這等不留口德的話來?”蘇眠月給氣的臉都白了。
“你也知道我身為郡主?既然如此,還大逆不道的,對我指手畫腳?我做什麽,尚輪不到你來說和。辭玉,上香。”白明珠的語氣冰冷。
對蘇眠月,她本就沒有半分好感。
辭玉見白明珠的态度堅決,沒有說什麽,只上了香。
起身後,辭玉便到了白明珠的身邊來,模樣依舊乖順,讓人看不出什麽危險來。白明珠都忍不住想懷疑,這麽乖順的人,怎的……就會起了那種心思?
甚至膽子那麽大的動了手?
“這兒是怎麽了?”
白明珠同蘇眠月正在門口僵持着呢,裏面,韓奇王爺已經同管家一起出來了。韓王爺的身上穿着墨色的袍子。身為長者,他是不好穿白的。
故而便用了這顏色來寄托哀思。
瞧着門口的白明珠和蘇眠月,韓奇只恨不得都給丢出去。
他寶貝女兒的死,與這兩個女人,還有那個叫辭玉的人,都脫不了幹系!
“韓王爺,臣女是來給平陽姐姐上香的,姐姐平日裏同我的關系很好,如今姐姐沒了,我真的是……傷心欲絕。結果,卻見明珠郡主竟然帶着那卑賤的下人來,甚至還讓那下人給平陽姐姐上香。這簡直就是對姐姐的侮辱。”
蘇眠月哭的傷心。
梨花帶雨的樣子,讓人心疼極了。
三皇子想了想,還是上前來扶着她的肩膀。
“郡主?”韓奇看向了白明珠。
白明珠卻是一臉淡然:“本郡主今日來這兒,只是想着當日在一品樓的人都應該親自來給平陽上一炷香,包括我這奴才。再者說,郡主年輕早殇,實在是惋惜。任何人都是有權利為她難過的。不是嗎?”
“韓王爺,讓這種人在平陽姐姐的面前上香,姐姐她死不瞑目啊……”蘇眠月喊道。
“眠月!”三皇子給吓了一跳,萬萬沒想到往日裏一向溫婉端莊的她,竟然會說出這等話來。韓奇最怕的,就是平陽四不盲目了。
她這話,不是在詛咒平陽嗎?
韓奇的面色,也果然的沉了下來。
“韓王,今日是蘇姑娘不懂事,沖撞了您。”三皇子上前說道。
“無事,各位都是一心為了我家平陽好,大家都裏面去吧。今日她大喪,我也不願有什麽規矩,只希望能夠事無巨細,莫要出什麽岔子。還請幾位,對一些小事莫要在意了。”
韓奇的語氣平靜極了。
簡直不像是個死了女兒的态度。
蘇暖都忍不住好奇。
那天在金銮殿上,還要發瘋了一樣的人,此時是怎麽了。
“管家,你請他們入內坐吧。”韓奇說着,便匆忙離開了。
“各位貴人,咱們裏面請吧。”
管家見衆人都沒動彈,請道。
衆人紛紛離開。
到了後院兒,白明珠她們各自都被請到了八仙桌前。整個後院裏,擺放着上百張的八仙桌。
不少都坐着人了。
白明珠坐下後,一回頭,倒是微微愣神。
好巧不巧的,坐在她身邊的人,竟然是慕遙之。
慕遙之見到是白明珠的時候,也微微愣住:“明珠郡主?”
“慕公子,我們又見面了。”
“大概是天定緣分?”慕遙之笑盈盈的望着她。
白明珠瞧着,忽然就覺得,這大概是這周遭一片黑白之中,唯一一抹亮色了。今日所有人要麽沉默,要麽在好奇平陽的死。
唯有這慕遙之,一直都這般随性。
嗯,這是說的好聽,若是不好聽的,大概就是沒心沒肺。
可也正是這沒心沒肺的模樣,反而讓人覺得輕松了。
“郡主一直這麽瞧着我,我倒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慕遙之折扇微微擋住了面孔,只露一雙清亮的眸子望着她。眼中,藏着幾分笑意。
白明珠轉回了身子,不再去看他:“慕公子這笑的開心,我瞧着不像是來參加人家喪事的。”
“怎的不是?旁人都傷心,我開心一些,便帶動他們也開心一些,平陽郡主走的也好舒坦不是?”慕遙之随意的說道。
白明珠忍不住抽了嘴角。
這人是不是傻?
“我記得慕家與這些事兒一向是不近的。慕大儒一向是最淡泊的人。如何會讓你來給平陽郡主送葬了?”白明珠懶得同慕遙之繼續絮叨下去。
只換了話題。
提起這個,慕遙之倒是也苦了臉色:“這事兒,是我娘讓的,說是……平陽郡主這正好的年紀就沒了,怪可惜的。讓我來給一起送葬。”
說完,慕遙之郁悶的飲了一杯酒,又望白明珠笑的開心:“不過此時能見到郡主,我倒是舒坦了不少。”
“我倒是忘了,慕夫人是個多愁善感的人。”白明珠緩緩說道。
慕遙之又喝了一杯酒。
提起自家親娘,那個天上落下一只死了的鳥兒,都要哭上半個時辰的人,他就忍不住頭疼。
明明慕家一家子都豁達,怎的早就他娘,什麽事都想不開了?
“慕公子有心事?”白明珠見慕遙之那一臉郁悶的模樣,倒是好奇了。這人一向是開心自在的。
“心事兒倒是沒,倒是這韓王爺,郡主,你不覺得奇怪嗎?”慕遙之湊在白明珠耳畔,小聲與她說道。他們兩個人的八仙桌本就離的近。
慕遙之幹脆的,挪動了一下,直接對接了這八仙桌。
兩人也就更近了。
白明珠微微挪動了一下,離他遠了一點兒,才道:“有嗎?我倒是覺得,許是韓王傷心過度。”白明珠面無表情的說道。
“傷心過度?可不是這樣兒的,我記得之前,他還為了這事兒難過的不得了,怎的如今,倒是換了個人一樣?依我看啊,指不定韓王他在謀算着什麽呢。”
慕遙之神秘兮兮的同白明珠說着。
“那,慕公子覺得,他在謀劃什麽?”
白明珠心中微沉。
“這……不可說。”慕遙之又笑了起來,笑的白明珠想要打人。
在人家的喪禮上,笑的這麽厲害,是怕人不知道他一點兒都不傷心嗎?